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刘裕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回味似的说,“你这样如花似玉,也难怪司马休之见色忘义。”他穿好衣服,从地上捡起云秀的衣裙,闻了闻上面的香味,一脸陶醉,然后才递给她。
云秀用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转过头去,默默地流泪。
刘裕见她不接,便把衣服扔到床尾,凑上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不穿就不穿吧,反正你不穿衣服比穿着还好看。”
云秀气恼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刘裕不躲不闪,挨了她一巴掌,摸了摸脸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疼我。好了,穿上衣服,收拾东西,跟我走吧。等出了城,我们有的是时间亲热。”
云秀气哭了,“你把我休了,你忘了吗?你已经不是我丈夫了,凭什么这样对我!你这样做,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那他呢?他拆散我们,霸占你,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云秀说不上来。
刘裕叹了口气,“别跟我置气了。走吧,跟我回家。”
“我不走!”
刘裕心头又燃起了怒火,脸上却是冷静而残酷的一丝冷笑:“好吧。你不跟我走,我就调兵进豫州,到时候司马休之后方失守,荆州难进,你猜他能撑多久?还有,你要是再对我如此冷淡,我就把谯王夫妇立刻处死,把司马休之的妻妾赏给我的部将。你也别想寻死觅活,你若是死了,我就把这城中男女老幼全都杀了给你陪葬。你是读过书的,别做这么无聊的事,好吗?”
云秀怔住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你和司马休之争权,为什么要拿无辜的人出气?”
刘裕托着她的脸,在她嘴唇上深深一吻,然后说,“因为我有这个本事,别逼我。”
云秀看着他那阴冷残酷的眼神,忽然醒悟过来,刘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尚有几分真性情的市井流氓,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宦海沉浮,已经把他变得心狠手辣、暴虐残忍,跟这样一个人,争论对错有什么意义?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云秀觉得后怕,不敢像刚才那样对他冷漠强硬,换了一副娇柔的姿态,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你不就是想杀我吗?动手就是了,何必这样。”
“谁说我要杀你?”
云秀哭着说:“你杀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迁怒旁人?我还不是被你害的。我宁可死在句章,也不想落到别人手上。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
刘裕见云秀这般委屈,语气缓和下来,“我怎么会杀你?我只怪自己没能保护你。我写休书的时候就想好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能把你救回来。云秀,我不介意你失身于他,但是我受不了你对他动心。”
云秀哭得越发伤心,“谁对他动心了?……明明是你有了新夫人,就把我忘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你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如果我把你忘了,怎么会冒险来救你?”刘裕说着,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哭,让她捶打自己,发泄委屈。
云秀半真半假,在刘裕怀中哭了一场,眼泪将他的衣服都打湿了半边,许久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刘裕安慰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以前的事都怪我。现在我来了,我带你走,以后好好待你,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云秀靠在他怀中不说话,半晌才娇嗔道:“谁信你?你只是来欺负我的。现在你满意了,快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好像……人家多愿意与你偷情似的。”云秀红着脸推开他,声音低不可闻,仍把锦被裹紧了。
刘裕见她明明是对自己有情,高兴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昨夜你是故意气我的。哎,你快把我逼疯了。”
“我哪里敢气你?你刚才那样凶神恶煞,人家好害怕。”
刘裕指天誓日,“我不会再让你害怕,这次我们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
云秀才回嗔作喜。
她这一笑,刘裕觉得满天阴霾都散尽了,以为他们能重归于好。
云秀依偎在他怀里,温柔地说:“天还早,你再休息会儿,我给你拿点吃的。一会儿吃饱了,好出发。”
刘裕说:“这些事还用你亲自去?这里没有丫头伺候吗?”
“月儿带着孩子睡觉呢,别吵她了。其他人嘛,她们做的,能跟我做的比吗?”云秀温柔娇媚,哄得刘裕心都化了。
刘裕抱着她,“那我陪你去,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
云秀含羞低头笑道,“不要。你是悄悄来的,被人看见反倒不好。你就再躺会儿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她说着推开刘裕,穿好衣服便出去了。
一会儿,云秀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碟点心,一壶热茶,“这些点心是现成的,茶是新煮的,你先吃点垫一垫胃口。”
她端着托盘,要往桌上放时,看那桌子还是翻在地上的样子,便嘟着嘴,埋怨地看了刘裕一眼。刘裕忙把桌子扶起来放好。
云秀才笑着,放下托盘,拉着刘裕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亲手喂他把茶和点心都吃了。
刘裕沉浸在夫妻团圆的快乐中,毫不防备。
不过,很快,他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猛然明白云秀在茶点里下了药,他大为震惊,既没想到云秀有这样的药,更没想到她会对自己下药。他想撑着桌子站起来,竟也站不起来,一下子摔在椅子上,晕了过去。
云秀心里咚咚直跳,见他昏了过去,才松了口气,用一根丝绳结结实实地把他绑了起来,就用以前刘裕教过她的一种绳结,被绑的人是怎么也打不开的。
云秀从刘裕身上翻出令牌。风忽然把窗户吹开,她吓得把令牌一下子扔了,仔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其他声音,刘裕仍昏迷不醒,她才松了口气,去把窗户关好,又看到墙角里几块玉佩的碎块。这是休之送她的玉佩,昨天夜里被刘裕摔了。云秀心疼地把玉佩碎块一块块捡起来,用一块锦缎包好,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天亮了,云秀拿起令牌,走出房间,把房门锁上,这才去找王镇恶等人。
刚走没多远,见月儿抱着孩子慌慌张张来找她。
“姐姐,府里进了强盗,刚听说,把王爷、王妃和谢夫人都抓起来了,现在府门也被他们守着,谁也出不去,我们快躲一躲吧。”
“他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就是刚才福儿醒了,想去花园玩一会儿,我刚带他出门,就遇到两个强盗,让我们回来……我听他们说的,把王爷和夫人抓起来了……”
云秀冷静地说:“我知道了。你回房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福儿乖,跟月姨待着。”
她说完,就向大门走去。
果然,云秀一出别院大门,就被两个人拦住。但他们一见刘裕的令牌,便拱手行礼,让云秀出去。
云秀问:“王镇恶在哪里?”
他们回答:“应该在谯王住处。”
云秀来到谯王住处。
只见王镇恶带着一些人,围住了这所院落,把谯王夫妇和谢夫人集中到这里关着,好等刘裕示下。
谯王府众人吓得面如土色,不知道这帮人是什么人。
王镇恶等见了云秀,拱手行礼:“夫人。”
云秀看看他们,“诸葛长民呢?”
王镇恶便派人去找。一会儿,诸葛长民来了,没看到刘裕,却看到云秀,觉得很奇怪。
云秀说:“刘将军让我传令,让你们守些规矩,不要惊扰谯王府的人。”又问诸葛长民,“你把韩参军关在哪里了?快放出来。刘将军说,他是忠厚之人,不要为难他。”
诸葛长民怀疑地说:“刘将军真这么说?嫂夫人,刘将军此行机密,不宜让外人知道。韩参军和我奉命留守豫州。关着韩参军,我还可以弹压其他人,若放他出来,可就瞒不住了。”
云秀说:“你把韩参军带到刺史府里,仍旧先绑着,等我们走了,再让王爷把他放了就是了。”
诸葛长民还是怀疑,云秀拿出刘裕的令牌,“你总不至于怀疑我假传命令吧?就算你不信我的话,你总该相信这令牌吧?”
长民问:“刘将军呢?”
云秀说:“他昨夜劳累,现在还在休息。”
此刻刘裕不在,王镇恶等人都忍不住吃吃地笑。云秀脸红了,让他们赶紧依令行事。王镇恶等人一见令牌便都深信不疑,谁也没想到,此刻刘裕竟被云秀下药迷晕,绑了起来。诸葛长民虽然满腹狐疑,还是被王镇恶的人押着去把韩延之带出来。
韩延之来了,被五花大绑,怒骂诸葛长民不止,诸葛长民反说他道:“韩参军,不是我要背叛司马将军,只是,我得顾忌家人安危吧。再说,我与刘将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不能害他呀。”
云秀对王镇恶说:“你们留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赶快出城,免得一会儿出城人多,惹得守城军起疑。”
王镇恶便命五六个人留下听令,吩咐其他人立即出城,半个时辰之内到达十里亭,与城外的人会合。
云秀这才确定,刘裕果然还留了一些人在城外策应,十里亭就是一个据点。
为防不测,王镇恶还从韩延之身上搜出了出城令牌,命要出城的人带在身上。诸葛长民也想走,王镇恶叫他留下,但是特意嘱咐部下,把诸葛长民的家眷带走。
其他人都走了之后,王镇恶问云秀:“谯王夫妇和这些女人如何处置?”
谢夫人和侍妾们吓得哭了,谯王夫妇虽不至于如此,但也是满脸忧色。
韩延之道:“戚夫人,你若要跟刘将军走,卑职也不拦你,只是不要伤了谯王府的人,免得将来两位将军不好见面。”
云秀对王镇恶说:“韩参军说得对。刘将军秘密入府,就是不想与司马将军正面冲突。再说,谯王府毕竟对我有恩,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王镇恶答应,但是也不放众人走,将他们一一绑起来,嘴里堵上东西,然后锁上房门。王镇恶又问云秀:“夫人,主公从来都起得早,现在天光大亮,他该起来了吧。”
云秀心里一慌,说:“哦,那我去看看。”
王镇恶见她似乎有异常,便警惕起来,一定要跟着去。于是他带人抓着韩延之,和云秀一起退了出来。
云秀知道王镇恶是刘裕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如果被他发现了刘裕被抓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云秀一路走,一路想办法,可是越紧张越想不出来,越想不出来就越紧张。她暗中求菩萨保佑,一定保佑她今天度过难关。
到了门口,云秀停住脚步,强自镇定地对王镇恶说:“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服侍他起来。”
王镇恶见那房门挂锁,就知道不妙:“夫人,属下是主公的贴身侍卫,不如让我去。”
云秀有些慌,怒道:“这是我的闺房,也是你能进的吗?”
王镇恶忙拱手:“夫人恕罪。只是我们身在虎穴,需防不测。待我见了主公,再向主公和夫人请罪。”
只听屋里刘裕怒喊了一声:“王镇恶!”他醒了。
韩延之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情形,便知道不能让王镇恶进去。他被绑着,手动不了,便一头撞了上去。
王镇恶担心刘裕,一时分心,冷不防被撞得倒仰,身后五个士兵,便有两个去扶他,再有三个,朝韩延之扑去。
韩延之武艺很好,便与他们周旋起来。
诸葛长民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该帮哪一方。
云秀趁乱开锁进房,见刘裕正在挣扎,想解开绑绳,又不住的叫王镇恶进来帮他。
云秀来不及多想,知道他靴筒里一直藏有匕首,便取了出来,对着他说:“让你的人住手。”
刘裕打死也想不到,他最心爱的妻子会对他下药,还拔刀相向。
他又惊又怒,“云秀,你疯了吗?我是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