沈爰又重新躺下开口道:“有事就说。”
多肉斟酌了一下,“咱们在姜家的密探传来消息,说姜丞相有意……废帝。”
沈爰又猛然坐起,“什么时候的消息?”
“是我去明月洲之前收到的消息,有三天了。”
闻言,她放了一点心,既然才三天,姜家那边不会有这么快的动作。
沈爰又躺了下去,蹙眉道:“皇室无人,他若是废了陛下,又要让谁登位。”
多肉也蹙眉,“探子的消息是,姜丞相属意让你登位。”
“为何?百官会同意我一个女子登位?”沈爰很是不懂,可是若是废了陛下,南陵皇室还真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自十七年前,姜贵人因其子登基而成了姜太后,姜家得势,便大肆构陷屠戮皇室宗亲,干掉的就只剩醉心农桑的诚王和其子。
不料,一年前年纪轻轻的先皇毫无征兆的驾崩了,无留一子嗣,姜太后只能找来了诚王之子以继承大统。
可如今这诚王世子做了皇帝以后,每日荒废政务,姜家若废了陛下,诚王是定不会为帝的,那么若她不登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正沉思中的沈爰又听多肉道:“陛下这登基一年多以来,每日不理政事,好逸乐,贪美色,一国之君如摆设,所以……”
沈爰哼了一声,“陛下是不理政事,他也是真的好逸乐,也真的是贪美色,也真的是一国之君如摆设,可是,除了这些其它不都是挺好的吗?”
沈爰想努力的为他找出些优点,可是还真挺不容易的。
她一脸的懒散模样,“可是,我也想不理政事,我也想好逸乐,我也想贪美色,我也想好吃懒做,可我这不是没机会吗?”
多肉只听,也不搭话。
沈爰自顾自的说:“这个皇帝虽不称职,可姜家不正是想要一个好控制的吗,陛下不就是个好人选吗,姜家走这一步又是有什么目的呢?”
“啊……”多肉又犹犹豫豫的开口:“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姜丞相进宫去找过……”
多肉顿了顿,想着真长公主在自己面前,宫里的是个假的,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宫里那假长公主,只得道:“有消息说,丞相进宫去找过宫里的那个你,丞相虽未明说,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您嫁于姜家,姜家助您登位。”
沈爰嗤笑,“他个老狐狸可真会算,我若是嫁给姜家人,那到时候这皇位岂不是早晚落入他姜家手中,有心图谋江山,却不想担骂名。”
顿了顿,她接着道:“那么他倒是可以悄无声息杀了我们啊,南陵皇室不过只剩下我与陛下两人,他若是杀了我们俩,太后又是他姜家人,无奈之下,定是会在姜家挑选可登位之人。”
可姜家此举又是何意呢?
听沈爰这么说,多肉一脸担忧的道:“主子,宫里的那个代你身份的人可靠吗?若是她心存私欲,有所图谋,到时候可是不好收拾。”
“放心吧,那是自己人,况且我这位置可是烫手的很,你以为谁会这么傻,会想着图谋这个一不小心就没命的位置。”
多肉又站了一会儿,见沈爰不在言语,便离开了。
沈爰眯眼看着船顶,在心中梳理着南陵皇室这乱七八糟的事。
一开始,是一年前诚王世子登位,而后和北蔚联姻。
沈爰深深记得这联姻一事,让当时还是北蔚安王府郡主的她很是愤怒。
这南陵新皇好逸贪色的名声是天下皆知的,可蔚国君臣竟无一人反对这桩联姻,然而蔚国只有一个公主蔚拂郁,南陵皇帝指定要娶她,沈爰和她一起长大,自然不愿她去那狼窝虎穴,她满腔愤怒却又无力阻拦。
再后来,谣言四起,皆说北蔚安王府郡主是南陵十几年前丢失的宁后之女。
再到,不知姜太后出于何种目的派使臣接她回南陵,而自己反复思忖,毅然决然的回了南陵,定是要回去改变南陵朝局,助蔚拂郁脱离囹圄。
回了南陵后发生的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陛下每日玩乐,这姜太后居然把政务交给了自己,再到潜伏了数年的伊天阁找上自己。
再到她让柳行色扮成自己进宫,和自己互换身份,她出了宫一路来到了明月洲。
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而且还是非常不对劲,这姜太后的态度更是不对劲。
想着想着,沈爰就睡着了。
如此,无风无波,两日以后,临岸登陆。
甲板上,沈爰又戴上了人皮面具,做男装打扮,银线绣纹的窄袖白衣,玉冠束发英姿尽显,腰间别着一把玉骨扇,她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问道:“咱们顺路吗?”
多肉站在她身后,“不顺路,可要派人护送您回京?”
沈爰揺头,“不用,给我弄两皮马就行。”
多肉应是,挥手着人下去置办。
沈爰吹着秋风,颇是惬意。
“那个……啊……”多肉支支吾吾站在沈爰身后。
沈爰有些头疼,她最怕的就是听到多肉支支吾吾,只要多肉一支吾,那就一定是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沈爰回头看他,“有事就快说。”
“啊,主子可有想好是否要嫁入姜家?”
沈爰冷了脸色,“我为何要嫁去姜家?姜家势必要除的,不除姜家南陵不安。”
她虽打定主意不在南陵久待,可若想达成自己的目的,需得先除姜家,除了姜家也是为南陵除一害。
闻言,多肉嘿嘿笑了起来,“我就猜,你一定会这么决定的。”
沈爰挑眉不语。
多肉又说:“可是主子你回南陵不久,又无根基,而姜家权倾朝野,宫中又有姜太后,你要除去姜家,可是很难的。”
“那些个大臣日日享受着荣华富贵,是时候该出点力了。”说到这儿沈爰一笑,“知道跟着我回来的那少年是谁吗?”
多肉回答:“昨日我旁敲侧击了几句,他说他是京城介家的人。”
沈爰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弯起嘴角,“我提拔他爹做了中书令,升他大哥做了户部侍郎,让他二哥做了大理寺丞,给他三哥做了礼部郎中,赞他四哥武功盖世,点他五哥为状元,你说我是不是得把他介家拉上我的船呢。”
多肉恍然,“原来你早就在为除去姜家做准备。”
沈爰抿了抿唇,“现在让我弄不懂的就是姜太后的态度,她为何要把政务交给我,又为何明知道我定会除姜家,却任我在朝中发展势力而不管不问,我要弄死的可是她的爹娘兄弟。”
“啊……嗯……”多肉又开始支支吾吾。
沈爰瞟他一眼,“快说。”
多肉犹犹豫豫的伸自己出手举到沈爰面前。
沈爰看着多肉伸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白璧无瑕的梅花形玉佩。
沈爰道:“这梅花玉佩中央还雕着一花字,难道不雕,别人就看不出这玉的形状是朵花儿?”
多肉摇头。
沈爰看看他又看看玉,“莫非……?”
这花形玉佩雕刻的花字代表的不是这朵花,而是花家……
多肉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想到了,便点了点头。
多肉一直拖着玉,沈爰一直不接。
他只得解释,“这是宫里那个你托人送到我手上的,她信上说自己姓柳,还说她已经好几月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让我把这东西交给你,我不知道那人可不可信,怕她设计主子,昨日就没敢把东西交给你,可是我想了又想,既然主子你相信她,那属下也自当打消疑虑。”
沈爰依旧不接,“然后呢?”
多肉无可奈何,“柳姑娘信上说,她猜到你定是不愿嫁给姜家,若是姜家废帝,定会让你下定决心铲除姜家,但柳姑娘说,以你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沈爰挑眉,“接着说。”
“主子可知道花家?就是那个兼负着皇商和齐国侯爵位的花家。”
沈爰想了想,花家?
花家在前朝之时便是皇商,二十多年前,前朝覆灭,天下势力三分,北蔚、南陵、西启,花家内部也因选择支持哪一方势力时而产生了分歧,故分成两支。
分别是北蔚北花家和南陵南花家,而近几年又出现一位江湖花玉了,沈爰知道这花玉了当然和南北花家没关系的。
多肉见沈爰还在想,忍不住提醒道:“我说的是南陵花家。”
沈爰缓缓道:“我知道是南陵花家,他们家本是皇商,十几年前我南陵边城一带发生海溢,花家捐钱捐粮,花家长子还带着自己年仅十岁且唯一的儿子赶赴边城救灾,可是他们却一个都没回来,说是被海水卷走了,太后便赐于花家长子的胞弟二公子齐国侯的爵位。”
多肉道:“花家和官府上报的是花家长子带其子去救灾,可是我们查到的是花家长子去边城一带巡查商铺教其子行商,并非是去救灾。”
沈爰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然后呢,说这些目的何在?”
多肉又开口,“花家有三子,花家长子死了,次子齐国侯一生未娶,深居简出日日去念佛表明了不继承家业,三子是小妾所生,所以这花家的生意一直被花家老夫人牢牢捏在手中,花老夫人一把年纪了也没孙子,也舍不得让庶出的儿子来继承花家产业,而花家三子有六个女儿却也无子,花老夫人也一直以此为借口没有把生意交给三房,只让三房管理边城一带。
沈爰点头,“然后?”
多肉又道,“主子你可知道这齐国侯为何不理世事日日去祠堂念佛。”
“别卖关子赶紧说。”
多肉的手举累了索性就缩了回去,“这齐国侯年轻时喜欢上了一个平民女子,可他又是花家主母最宠爱的儿子,花家主母哪容得他娶一个平民女子,由于花家的反对,齐国侯一气之下竟然带着那平民女子走了。”
说到这多肉缓了口气,沈爰适时赞了句,“不错,人生在世,当敢为心中所愿。”
多肉也不对她这句话做评价又接着道:“话说这带着那女子刚走到半路就被抓回去了。”
沈爰撇嘴,“这么没本事,我若是带个人走定会打点好一切,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行踪。”
多肉全当没听见,继续道:“可是这花家人抓着齐国侯回去了,却把那女子留在了异乡。”
沈爰打断他,“花家人这么不讲情理。”
多肉继续当没听到,接着道:“这女子漂泊异乡无钱无粮,却还怀了身孕。”
沈爰愤愤,“什么?给整怀孕了还把人丢下,花家人是这么不要脸的吗?”
“这花家人起先不知道那姑娘有身孕,后来才知道的。”多肉对这件事解释道:“后来这女子昏倒街头,被一个屠户给捡回家了,这屠户见那女子无依无靠又有了身孕就留了她在家中住着,可是……”
沈爰又打断他,“是不是住着住着,就住出感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