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她只知忙乎着照顾夫人和少爷,其冰雪聪明夫人却是早已看在眼里。
云夫人不由在心里叹道:“她要笨些才好,要不以她对中日的感情,定会招来不幸。”
疗伤的时间不是很长,关键是那千均一发的时刻,他从来没有失手过,这是无人能及的。
他将云中日放了躺下,汗粒堆满了额头,脸色苍白。
医人者不仅要医术高明,还要有深厚的内功,正是因为这一点,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做得到。
闻人卫脸色差,但神色却很好,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还有什么比医好一个将死之人更值得高兴的呢,更何况这是从宿魔掌下救活的人。
他的一生都是值得骄傲的,治好云中日更值得骄傲。
“闻人前辈,我送你回去吧。”话语间,楚云很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扶起他。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是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闻人医者一疗完伤她就走了来。
“嗯,”闻人点头,接道:“放心吧,他没事了。”
“谢谢你!”
楚云扶着闻人医者出了寝宫,第二明镜远远地看着,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来自寝宫外大殿边柱子后面。
看着楚云扶着闻人医者离去了,她向台阶走去,眼睛不停地看向压力来的方向,柱后空无一物,使她渐感心空,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抱在胸前搓着着手。
走上了台阶,她已是满头大汗,吹了口着冷气后再深呼吸,然后推开门。
走进去后她将门关上,然后走向床边的病人,站着看着他。
云中日慢慢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什么,他闭上眼睛。
再睁开,他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个人他只见过一面,但是一点儿也不陌生。
能进入到宗政明月宫地宫的人他看一眼就一定会记下其模样。
“可以扶我起来吗?”
第二明镜快步走近床边,伸手扶正要起身的云中日。
“啊”云中日痛苦地呻吟着,他的手重重地抓扶在第二明镜的手臂上,第二明镜另一只手迅速地按在他的手背上,显然是被抓疼,猛地抬头看着云中日,云中日也看着她。
他感到了她手心的温暖,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闪过一片光。
自己还活着,这一次他是用命来赌的,赌离开云霄阁,自主行事,取得更多的自由,他胜利了。
“好了。”云中日靠在枕床上,痛得大汗淋漓,第二明镜看着云中日,感到全身无力,微微咬了一下嘴唇。
看着她的样子,云中日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你不疼吗?”
云中日听了知她是看到自己疼,很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么一问,第二明镜神色悲伤起来,“我想要回家,但是我不知道路,他们也不告诉我。”说着说着将头低下。
只言片语,云中日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事。领主又怎么会轻易放了一个能进入宗政明宫地宫的人,心想她倒是和自己一般幸运,领主竟然没有杀她,不过也不算很幸运,领主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一个人。
“你真的想不起怎么出去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她开始想,一想便脸上泛白,神色迷茫,额头上开始冒汗。
云中日一骇,忙拍了一下她,第二明镜这才清醒过来。
“我真的”“不知道”三字还没有说来,门已经开了,她回头,看到一人进来。
“中日”云夫人快步地、冷静地走向儿子。
“娘!”云中日伸手给她。
她握住他的手坐下,“孩子,你的事娘都知道了。”她摸着云中日憔悴的脸,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娘,我”他一脸歉意。
“娘都知道,你做的每一件事娘都知道。”
云中日看着母亲,有很多事要说的样子,他想告诉母亲自己练了射日神箭,自己想干什么,自己知道什么,慢慢地,她的神情变得疑惑起来,是因为母亲平静而智慧的神情,好像自己的事母亲全都知道。
“你是娘的儿子,娘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娘不好,苦了你了。”
“是孩儿不好,苦了娘,还让娘担心。”云中日擦了一下母亲脸上的泪花。
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样子,第二明镜用手背按了一下鼻子,吸了一下。
云中日看到她对母亲道:“娘,你有办法让人出宫吗?”
云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侧身看向一旁的第二明镜。
“夫人。”她微微低头向她打招呼。
“她到了地宫那边,领主让她离开,她迷路了。”
听他的描述,云夫人皱起的眉散开,“可以。”
“谢谢夫人!”第二明镜高兴道。
“中日,晓晴她们过一会儿就会出宫,娘这就带她去,你先休息一会儿,娘叫人来带你回青羽阁。”
云中日点头“嗯”了声。
第二明镜走上前去,对云中日道:“你以后要多加小心,弄伤了很疼的。”云中日见她至诚至恳,心中微微一动,向她点了点头。
云夫人拉着第二明镜的手离开,刚到门口,和楚云撞了个正着。
楚云忙将头低得低低的,脸色微红,像错事等着判处般,礼道:“夫人,您来了。”
云夫人点了点头,“我这去叫人来送中日到青羽阁。”
楚云转过身看着走在台阶上的云夫人,自从十四岁的那一次她看到过她的眼神后她就不喜欢看她的眼神,那是种让她想起就会觉很难受的眼神,尽管她不懂那样的眼神里意味着什么。
她和云中日的事她是知道的,自己是云中日的女人。
同时她的心里还有些空,突然觉得就像是医者不再是医者,剑客要金盆洗手了一般,她闭上眼。
她睁开眼,一切如往昔般,走了进去。
一看到楚云进来,云中日道:“云儿,给我倒杯水吧。”他对她依旧,冷而温柔。
他比楚云自己更清楚,楚云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无香阁外,花香浓郁,酒师们正在给新采集的牡丹花瓣脱香。
云夫人拉着第二明镜上了台阶,堂里雾气腾腾,只看到几个白衣人儿如神仙般一动不动地忙乎着。
“好像有什么焦了。”第二明镜探了探头,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云夫人放开她的手走了进去。
云夫人走到一鼎边,那个动着棒杵的白衣人永远都是用那个优雅的姿势朝一个方向搅拌着鼎内的东西,他的雪衣一尘不染。
鼎内清澈的浆液上飘着透着淡红色的牡丹花瓣,透明琉璃,像流芳的美艳女子。
“你受伤了。”云夫人扶过他手中的棒杵。
她的动作很熟练。
“你已经有十年没有进无香堂了。”
他的声音也很无力,他受伤不轻。
“你怎么受伤的?”
“最近酿的无香大不如以前了,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的神色停滞了一下,接道:“原来一个人做一件事久了,反而会忘记。人,其实是很容易迷失的。”
“应该是你受伤了吧。”苍青羽的话语中尽是关切,从第一天看到他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有一个不开心的过去,因为他是伤心的,人,只有经历了很多伤心的事后,气质里才会有很多的伤心。
“其实你酿的无香一直比我酿的好。”
云夫人停顿了一下,“因为云大哥喜欢喝。”
“听说无香公子一日能喝十坛无香,我敢说这是空前绝后的。”
云夫人停了下来,一直停着。
“交给我吧,花开常有,人却不常在。”
他扶过棒杵,还是那样优雅的动作,快了许多。
渐渐,他如握神笔,鼎里的浆液旋转起来,再翻滚起来,速度太快,浆液滚成了透明的球珠,那些东花瓣已经不见了。
一切化作一泓清澈,在他的眼里,这里面有他的世界。
香,第二明镜认真的看着眼前,好特别的香,她探头看热气腾腾的雾里,好像要把香源找出来。
光芒从鼎中射出,照得酒师的雪衣变成了银衣,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也光彩无限。
第二明镜往门口走了一步,看着那雾中的光。
莫不是他把那些牡丹花瓣练成了银水。
云夫人看着酒师,他的手里握的仿佛不是棒杵,而是一支神来之笔,他不是在搅拌浆液,而是一道诗。
“哇”一口鲜血喷进鼎里。
隔壁的房间里,几颗晶莹的珠儿落在刚采集回来的晨露里,婢女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很想跑过去说一句,“公子,您停下来吧。”
可是她不会。
云夫人忙扶住酒师,“我来吧。”
“没事的。”酒师继续,云夫人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出房间,她不忍看,同时在想,“他怎么会伤得这般严重,而且他比以前更苍凉了,他酿的只是酒吗?”她回头,悲伤如酒,越久越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