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下定决心,少年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血肉被撕裂的声音,血液喷洒着溅射在少年本就脏兮兮的衣服上,上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守卫便如破袋布一般垂坠在了地上。
少年垂下血红的手,指甲里犹挂着几条被抓下来的肉丝。
孔如云当即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去,被阿蒙护住。白夜见此只强忍下心下的不适,颤抖着对少年说:“你……你把他杀了,怎么救你的家人?”
少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任手上滴落着稠密的血滴,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
阿蒙见少年如此,只觉面前的少年多半是认为救家人再无机会而放弃求生,遂皱眉,对着白夜道:“去搜搜那守卫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白夜立即上前,避开血肉模糊的地方不看,仔细将守卫的尸体摸了个干净,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封信件。拆开信件,缓缓读出上面写的字:“天下之争,我族之盛。方兴未艾,虎潭馥馥。”念完,白夜似是想起了什么,冲口而出:“虎潭!我知道,在金和宋的交界处有一隘口,群山环绕山势峻岭,极难攀登。不过倒是离这里不远,若要赶去,骑马约两日可到。”
阿蒙听罢点头:“这信中提到了虎潭,被这守卫藏在贴身衣物里定是颇为重要。”转头望向少年,说道:“你若要救你家人,便带着这钥匙和信件去一趟虎潭。他们在那里的机会很大,若是不在,你也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孔如云只被吓了一跳,此时缓过劲来,也忙探头劝道:“说不定真的能救出你的家人。”
少年未答话,白夜就将手中的钥匙和信件一并递在少年面前。
望着眼前的物什,少年如黑潭一般沉寂的双眼总算是亮了一亮,伸出血淋淋的手,接过了两件东西;同时嗫嚅了半刻,终于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谢谢。”
白夜满脑子却是之前与死亡一线之隔的时候,眼前的少年拼了自己族人的性命冲来救了他和孔如云的情景,觉得他不是个坏人。况且虎潭危机重重,实在是放心不下他只身一人冲去送死,干脆一冲动对他说:“要不你先跟我们走吧!正好我对虎潭的位置有所耳闻,这两日的路程也要路过交界,你若这个样子直接去,定会被各地界的卫兵当成嫌疑抓捕起来的。”
孔如云听罢,也从阿蒙的保护下冲向少年,劝道:“对啊,正好你也受了伤,先跟我们走也能被照顾到。”
阿蒙真是服了这两个人,连少年的真正背景都没搞清楚就喊着一起上路,也太过侠义心肠了吧!
少年抬起脸左右望望面前的两人,又越过他们望向阿蒙,仿佛阿蒙才是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阿蒙知他定会这么想,只耸肩道:“你别看我,我只是一个打杂的。”他说的可是实话。
少年见阿蒙都如此态度,领会了他们的好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地嘶哑地喊道:“各位侠士的恩情,宁莫良没齿难忘!”
几人哪里受得起这种跪拜?白夜立即扶了他起来,手上沾了些血污,打量了番他污脏的身体,皱眉道:“只是当务之急,得给他清洗清洗。”
少年听罢,嘶哑着说:“有河。”
白夜摆摆手:“那不行,多冷的慌。”说罢看到地上已僵硬的守卫尸体,打了个寒战,又道:“反正他们也死了,看看他们住的地方有没有能清洗的东西罢。”
几人便去了山腰上那些守卫一起扎的寨子,寻找了一番,还真找到了打水烧水的地方。当即也不耽搁,一人捡柴一人烧水一人直接给宁莫良梳洗,忙了好一阵子,里里外外给褪了三层皮,等再也洗不出黑水了才作罢。
白夜抖了抖被汗打湿的衣衫,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只觉浑身酸软脱力,扔了擦洗的布子倒在一张椅子上哀叫道:“来啊,牧荆蒙,来帮忙,小爷我要累死了!”
打水烧水的阿蒙听了,却是嘲笑着白夜:“正好,我也烦了这打水烧水的活计。”
白夜一听,只觉那活计更累,当即呻吟两声:“罢了罢了,已经洗净了,干干水就能出炉了。”
孔如云抱着柴火“呼哧呼哧”跑回来,又朝灶里填了把柴火,见二人已经不再忙活了,这才丢了怀里的东西,毫不客气地坐着擦汗休息。
宁莫良只被白夜搓得身上红通通的,结成块的头发经梳洗后柔顺地垂坠在脑后,面上露出了本来的颜色。等身上的水干透,穿了白夜的备用衣物出来。因身高矮了白夜小半头,手脚又比白夜短上一些,袖子和裤腿都被白夜折起来翻了上去才将好合身。头发本来就是乌黑的,此时沾着水,柔软地披散在脑后;鼻翼圆润,眼睛乌亮,神色间微微透露出紧张,样子竟是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孔如云当即冲在宁莫良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丝毫跟之前一击杀人的少年挂不上钩。
宁莫良见她疑惑,脸上微微流露出赫色,向后后退了一步。他一后退,孔如云就上前,再后退,再上前,直逼近了几步,脸上早已是红透了天。
白夜只抱了手在一边“啧啧”叹道:“竟没有我想象中有男子气概。”一边摇头。
孔如云闻言却叉了腰回头教训他:“你还不是抱着剑乱跑,我还以为你有多能打呢!险些害得我和你一起丧命!”
白夜听了心虚,假咳两声以掩尴尬,解释着:“咳。保存实力你懂不懂。我怕我一出手,这个山头就没了。”
孔如云听了天大的笑话,也不再挖苦他,只道:“你的胡说八道技术实在有待长进!”便不再理会他。她刚才观察宁莫良的时候发现眼前这少年眼神躲躲闪闪,也不让她触碰,当即就握着他的胳膊安抚道:“别怕别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宁莫良被她触摸到,脸上更是火烧火燎,忙闪身避开,不给她再捞到自己的机会。
孔如云哪里肯罢休,上前欲抓,都被宁莫良闪身避开,当即倔脾气上来了,誓不逮住宁莫良不罢休。两人就在这寨子里玩起了追逐战。
阿蒙好笑地看着两人,此时感到有些乏累。连夜赶路再加上方才的打斗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便对白夜道:“不如就在此歇息半刻再上山也不迟。”
白夜听阿蒙都如此建议,点了点头:“你只管休息,我再去附近搜寻一下线索。”见孔如云和宁莫良玩得正开心,应是不怎么疲累,便走向二人说了自己打算。
孔如云探头,看阿蒙进了屋,也没说什么。
三人附近转了几转,除了发现一条隐秘的涧道再无其他发现。
这涧道隐藏在充当擂台作用的大石之下,周边草丛茂密,若非有些流水是很难被发现的。
白夜在探查大石的时候脚一滑险些从石头上掉了下去,误打误撞一脚踏进了水里。低头一看,却是一条坡度较缓的道路,只是在地上弯了几弯,才不那么凶险。
道路一端通了山下一端又连着山顶的方向,白夜和孔如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暗暗记下道路的大概方位,决定待上了山顶再一探究竟。
逛了山又搜了寨,白夜将那些守卫的银票尽数塞进自己的包袱里才去叫阿蒙上路。
四人也再坐了马车,选择徒步上山。路上倒是再没有出现什么杂七杂八的人,快马掠过他们上山的倒是来了几个。
孔如云一听身后有马蹄声就心虚地躲在树后。宁莫良见她这个样子以为有什么危险人物靠近,正戒备着迎战,被阿蒙无奈拦下:“别紧张,她就是躲躲人而已。”至于躲谁,她自己可就心知肚明了。
孔如云闻言,只从树干后面探出头,“嘿嘿”笑了两声便闭口不谈。
花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山顶。
山顶已然建有一座石寨。石寨的四周不仅筑有城墙,城墙上还设立了一些尖锐的木刺以及一些投掷类武器。寨门口守卫森严,寨内房屋琳琅人来人往,颇有些城镇的意思。
几人皆为感叹,若一般城镇发展成这样,只怕得用五年之久。如今这寨子短短一些时日就占满八陡山的山头,可见传闻中的大当家确实有些手段。
寨门前的几个守卫远远看见白夜几人,上前客气问道:“几位英雄可是来投靠尖刺寨的?”
白夜看这几个守卫衣衫整洁,谈吐有理,山腰子上的那帮子跟眼前的几位是丝毫不能相提并论,心里嘀咕着究竟是不是同一伙人,面上确实客客气气回答:“正是。”
那些守卫的神情便更加恭敬了些,伸手抱拳道:“果真是英雄好汉。诸位请随我来。”便先行带了路。
白夜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啰嗦,跟了那守卫就朝着寨子最高的石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