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茫然之际,犹如银雷炸裂天际漏出一丝光来,鹿野脑海里忽然多出了一道信息。
仿佛他早就应该知道,只是现在才记得。
佛门说三千世界,而鹿野此前经历梦中也有平行世界的概念。眼下鹿野所立足的世界,便已非他原本的世界,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每一个平行世界中,有一个鹿野的“他我”在其中活着,经历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有时候一个人阴阳颠倒,男生女相,或者身为男子却好做女儿之事,爱的也是男儿,或许就是因为此人的他我其实是雌性罢了。
每一个他我的死去,其实本我都能心有所应。所谓的心血来潮,就是这么回事,只是身体往往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也不明所以,世人往往将其忽略。
人在睡梦中,意识偶尔会超脱时空的束缚,进入其他平行空间内,附身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经历许多奇妙的事。
普通人灵智尚未完全破开,蒙昧不清,分不清真实和梦境的区别,醒来之后也不大记得梦中之事,因此哪怕是真实经历过,也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若是修炼有成,神志已坚,抱元守一,便不会让意识在睡梦中进入其他平行世界,也不会再有这种体验了。
有些人自小便爱幻想,此种人往往骨子里天真烂漫,意识能轻易进入平行空间,只是往往不自知,也记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又有像鹿野这种特异之人,意识能不停穿梭于平行空间内。而“他我”命运中出现危机时,会自然而然产生吸引力,所以鹿野此前才会做了十一个最终死亡的梦,而且醒后还能清楚记得梦中情景。
原本待他抱元守一后,也便不会再有此种体验。只是鹿野连续经历了是一个人的死亡之旅,积累了是一个他我想要逆天改命的执念。
这些执念直接融入了鹿野的意识内,也将他能进入平行空间的本能给固化了下来。
因此也就有了鹿野第十二次“降临”平行世界。
让鹿野觉得蹊跷的是,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他是带着肉身一起穿越了过来。不过肉身可以穿越平行空间,衣物之类可没有这种待遇。
明白过来后,鹿野亡魂皆冒:我的天,我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一次若是死了,那就是真死了,可不会再有第十三次了。
以前最多是意识的“迷路”,这次连肉身都过来了,还能再回去吗?
鹿野略一思索,便决定把这个烦恼先放一边,先解决当下最迫切的需求。
鹿野跃到高处,四处打量了一番。眼见前方荞麦地里似乎有人,跳下树来,往前走去。走了约莫里许,发现适才看到地里的人影却不见了,不过堆了几捆荞麦。鹿野听得旁边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捡了块小土疙瘩,扔了进去。
登时从草丛中传来一声骂骂咧咧的声音,冲出来一个手里拿着镰刀的汉子。他佝偻着腰,一边提裤子,一边叫道:“哪个无良的人干的,俺入你娘咧!”
这汉子满脸核桃纹,头上用灰布裹头,看上去约莫三四十来岁,细看又似乎有五六十岁。他上半身是一件破烂的右衽布衣,下面将一条更加破烂不堪挽到膝盖的裤子提了上去,用一根布条系好,脚上则是一双黑不溜秋的草鞋。汉子的头上、衣服还沾着荞麦屑,像是在荞麦地打了滚儿一样。
汉子本来怒气汹汹地想要看谁打扰了他出恭,见路中一个披头散发还光溜溜的人朝他施礼,转不过神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将镰刀举在胸前,一脸戒备,放了下去又举了起来。
“哪里来的疯子!”汉子自言自语嘟哝道,“晦气,快走,快走!”
鹿野笑道:“大哥,这厢有礼了,请问村庄集镇在哪个方向?”
汉子听完不说话,转身就往荞麦地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口音虽然有点别扭,但是毫无疑问能听懂:“你不是疯子?好歹穿件衣服咧!”
汉子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鹿野,鹿野本就面目清秀,这厮看着看着,眼里竟然多了些异样。
鹿野为能正常交流而欢喜,每一个平行世界,语言能力都恍如自动赋予。他拱了拱手,道:“您说的正是,我遇上了盗匪,将衣物劫掠一空,可否指条路,如能提供一件衣物蔽体那就更好了,待我回了家,必有重谢!”
汉子嗤的一声,似是不信:“看你行迹可疑,多半也不是好人,莫不是山里精怪所化,你莫要到我们村里来,我村里多有壮丁,更有差役巡查,你若来,我就报官抓你!”
鹿野板着脸,瞪着这个形容猥琐的男子,瞳孔放大,瞬间身上便散发出杀气来,这种吓唬人的技巧,他早已炉火纯青。
那汉子吓了一跳,如芒在背,转身就走,这次不再回头,径直走进旁边的荞麦田里割起麦子来。
鹿野从地上捡起了个灰白色小石块,大声喊道:“罢了,你过来,我这里有一锭银子,给我指路,我就给你。”
那汉子一听有银子,抬头来看,只见鹿野手中轻抛一个白色的小块,也不及细想,当即叫道:“你等等。”
汉子一边高喊,一边举着镰刀朝鹿野跑了过来。他十分谨慎,一开始跑得快,但到了鹿野五六步前便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打算看清楚再说。他自觉手里有镰刀,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不怕这光着腚的疯子,胆气颇壮。
然而,没等他开口,眼前一花,那个光着身子的年轻人就扑了过来,将手中的镰刀夺去,把自己按在了地上,十分不正经地飞速剥起衣服来。饶是他剧烈挣扎,也动弹不得。
鹿野先将汉子的衣服都剥了下来,从裤子上撕下一个布条将他绑了起来。汉子用乡野俚语破口大骂,鹿野又给他嘴里塞了一个布团。
待到脱裤子时,汉子闭上眼,泪水从眼眶里涌出,羞辱感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直娘贼!你祖宗的!生儿子没**啊!奈何汉子身形较小,鹿野将衣服穿起来十分不合体,一抬手臂,便似要将衣服撑爆一般,加上那裤子就是些破布片,更是穿不上,只好将衣服绕在腰上扎紧。
鹿野旋转了一圈,虽然只是腰上系了一圈,但感觉却大不相同,笑道:“不得不说,关键部位遮住了这安全感就上来了。裤子我便不要了,臭烘烘的,不过也不能让你光着身子回家,大姑娘看到了会说你老不羞的,多不好。请问到最近的村镇集镇怎么走?现在我把你嘴里的布扯开,你不许骂人,好好回答,待会儿我会放了你;如果你继续骂人,我就把你嘴塞了,剥光衣服吊在树上,再给你手脚放血,你一时半会儿用死不了,那滋味美得很。答应了的话,你就点点头。”
汉子羞愤地点点头。鹿野扯下他嘴里的布团,他用下巴往左边的路努了努:“往那边!”
“多谢了!”鹿野将镰刀塞回到了他手里,“你就自己割断绳子吧,我先走了!”说着施施然往左边的路走去。
汉子不一会儿就用镰刀把手上的绳子割断,挣脱了起来。他飞快穿上裤子,拿着镰刀,往右边的路跑去。
汉子才一走,鹿野就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悄悄落在后面。走了约莫三里地,转过一条山坳,一个村子就在眼前。
汉子进了村子,不一刻,便带着十几个拿着苗刀、铁枪、钢叉、锄头的年轻小伙冲出了村子,往来路走来。
鹿野躲在路边树丛后,待这群人走过后,便钻入了村子中。正好有几户人家外面晾着衣服,估摸着合身的顺了过来,又翻墙入户,找到了鞋子穿上。
这个村子里多是不甚富裕的农户,一家也没几件完好的衣服,家里更难找到银两等财物,或许有,只怕也是藏得极隐蔽。鹿野怕等村民发现衣物被偷会搜索全村,不敢久留,另寻了一个方向的道路,匆匆离去。
行了约莫十余里,临近黄昏,到了一处繁华的小城。满城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持剑捉刀甚至披甲的武人。偶尔还能见到当街厮杀的场面,围观者也不惧,反而在一旁笑着指指点点。
活生生的人转眼倒下,又有棺材铺的挤上前,丈量尺寸,大声向其同伴推销生意。如此有活力的世界,让鹿野大开眼界。
不过这里的武力值看上去远比鹿野世界里的要低,至少他还没有看到能威胁自己的武人出现。
鹿野自修习武道,时时需要五谷血食等强壮肉身,因此饭量极大,眼见得酒肆飘香,也不由有些肚饿。正在思虑如何弄到钱的事,却忽然有人打招呼:“这不是安郎么,你如何这番打扮?”
鹿野抬眼一看,一个十分清秀的白衣书生。他的眉毛不是常见的细长柳叶形,而是像两条刀锋,并没有英武之气,反而略有些妩媚。面色雪白,鼻梁高挺,一对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灵动。行走之间,衣衫飘飘,神态潇洒。
鹿野眨了眨眼,瞬间反应,这家伙认错人了。“我也不知,一觉醒来,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他讪笑道。
书生皱着眉头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甩袖子冷哼道:“你这厮哪里来的浪人,想要诈作安郎,真当我认不出来么,快走吧!”
说话间,一队披甲的巡城兵丁正好经过。他们只是前后的护胸甲,军容并不甚整齐,拎着一叠通缉单,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四周的人。
书生趁机拂袖转身就走。
路边一只黄狗瞅着鹿野,勾动嘴角,好似发出无声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