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章停鹤立】
“所以说,你不记得我,半点印象都没啊。”我扶着门框,撑着身子望向屋里。他半卧在床榻上,眉眼只是抬了抬。一白发白衣的女子从屏风之后走出,端着一墨绿色茶盘儿,美眼似水。
虽然时间隔的久了些,但我还是认了出来的。那是蕴杳,南宫宴口中曾经的爱人,在我眼前化为飞灰的偶人,一个照理说应该死却的人。南宫宴不止说了一次的,已经放下的过去。
到底还是没放下吧,可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让她离开呢。
“阿宴,她是谁啊,你认识的熟人吗。”蕴杳将茶盘放在床侧,跪坐在床榻之策着了杯茶水准备递给我。
我的胸口有点沉重,重重的喘了口气。
“不认识啊不认识,不过姑娘,倘若有事相求,还请明天再来吧。我啊,今天实数倦了些。”南宫宴撩起蕴杳的一缕长发在鼻尖嗅了嗅,姿态尽显暧昧。
蕴杳红了脸,嗔着捶打了一下南宫宴的肩膀。
事外客。我想着,我自己应该是处于事外了。
“没没没,没想。还有点儿急事就先走了,打扰二位清修,还请见谅。我祝二位琴瑟和鸣,长长久久。”我作了个揖,退后两步转身离去。捂着嘴重重的咳着,竟是要将我的肺咳出来一般疼痛。
我到底还是分不清,到底是心痛,还是肉痛。左右二者,都差不多吧。
徵出现在我身侧,搀扶着我到了重聚堂的门口。
“主现在情况不好,你先回去养伤。待他情况好些,我们接你回来。”他握着我的胳膊,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催促他。左右他放不下心中之人,我留在这里也没什意义。我先回去交付任务,然后找个地方休假养伤,不必为我担心。”我拍了拍徵的肩膀,微微笑道。
“我只是在想,我已经没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了,他不记得我,到底我还是有点儿亏的。我现在空有一身武艺和术法之事却无以为用,到底还是有些废了。”我的手不停的颤抖,站也不稳,手竟是从他肩膀上滑了下来。
“你还是留下,我去同他说。”他扶住我,抓着我的胳膊准备强行拉我回去。他是使了气力的,抓的我手生痛。
“疼疼疼疼疼疼,快松手吧。我回去治疗,耽误了就彻底好不了了。他现在很好,不需要我操心,我进去还给他添堵。咳咳咳咳咳…咳咳,罢了罢了…你快回去,我先走了。”我松开他的手,踏出门去。
水玲珑早早的就等在门外了,见我出来跳下马扶住我。见我实在是疼痛的紧,索性打横抱起我,往车上走了去。
“徵,凡事不必牵强。他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切勿刺激他。想不起来也挺好,他本就不必受我们约束的。有缘再见了,徵。”我合上车窗,靠在水玲珑身上沉沉呼吸,尽量舒缓自己的疼痛。
“给我拿个药吧。”我抓了抓叶子苏的衣袍,蜷缩成一团。马车里的一个角落还悬挂着那支幽蓝色的梵罗,如今落在眼里觉得有些碍眼,就连香气都变得有些令人窒息。
左右留份念想,我想着,侧身过去吃叶子苏递过来的药。十分苦涩,被我压在舌底慢慢含化,苦到满嘴都是涩意。
“原来是这种滋味,以后还是不要了。”我吐了吐舌头,不知道说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药,亦或许是情。
我到底还是曾经动过心的。
——————
好在,没经历两次时光跳转我们便抵达了城塔。我去默林那里交付了任务,看着佣金打入账户,我才开口。
“顺便,我替南宫宴请辞。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以后不会再来了。”我将从南宫宴身上顺下来的铭牌递了过去,抽回了手。
“如果他同意,那没问题。阿舟,比起他,我更信任你。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够调整好状态。不要把心事憋着,我不只是掌管者,我还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记住这点。”默林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点凉。递过来一只玫红色的糖果,握紧了我的手。
“嗯,我有点伤,去处理一下。晚饭想吃排骨饭,想要多放两勺汤,能替我跟小德说一下吗。”我扯出一抹笑意,将那块糖果扯开塞进嘴里。
“好,好好休息。”默林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顶。盯着我半晌牢牢抱住我,他抱的有些紧,让我有些闷得慌。
“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他说着,送我出了门。
我在楼道里走着,走廊尽头是医疗部的专区。我推门进去直接躺在床上,几乎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mico替我处理着外表的伤口,一些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
“阿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的内丹去哪儿了?方便告诉我吗。”沐忧自始至终站在人群外围,却一语中的。
“丢了,找不回来。不过没关系,我还有时间可以慢慢修炼回来的嘛。在之前就让你默林给我派些北欧的任务,术法使不了,魔法还是行的。”我躺在床上,头上清冷的治疗灯有些晃眼的。
他们知道我的意思,半分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在我再次醒来时,床头柜上多了很多超级补气的灵丹妙药。可是,我现在吃了会烧死的。
三天,只在三天内就治疗好了所有外伤。就连硬剖出内丹所留下来的那道狰狞的疤痕都淡了不少。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喝了口水。
“你,南宫宴…,发生了什么。”钟离晌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了,他银灰色的瞳就那么清冷的看着我,好似没有什么感情一般。
“没怎么,就是分开了。他还是喜欢蕴杳的,你当初做的很成功。话说,你不要同我说话,我还没有原谅你呢。”我揣起胳膊,做生气状。
“抱歉。”他顿了顿
“我昨天去看他,他情况很好。就是,半分你的事都记不得。我在他身上,还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你的内丹,在他身上吗。”他问我。
我沉默着,就当应了。
“你不必……”
“你也要唠叨我?免了吧,我已经不想再提了。”我摆了摆手,翻身下床。
从他身边掠了过去,半分多余的话都没跟他说。
“默林,我想出去养伤。”我来到了默林的私房,他正坐在沙发上小憩。阳光之下,蔚蓝的发像是天鹅绒一般好看。默林本就生的好看的,环境不过是衬托罢了。
他到现在还没有放下葳尔思克,就像是南宫宴难以放下蕴杳一般。
“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了。带我落座,他探上我的脉搏。
“想去哪儿啊。”他揉了揉我的头顶,柔声问我。
“天外南海。那是块福地,用来养伤再合适不过了。不修炼到以前的水准,我是不会回来的!你就做好等我十年八年之后再回来的准备吧。”
“…”他沉默着,等我接着说。
“emmm,每年过年回来。”我晃着他的手道。
“好,都依你,有需要就回来取。不过…你要定期通讯给我,好吗。”他说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在他的注视之下带着水玲珑前往南海,抱着十年八年都不回来的打算,我上了马车。南宫宴的墨玉马儿我没带走,这两匹马是司马长欢借给我的梦魇马,他说以后要我还给他的。
我不知何时才能在见到他们,或许,或许真的是十几二十年之后呢。
——————————
“主,南海有住的地方吗?需不需要玲珑提早去打理一番。”他问我,在外面驱使着马儿前进。
“不需要,那里有宅子。姑且,还算能住的。”我掀开马车的门帘,用小丝巾绑了起来。迎着风,带走了些许初秋的燥热。
“你跟着我,不会厌烦吗。你以前和璇玑国女王站在一处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说过永不离开的诺言。”我撑着下巴斜眼看他,只见他温润的笑笑,不做声色的摇摇头。
“不,不曾。玲珑心中有所概念,报恩是报恩,跟随是跟随。玲珑清楚得很,主,是个值得跟随的人。”
“你这花言巧语定能骗不少小姑娘的心吧。”我笑道
“那,主被骗到了吗。”他道,没回头,侧手递了杯清酒过来。这酒是临行前从左丘闲棠的地窖里搬的花椒酒,用来驱寒再合适不过了。
“没啊,因为见得太多了。”
“我跟你说,我从骨龄十岁就开始了任务。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当时手里还端着一盆刚刚出炉的烤肉准备带回去给妻女。在我即将给他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竟然跪下来求我,让我把烤肉给他的妻女带回去,并且撒个谎骗骗他的妻女。”
“主心软了?”
“没有,我杀了他,也没把烤肉带回去。因为,那盆肉不是猪肉,而是人肉。他是那一带有名的恶盗,买他人头的,就是他的妻女。”我看着掌心里的纹路思考着过去。
“如今我没有内丹了,也感受到了被强行剖离内丹的苦楚。想到的不是我曾经手刃的敌人,而是那些被我用来当做补药的无辜的妖。我趁着他们活着夺取他们的内丹,想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主,你没错的。我曾跟随璇玑国女皇前往魔域之中交涉,那里充斥着所谓人的一切负面情绪。烧,杀,抢,掠,淫,盗,嫖,娼。我本以为他们是上面那几个字,实际上不然,他们的秩序井井有条,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险恶的。人心叵测,宁杀一百不放一人是对主的负责,也是对单主的解释。”水玲珑宽慰着我,我轻呷了口酒,辛辣在我嘴中炸裂开来,我吐出舌头扇了扇风,然后便见到了林客。
“听说你要去天外南海,我来接你。”林客爽朗的笑,便笑边让水玲珑把东西装到他身上。凤凰日行千里,左右他是最快的。
“怎么几月不见你又消瘦了一圈似的,南宫宴那家伙没给你吃好的?欸,秦…阿角呢,她没跟着你?”林客抓着我的肩膀晃了晃,往我身后瞟了两眼。
“我和他分开了,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你如果想去见阿角,她现在在金沙城。”我推开他的胸口,见他皱了皱眉头。
“你,灵修怎么低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的灵修呢!”他再次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晃得我有点头昏眼花。
“散了,满意了?我去天外南海就是重新修炼,怎么,不满意。我就算现在这样也还能抽你你信不信,不信你就过来试试看。”我反揪着他的衣领皱了皱眉头,直到他松开我。
“真是搞不懂你们人,对自己也太狠了。”他瑟瑟的道
“你们凤凰不也是吗,每过几百年就杀死自己换来涅槃,不也挺狠的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聊了一会,水玲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我们被林客只半柱香时间就带到了南海,省去了我不少的时间。我推开南海院子的大门,落了一手厚重的灰。这个院子远没有揽微风和重聚堂好看气派,甚至小上不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是什么也不缺的。
再怎么说我也在南海有些威望,有些化了形的兽过来帮助收拾,只半日时间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从院子最西脚的水井里钓上来一桶水,用那水洗了几颗蜜桃分给来帮忙的兔兽一家,她们道了谢之后便离开了。
院子不大,总共只有三个房间。我一间,水玲珑一间,剩下一间留着定期来给我检查身体的叶子苏。院子用藤树木装订成栅栏,空隙大的能钻人,我也不指望他能拦得住些什么,只不过平白填了份安全感。
西面堆了高高的柴火,这给了我不少安全感。我是一个极怕热也极怕冷的人,与我而言,冬天和夏天最是难熬。以前多数的夏天和冬天我都会选择在城塔里吹空调,现在落到如此地步,也只好顺着那句心静自然凉了。
“嗯…总觉得缺点什么。嗷对,缺棵树。”我指着东头的空地站了起来,飞快的推开木门去找了林客。企图从他居住的那棵梧桐树上折上一支,种在院子里。
好在他十分不介意的给了我一个粗枝,好让我有打发时间的良机。已经入秋了,种花草会平白折损花草的寿命,也就罢了。我寻思着开春再在院子里种点毛竹,绿莹莹的应当是好看的。
水玲珑手巧的很,中午进林子砍树,下午便做出来一套打磨好的桌椅板凳。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屋里的桌椅板凳已经被啊虫住的不成样子了,便也堪堪作罢。
“来,吃点东西吧。我不太擅长下厨,凑合凑合吧。以后,我可以学的,毕竟需要满足自己的胃口。我以前答应过你,有我一口饭就饿不到你的。”我推过去一碗素面,虽然卖相平凡,但我吃着还算好的,应当不至于难吃到哪里去。
水玲珑顿了顿,接过了我递过去的筷子。挑了一箸咬进嘴里,我满心期待的看着他,企图让他给我些回应。只见他怔了怔,缓慢的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睛
“怎么样,是不是好吃的!我跟你说啊,以前我一个人在家靖北边境追那个逃跑的鬼族的时候什么也没得吃。整天大口大口的吃雪来填饱肚子。路过一个村子的时候我实在是饿的头昏眼花,一个老太太看我可怜,给我煮了一碗清水面,我记到了现在。”我笑笑,继续说道
“所以,我目前最擅长做的也就是清水面了。然后我吃了那碗面,加快脚步冲上去将那鬼族杀了,提着他的头回到那个村子,将那个头送给了那个老太太。那个鬼族是悬赏令上价值千两黄金的,我的意思是让老太太哦拿去换钱。当时我还不懂她为什么害怕的躲起来,后来才明白,比起鬼族,满身鲜血的我更让她害怕。”
水玲珑再没抬头,只顾低头吃面。想来他也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好在多给他煮了一点儿,要不然当真养不起怎么办。我想了想自己移动钱庄里的钱,盘算了一下我们不做任务能吃多久。估摸着保守两百年左右应该都不愁吃喝。
“主努力赚钱是为了不饿肚子吗。”水玲珑把汤汁喝尽,拿起帕巾擦嘴,而后抬头看我。
“嗯,因为挨过饿,所以我知道饿是什么滋味。我喜欢看钱庄里的钱财数字,比起内丹,那更像是我安身立命的资本。谁请我吃饭,我就和谁一起玩儿。”我撑着下巴点了点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带我睡熟,水玲珑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儿。那碗汤面奇咸无比,险些让他说不出话来,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什么。先前就早有听闻,修行中人蓦然失却内丹灵修散尽,极少数人会带来时间或长或短的后遗症。多数都为无感渐失,口不能言,身体无力等。
他害怕,他害怕我真的没有以后。
我当真睡着了吗,我想着。朦胧的月光被窗户纸挡住些许,还是倾泻进来。曾经我也是在这张床上接受南宫宴的血,现在似乎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那时候的那个将军还真是可怜,男戏子要嫁给他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他的女儿。更可笑的是,他当真对男戏子动了心的。
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毛茸茸的物什跳上了床,挑灯一看,竟是先前给我带路的黑猫。他在我的脚腕上蹭了蹭,呼噜声如雷做鼓。我揉了揉他的头顶,将他揽进怀里,盖上被子。
不知是不是什么效应,我真的睡了,而且睡得很熟。半夜月上中天,水玲珑进来给我掖了掖被角我都察觉不到。论以前,我早就翻身起来了。
还真是倒退了,我想着。
————————
时间总在飞速流转,比起我来,那颗梧桐树似乎更加见证这一点。或许要归功于南海的灵气充沛,它如今竟是比房子还要高上不少。枝繁叶茂的,夏天里有好大一片阴凉地,我常常坐在下面吃西瓜,盘算着晚上去哪里贪凉。
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的灵修半点进步都没,就连舌头都失灵了,更别提内丹了。叶子苏来检查过,说没什么大事的,最近就会好。不过要我准备迎接五感的另外一感的消失。等到五感全都失了一遍,便也就好了。
我曾听过的话本里五感最后都是会一起消失的,轮到我这里还轮换着来了。可怜我从秋天开始就食之无味了,想来当初那碗汤面水玲珑震惊的表情,大概是我盐放的太多了。
我请求林客替我跑了趟南山取风竹,冀北雪山取雪莲,高阳断台的堕马藤,还有一捧百花的种子。我将他们种在院子内外,春天一过,此间繁荣景象堪比当初名动一时的洛阳花街。
“水水,能不能帮我去摘点黎棠,晚上用来入汤。”我趴在石桌上叹了口气,还是有些热的。黎棠是寒性,夏天用来消暑是再合适不过的。
“好。”水玲珑从小厨房里走出来,蹲在我旁边看了看我的面色。直起身子走出栅栏,往林子深处去了。
黎棠配鱼乃一绝,去崖边儿吹吹风也是好的。正想着,去空房子里将鱼竿儿找了出来。寻着地脉挖了两条蚯蚓,用小刀切成段,一屁股坐在了靠海岸的那棵梧桐树下。
这个梧桐树就是林客的家,先前他还在阴阳司被织纱哄骗的时候,秦淮,也就是角一人每日打理树上他们的巢穴,等待着他的归来。如今幡然醒悟却已经为时已晚,角不会再回来,世间没有秦淮了。
林客不在南海,我也没特意去寻他。天下之大任由他飞翔,谁能拦的住自由行万里的凤呢,或许是一颗有所羁绊的心。
钓上两尾鱼后有些犯困,在树下转了一圈寻了些树叶子垫在地上防潮。成大字仰卧在树下,果然清爽。海面上有风,穿透禁制裹着海的水汽源源不断的向我袭来,凉意包裹着我,让我十分受用。
不知不觉中听风睡着,好像许久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午觉了,全身的神经都在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凤戾自九霄传来。我寻思着是林客回来了,也就没起来。嘟囔着几句
“莫扰我,让我再睡一小下…”
脚步声不是一个人的,这让我的精神清醒了不少。猛地一睁眼却磕到了头,咬到舌头尝到了咸腥,缓慢的才察觉到自己能够尝到味道了。也就意味着,我即将失去五感中的另外一感。
我立起身子提上鱼竿和鱼桶准备走了,毕竟来人我真的不是很想见。
“阿宴,我记得南海是你买下的吧。”蕴杳拉着南宫宴的胳膊柔声问到。
我顿了顿脚,终也还是回了头。我看见林客不自然的表情便联想到他是被迫的,也就没说什么。
“姑娘可是金沙城那位……阿宴早就说过有事相求便次日再来,是姑娘不肯的。如今怎的跟到这儿来了,是有事相求?”蕴杳上前一步准备靠近我,我连连退了两步。
“不,不是。在下染疾,家兄告知天外南海是块宝地,可能对在下的病有所裨益,便住了段时间。早就听闻南宫太师是南海主人,无意冒犯。倘若有所打扰,在下这就走了。”我作揖退后,朝着小房子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视线越来越黑,心里大概有了个数。敢情先来的是失明,倒也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完美得很。
“主,你去哪儿了。”水玲珑见我回来,从小厨房走出来,边走边擦还有睡渍的手。我见到他,心里顿时放了个大心,也就在那一刻,我彻底看不见了。
“水水,我看不见了。但是我能尝到味道了,是不是很棒——嘿嘿。南宫宴来了,我不想见他,我们走吧。去哪都行,你决定就行。”我抓着他的胳膊站稳,先前就已经瞎过一次,有点心里建设就不怕旁的什么了。
“好,主,坐下稍等,玲珑收拾点东西。我们去大煌山,那里的猪蹄肯定和你的胃口。”他扶我坐下,半蹲在我旁边握住我的手让我心安。我喘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在此地修养可曾经过同意。”他们竟是跟了过来,冷不丁的人声惊出了我一身冷汗。那声音曾经多么熟悉来着,如今竟然让我有些心慌。
好在,我看不见他。
“哦…我知晓了。早就听闻南宫太师是生意人,凡事讲求代价。我孑然一人,身上总共也没几件值钱东西。相当于半残废的身子和一些符箓知识,大概也就是我了。”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转了转身子,扶着石桌站了起来,尽可能的凭着努力像一个地方聚焦,就像是我真的在看一般。
“你那镯子有点意思,姑且能…抵”他话没说完,我已经把哪一户铜环脱了下来。这是他送我的,他手里没有坏东西,自然而然是好的。
如今我身上上上下下,他赠与我的东西,如今全部归还。我替他还的违约金大抵上能够抵得过他为我花的钱财。最后一样便是这铜环了,如今也要还给他,终于也是两清了。
“主,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水玲珑过来扶我,我故意松开他的手去抓他的衣角,装作自己还能视物的样子。那铜环我就放在桌子上,旁的也没管。
“太师大人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住吧。哦…不对,太师大人名气如此之大,想来岛上众生都会愿意帮助太师铸造新房子的,何必住这茅草屋。想来平地难寻,若是实在没有好地方,便将这地方推平重建就是。在下不叨扰了,就走了。”我向前走着,大概到凛冽的梵罗花香味道靠近的时候我开口说到。
刚才迈了两步,就一头撞在了林客的胸膛上。捂着脑袋揉揉头,还是有些疼了。
“怎么不让让我,我看不见。”我揪着林客的衣襟小声说道,隐隐约约听见角的呼吸声,她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恭喜你,能吃到好吃的了,改天请你吃饭。”林客给我揉了揉头,向左迈了一小步容我过去。
“感谢你的收留,下次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我们还来日方长。”我拍了拍林客的胳膊,抓着水玲珑的手心,跟着他踏出了南海海岸。
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呜呜呜我刚刚修的特别好的小院子啊呜呜。南宫宴怎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太傻缺了。
我们前脚刚走,叶子苏后脚便到了。他看着院子里立着的南宫宴,心里有了个大概。
“南宫宴,你真可悲。你最好永远都想不起来。哦,不,就算你哪天想起来了,也请你离她远一点。”他退后两步,追着我们去了。
南宫宴一头雾水的摇摇头,怀里抱着蕴杳坐在那棵梧桐树下,手里端详着那支铜镯。在阳光的侧影下,他看见了他亲手雕刻所留下来的印迹,还有不明所以的一句
“舟之所畔,…之所留”中间那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似乎被主人摸了很多很多遍一般。
“阿宴,这个很珍贵吗。”蕴杳伸手去抓,他下意识的抬高手臂,回过神来竟然会惊讶于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本能的,他不想要别人触碰这个铜镯。
他开始思蜀,为什么一见到我开始就心脏狂跳不止。甚至一股熟悉的感觉就要冲破心堂。明明察觉到我眼睛的问题,为什么在我险些摔倒的时候有想要冲上去扶住我的冲动。为什么林客跟我很熟,为什么宫商角徵羽面对我时不做防御态,反而欲言又止。
为什么心里空唠唠的。在看到我和水玲珑一起走的时候。
“不,一点用处都没。”他说着,将那铜镯扔了出去,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