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附近的杏林被雪白的花瓣覆盖着,远远望去,如雪般娇白。
焦急的等了两日,敌人入城的消息迫在眉睫,援军又迟迟不来,阿祉的心忽上忽下。
南荣槿虽说换了个身份,但灵魂却是换不了的,忆起那牙牙学语时,老太太细心耐心的教导,那蹒跚学步时要摔倒在地时,忙扶住她与妹妹的人是老太太,对她的恨意陡然减少了许多,那颗颗热泪滚滚落下。
南荣槿轻抚着身上孝衣,哭声更大了,可她却依旧咬紧牙关,嘴唇隐隐溢出血丝来,也感觉不到疼意。
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救了她一命,都能重情重义的披麻戴孝,此女子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阿祉坐在灵前,默默无闻地将黄纸放进那火盆里,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火光,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下,掉在了火盆里,少许的灰屑扑了她一脸,却也感受不到刺鼻的异样。
心中喃喃细语:妈,我想你了,你还好吗?
微风袭来,只觉得背后一凉,还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阿祉轻擦了眼角的泪水,缓缓起身回首,看到的是一个灰衫短打的仆役。
仆役只听令于公子,本不想来见她,可想着只是来传话,并不伤大雅,也就来了。
“阿祉姑娘,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往这边来了。”
妇人?难道是计家三儿媳?这个念头久久环在脑海,阿祉对那仆役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谢谢小哥!”
便转身抓住了南荣槿的手腕一同跑了出去。
“谢谢你,”南荣槿知这言轻的二字感动不了谁。
“说到底,这都是该尽的义务,可惜,我却不能替我母亲披麻戴孝,着实有违天理!”阿祉的言语冷淡,凄凉。
“若你不嫌弃,我与你一同守孝!”南荣槿真诚相待。
“……谢谢!”许久,阿祉才启齿。
离义庄不远的小道上,杏花落地成毯,如寒冬腊月的大雪,看这光景,似有冤要报。
一个妇人背后驮着一个幼儿,左右手各领着约五六岁的孩童,身前还挂了粗糙的背篓,显然里边的东西很沉,她都是低着头走路的。
这个人在阿祉与南荣槿的脑海里太过模糊,又太过熟悉了。
短短五年未见,一个清秀丽英的女子竟被岁月磋磨成了四五十岁的妇人了。
越来越近,阿祉缓缓上前,站在那妇人的面前,待妇人站稳,才踮起脚去取下妇人挂于脖子上的背篓带子。
“三娘,”阿祉淡淡的喊了一声。
妇人如释重负的呼吸,面上尽显忧愁,目光暗淡,对那许久未见的女子硬挤了个浅浅的笑意。
“这是你们的大姐姐,快见过大姐姐!”
妇人一来并没有斥责阿祉为何没有照顾好老太太,反而是先将那长相一致的男童往前推了推,语气哽咽着,面上仍依旧保持微笑。
“见过大姐姐,我叫计桓,我叫计辰。”
两个男童齐刷刷地朝阿祉鞠了一躬,面上淡淡的笑意,因老太太离逝,他们自然是在认亲时也不敢开怀大笑,可眸子里红晕证实了先前就已大哭了一场。
叫计桓的孩子右嘴角有一个很深的酒窝,不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叫计辰的孩子左嘴角有一颗痣,这也方便了往后不会认错了。
“背着的叫计宁,五个月大,还不能说话。”
未等阿祉说什么,妇人便向前了两步,将那尚在襁褓里的婴儿的面孔给阿祉看了。
许是妇人背着她,加上那背带厚实,婴儿的脸上有一层浅浅的红晕,吮吸着手指。
阿祉愕然片刻,尴尬的笑了声,“你们这是怎么来的?”
妇人回首望了望,“是一个锦衣公子护送我们过来的!”
妇人看到了一旁披麻戴孝的陌生女子,惊讶道:“这是?”
“她叫槿儿,前几日救了她,为报答,便与我们一道送奶奶上山。”
阿祉解释道。
闻言,妇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喉咙翻滚,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一个陌生人都给老太太披麻戴孝,反观她们,忽而摇头晃脑的哀叹连连。
“我们去看老太太!”妇人哽着,双手抓住了阿祉的胳膊,叹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话音一落,便领着那两个男童疾步朝义庄走去。
南荣槿轻轻地拍了一下阿祉的肩,喃喃细语:“三娘她的脾性是个好的,有次路遇恶徒打斗,挟持她做人质,打的狠了,伤了脑子,好再没什么致命大碍,但也落下了病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接下来,就劳你费心了!”
阿祉回首望着她,不答反问:“你想通了?”
“想通了,”南荣槿起初原以为有了新的身份就沾沾自喜,可一看到自己的原身站在她面前,不知怎么竟有种想除掉而后快的意识,现在想想,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南荣槿吧!
“命运弄人啊!”南荣槿自嘲,转身之间,眼角含泪。
在灵前,棺木未盖,妇人呆望了片刻,豆大的泪珠情不自禁的滚滚落下,忙领着孩子扑腾一下跪着,也不去管那青砖上是否放了垫子。
那扑腾跪下去的响声直击撞到心里去,在一旁守着的老者下意识的轻抚了膝盖,别过脸去不看这煽情的一幕。
“儿媳妇柳氏柳絮携子回来看您老人家了,求您原谅这一去五年不复返的不孝之举!”
柳絮哽咽着,哽着脖子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憋在心里已久的话释放出来竟是这般舒畅。
“娘,”柳絮起来,看着那沧桑的面容,捂着嘴泣不成声,安静了许久,才慢慢细说这五年不复回的原由。
她知道报喜不报忧这句话,本该是“炫耀”他们这几年在外过得是如何风生水起,可是,她不会说谎。
“二伯和大哥儿去边境做了驻守的士兵,相公与二哥儿担忧他二人,也前后脚去了,至今为止还未回来。”
“小姑被夫家抛弃,整个人疯疯傻傻的,与她女儿去向不知,儿媳找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点影子。”
“这对双生子是离家前就有的,背着的孩子是路边拾来的,是个女孩,叫宁儿。”
“娘啊!我这么些年一直在安州寻小姑,那些气人的信件都是先前相公与二伯写好的,再隔三差五的送回来,您受苦了。”
逝者已逝,说再多,也一句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