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高束着发髻的少年快马加鞭,尘土飞扬,脸上隐有些不怀好意和势在必得。少年浓眉大眼,肌肤白皙,不是男装扮相的孔如云又能是谁?
白夜着实没想到这孔如云隔了这么久都追了上来,想想刚才就惊险,要是被她追上了,可就真的甩也甩不掉了。
他怎就没听闻过孔家的女儿擅长骑马?瞧刚才骑马那架势,只怕是自己骑了匹汗血宝马那速度也未必比得这孔如云。
白夜又左右望了望,整理好衣服起身,之前滚下马时的那口浊气一股脑冲上头顶,胸下的地方则是隐隐作痛。
缓了缓神,白夜思索莫非伤了骨头,搜搜包袱里的金疮药拿在手里,却一时又不知该往哪上药。
罢了罢了,碰到孔如云算他倒霉。白夜挣扎了几番,站起来有些艰难地向郴城走去。
望了眼太阳,换了条小路,白夜边走边想,孔如云当时那么维护王胖子,后来还回了客栈,难道那胖子没有说服孔如云留下吗?她这么出来,孔府恐怕会派人来追吧。
这时白夜突然想通了。那孔家的人来带回孔如云,退一万步讲,就算孔如云真的追上他,也是她自己追出来的又不是自己带的她,等那些人一到,把她交出去,既能撇下这麻烦精又能让孔家的人放过自己,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担心孔如云的出现,白夜立即停了本疾走的步子,“哎呦”着叫唤靠树坐了下来。
拉开衣衫,摸摸索索的摸见胸口疼痛处,摸到了一根位置不同寻常的肋骨。原是肋骨断了一截。
白夜不禁后悔当时跳马,要知道他这伤算轻的,要是路上遇到个石头子或是树桩,只怕这脖子都难幸免。
现在可如何是好。正当白夜着急时,一人声忽然出现在树后:“公子?”
白夜扭头,看一身着布衫头戴斗笠皮肤白净的温润男子背着竹筐正关切地询问他,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急道:“啊!这位公子,救命!救命!”
那温润男子立刻放下竹筐上前探查:“可是伤到了哪里?让我看看,我是郴城出来采药的大夫。”
白夜心下欣喜,自己真是好运,刚受了伤就来了个大夫,简直心想事成。面上却呲牙咧嘴地直叫唤“这里这里”,拉开了衣服指给他看。
那男子也不含糊,细细探查后立刻让白夜躺平,找了几块木板,撕了一块衫布将其固定在胸口上。
忙完这阵,对仰面躺着的白夜道:“公子莫要着急,这伤动不得,我在前面有座茅屋,这就去推车来接你回去疗伤。”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毒辣,那男子忙完额头已是渗出了细汗。白夜十分感激:“那就有劳大夫了!”
男子微微一笑以表安抚,立刻转身跑去。
白夜见他没背竹筐,想来也是为了让他安心他终会回来,暗赞这男子的体贴细致。
不多时,木轮子“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而近,先前的男子上前再次探查询问:“公子在此期间可有什么不适?”
白夜见他果然来了,心彻底放在了肚子里,笑道:“没有没有,倒是劳烦大夫你跑来跑去。”
男子摇头,虽吃力,但很快将白夜搬上了车。
等到茅屋安顿好了白夜,那男子才擦了擦汗,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白夜爽快道:“白夜,大夫贵姓?”
男子回:“温怀序,公子叫我怀序就好。”
温润如玉,心上有怀,有礼有序。白夜心想,这名起的着实符合此人特质。
怀序在茅屋外叮叮当当准备了些东西,又回来对白夜说:“你的肋骨需要修复回原位,时间不宜拖得太久。”然后定定看着白夜。
白夜看他的神情,试探地问:“很疼?”
怀序缓缓点头。白夜咬咬牙,心一横,“来吧!”
本神情严肃的怀序听了,终是露出了安抚般的笑。不知怎么的,白夜只要见了怀序这样的笑容,便知道自己绝不会有事。
一个晌午就在白夜忍痛的闷哼声中度过。
白夜养伤用了两日,天天怀序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差没亲手喂吃的给白夜了。算着孔如云在郴城找不见自己了,应该会继续往前追,虽知迟早会遇到,但能晚一时算一时。而离众英雄武林集会的日子不剩十日,便要启程上路。
怀序拦住白夜,只道不能周车劳顿,不如随他去郴城买辆马车再上路。白夜好笑道:“那我要如何到那郴城去呢,你背着我去啊。”经几日相处,确认怀序心思纯良,而白夜又是个开朗至极的人,二人关系很快亲近起来。
听了白夜的话,怀序又露出安抚至极的笑容:“我推你去。”
于是白夜就厚着脸皮躺在木车的板子上面朝蓝天,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怀序吱吱呀呀地缓缓推向了郴城。
推了半日,终于来到郴城城门。守城的兵卫一边三人,眼力好的远远瞧见了如登山陟岭般的温大夫,忙上前帮忙推车。一看车里的是个叼着草根面相红润的公子哥,疑惑不解:“温大夫,这是?”
怀序用袖子擦了擦汗,喘了口气,笑着解释:“多谢几位军爷帮忙。这位是我朋友,受了些外伤,行动多有不便,我推了他去医馆也好医治些。”
那几个兵卫打量了打量白夜,除了浑身的懒散,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值得让郴城的神医温大夫都愿与之交朋友的。
不过毕竟是温大夫亲口所说,他们也不能为难,便扭头和温怀序寒暄了几句家长里短后放了行,同时也派了两个人帮着把人推回了医馆。
白夜被伺候得轻松惬意,此时虽已黄昏,但街市依旧热闹至极,一些卖灯饰花火的摊贩开摆,准备在夜晚赚一笔明天的养家钱。
到了医馆,牌匾只用一块木板,刻着“望风馆”几个字,而医馆本身除了绿植毫无点缀装饰,朴素至极,要不是怀序说这是一间医馆,打死白夜都认不出来。
怀序跟几个兵卫把白夜抬进去,请他们喝了茶,郑重地道谢:“多谢几位官爷。”
那几个兵卫却极有涵养,忙道:“温大夫不必多礼,这些事本应是战士们为百姓做的,不足挂齿。”
怀序微笑,点头,暗赞不愧是尚诚将军培育的兵卫。
送走了几个兵爷,白夜从里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怀序见了大惊失色,呵斥道:“不是交代了你切不可胡乱走动!”说罢立刻拦住白夜,扭着他将他扶向里间。
白夜有苦难言,见怀序生气,问道:“刚才的那些兵卫未必过于礼貌。”韶州的兵卫通常鼻孔朝天,别说帮百姓个忙了,就是见了寻常人过的比自己好都要刻意刁难一番。
怀序瞪了他一眼,但却没有什么威慑力,答道:“三年前尚诚将军在此一代带兵驻扎,当时郴州时有匪寇来犯,强抢庄稼粮食,虽未曾杀过人,但百姓终日无物果腹,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尚诚将军何等威猛,顺手便缴了这些流寇,并派兵驻守此地,刚才的那些兵卫就是他训练的手下。彼时朝廷知悉郴州情况,而尚诚将军所为又正好助了朝廷一臂之力,撤知令换新人,在尚诚将军的帮助下,郴州才得以恢复了当今的繁华。”
白夜难得见怀序露出敬佩赞赏的神色,想来这位尚诚将军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便又再问:“如今尚诚将军人在何处?如此英雄人物,怎的没有听过人传颂?”
说到这,怀序的脸色倏然变了,但被他强掩了下去,忙转移了话题道:“对了,走了这半日,想必你也饿了。这医馆有专门的厨子,想吃什么,我吩咐去做。”
白夜见他如此,再强烈的好奇心也只得收了起来,摸摸鼻子道:“随便吃点就好,我不挑食。”
怀序点了头,立刻出去了。
白夜见怀序走得匆忙,心下更是奇怪。这尚诚将军这么大的官职,除了帮助过郴州,肯定还拿下不少赫赫战功。可他这几年对这个将军却是闻所未闻,好像这个人突然从人间蒸发般,连怀序都不愿说明,只怕是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闹得如此。
兴致怏怏地吃了饭,随手翻了几本台子上的书,一看是医术,更觉无趣。
第二日一早,怀序便托人买好了马车。
白夜见怀序还在给病人问诊,道了谢辞了别,就准备上路。
“混蛋东西!原来你在这里!”清脆的女声伴随着愤怒在白夜背后响起,白夜几乎哀嚎出声,她怎么没离开郴州?
孔如云跳下马,冲在白夜面前怒视着他:“你耍诈!”那天她绕了官道前方的必经之路,想堵了白夜,没想到从上午等到下午都没等到人。本来势在必得的胜利从眼下溜走,将天性骄傲的孔如云气得七窍生烟。
白夜知道躲不过去了,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要绕路的,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