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朝牧已是心生死意,对着背后斩来的刀锋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就在刀锋临体的前一瞬,脑中却徒然浮现出卓仁那双怒其不争的眼睛。
朝牧猛然惊醒,下意识的身形一晃,便向前扑了出去,堪堪逃过了被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那骑士显然也是久经战阵的悍卒,马战经验那是极为丰富。
面对这即将落空的一刀,只见他本是端坐于马背上的身形猛然向右一倾,那刀锋顿时暴涨了两尺有余,借着战马的高速奔袭,变斩为带,一记“拖刀决”,硬生生在朝牧背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朝牧则是紧咬牙关,借着这一刀的力道,双手猛的在地上一撑,一个前扑,便瞬间跃出去三丈距离。
落地后双脚刚一沾地,便是如同豹子一样向右前方急掠而去。
可两个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只见他刚跑了三、四丈距离,便感到脑后有破风声袭来。
第二骑已经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朝牧就像被石头绊倒般的身形猛然间向前一探,左手在地面一撑,便以左手为轴,身体极速回旋间,已然转身面向那袭杀而至的骑士。
只见他右腿骤然发力,在地面蹬出了一大片尘土,身形急掠间,几乎是贴着地面向那战马袭杀过去。
三尺之地!
霎那间,“山鬼”刀光狂闪,“刷刷刷”的连续斩出四刀,刀刀斩向那战马马腿。
居然是一记“灵猴探路”。
只听得一阵战马嘶鸣,那战马双腿居然被硬生生斩的齐膝而断。
一瞬间,战马失去平衡,轰然砸向地面。
在巨大的惯性的影响下,那战马裹挟着骑士,继续保持前冲的态势,硬生生在坚硬的地面上连连翻滚了整整三圈,涤荡出一大片烟尘后,才最终停了下来。
等到尘埃散去,重新能够看清他们时,只见那战马早已是奄奄一息,那马上骑士更是已然被挤压的不成人形了。
然而,剩余黑骑竟然看也不看那倒下的同伴一眼,朝牧这才刚刚起身,只见第三骑的刀锋已然倒影在他的眼眸之中了。
这一刀是斩向他的前胸!
他连忙举刀急撩而上,与那刀锋碰撞在一起,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然而朝牧虽不至于被一刀劈成两截,但身体则是被那战马携带的巨大惯性给撞飞了出去。
落地时,朝牧连忙顺势翻滚,主动卸去撞击的力道,可饶是如此,他依然感觉首先触地的右肩已然失去了知觉,应该是伤到了骨头,恐怕短时间内都再难提刀了。
面对这数个黑骑连绵如海潮的攻势,朝牧心中则是惊骇不已,庆幸于自己当初还好选定了“乱坟岗”作为复仇的主战场,当真是占了极大的地利优势。
否则在这二十余骑连绵不绝的冲锋之下,即使有那些陷阱作为骚扰,恐怕自己和冢虎最终也得被人家砍瓜切菜般虐杀个干净。
想到这里,朝牧爬起身来,对着冲来的第四骑扯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强忍着剧痛,将左手中紧握着的人头狠狠掷了出去。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在人头掷出的一刹那,连对同伴的生死都无动于衷的黑骑,也再顾不得向他递出刀锋了。
只见那四名黑骑在同一时间调转马头,向那人头坠落的方向疾驰而去,纷纷想要赶在那头颅落地之前,先稳稳接住它,生恐大将军的头颅被这一摔再摔出个好歹来。
趁此良机,朝牧一边在心中吐槽着“这些黑骑可真是忠心耿耿啊”,一边脚下生风,疾步跨越了数百丈距离,闪身躲入最近的一片密林当中。
视野那头,以精湛马术已然成功接住大将军头颅的第四名黑骑,与其余骑士相互对望一眼,而后那三名骑士连忙翻身下马,朝着朝牧消失的方向一路追踪而去。
而那第四骑则小心翼翼地将大将军的头颅护在胸前,双腿一夹马腹,向着那五千黑骑驻扎的方向缓缓行去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半刻钟前,作为这支五千混编轻骑的副统领,甲央瑟珠正在无人处焦急的踱着步子。
距离大将军带队离去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可现如今,离去的众人偏偏如同石沉大海般的音信全无。
整整一百五十人的搜索队伍已然派了出去,可斥候们一路循着马蹄印行去,只找到了被统一拴在一处的战马,可是马上的骑士们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接到返回报信的斥候的回报后,实际上,摆在他面前的路也是剩下两条了。
要么就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可前来回报的斥候称,大将军他们消失的那片区域草深林密,难以纵马快速搜索,只能靠人挨人的拉网进行排查。
但如此一来,可就不是一百五十名心腹游骑能够办的到了,那就需要令五千轻骑全部下马,都铺上去,才能将整片区域都犁上一遍。
可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此前大将军只带了二十轻骑,便一言不发,一路静悄悄的疾行而去,哪怕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这是准备去办一些不适于让全军知晓的“私密”事情去了。
倘若大将军没有遇险,而自己则是豁然带着全军前去“增援”,进而撞破了他的一些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这不是正触了大将军的霉头吗?
可反过来讲,大将军已经一个时辰没有回来了,这是什么概念?
以大将军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秉性,别说半个时辰了,那是一分一毫都不会差了的,若是军中其他将领胆敢如此延误的话,那早就军棍伺候了。
就算真是临时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那大将军至少也会派人过来传个信,知会一声啊。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
大将军那是什么人?说句不好听的,大将军就是那种,即使是身中埋伏,也可以凭借“万军从中取敌军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武道修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披靡人物。
何至于此时都未脱身啊?
除非对方以数千精锐悍卒,层层围困住大将军,才有可能留下这位武道大宗师。
先不考虑何人能够突破层层关隘,在自家腹地隐藏下数千悍卒的可能性,但如果大将军当前真是身陷于此等危局,可自己却在这里瞻前顾后,救援不及,真让那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估计王府里那位面热心冷的博海亲王,事后定会将自己一家老小悉数给“咔嚓”喽。
想到此处,甲央瑟珠没来由的在大夏天里打了一个哆嗦,他狠狠咬了咬牙,最终决定还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传令全军尽数开拔,跟随那名报信斥候,一路往西北方行去了。
一时间,战马嘶鸣如百鸟朝凤,铁蹄滚滚如洪雷骤至。
这让领军前行的甲央瑟珠顿时安心了不少,他在心中自我安慰道:“试问有这样一支强军劲旅作为后盾,又有哪个不开眼的宵小之辈敢找呼雷大将军的晦气?“
可偏偏就是这么天不遂人愿,就在这一念头刚刚升起的片刻功夫,便远远瞧见有一匹战马火速奔来。
瑟珠眼皮一跳,看那奔马十万火急的架势,就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的样子。
果然,只见那马上骑士完全不惜胯下战马的脚力,一路扬鞭策马奔腾而至,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骑士却不见有丝毫减速的样子,直到仅仅距离十丈之地时,才开始降下战马的步速。
临近三丈之地时,更是急急勒住缰绳,将那匹乌黑战马拉的直直人立起来。
一时间,战马长嘶,人马皆惊。
这一番骑术将瑟珠看的是,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瞬间提到嗓子眼里。
只见那马上骑士已经顾不得行礼了,前脚马蹄刚刚踏稳,后脚他便紧接着说道:“禀副统领,刚见到大将军正被一人追杀,大将军负伤,已断一臂,我方斥候仍在三百丈外。“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恐,救援不及。“
瑟珠焦急问道,“看清了吗?确定是大将军?“
那斥候再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答道:“被追杀那人披着大将军那件独有的黑色大氅。“
瑟珠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强自镇定,继续问道:“那刺客能抓到吗?“
那斥候诚实答道:“不知,不过我方五骑皆已拼死迎敌。请副统领火速前往支援。“
瑟珠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面露些许谨慎之色,心中想到“能将大将军砍成这样的,这凡间武夫,又能有几人呢?但不管你武道境界究竟如何,我就是用这五千轻骑硬耗,也要将你生生耗死在这里!“
只是不管心理变化如何,口中却只是淡淡答道:“带路。“
颇有些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味道,当初博海之所以选个名声不显的他作为副统领,就是看重他这老将持重的品性。
那斥候得令后顿时勒转马头,一骑当先,率先奔出。
身后那五千轻骑也是一骑衔着一骑,浩浩荡荡的尾随而去。
众人行至半路,忽见前方绵延的山道上,又有一骑手捧头颅缓缓踱步而来。
只见那瑟珠痛苦的闭上双眼,心中感慨道:“哎,怕什么来什么,这下子,恐怕这松赞家的天是要真的塌喽!“
可无论他如何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眼底却始终难掩一抹哀戚之色,只听他颤声问道:“大将军的尸身呢?“
来人回答道:“大将军的尸身还在前方五里处,我们唯恐那刺客再对大将军的头颅行什么不敬之事,所以先由我护送大将军的头颅来与您汇合。“而后那斥候策马前行,靠在瑟珠身边附耳了几句,大致将他们遇敌的经过交代了清楚。
瑟珠疑惑道:“那刺客当真武力不高?“
那斥候据实答道:“确实不高,如果不是他最后将大将军的头颅抛掷出去,恐怕早就被我们斩于马下了。“
瑟珠听闻后眯了眯眼睛,素来稳重的他,破天荒的下达了一条石破天惊的命令:“传令全军,方圆十里之内,凡遇男丁全部割头来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名刺客给我找出来!”
十息过后,五千黑骑顿时化身滚滚流蝗,倾巢而出。
滔天巨网,已然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