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子的“回府之路”显然是异常艰难,毛豆子还没踏进家门呢,先是门口守卫的两个士兵看着毛豆子的样子就被吓破了胆,一边往里面跑一边大喊着“有鬼啊”。
毛豆子不屑一顾地“嘁”了一声,自顾自地向里走去。
毛豆子不熟悉府中屋舍位置,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娉婷女子拦住了,虽然看上去模样甚是美丽,但说出的话却明显充满了嘲笑:“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妹啊!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毛豆子想起之前战卿告诉自己的话,苏府现在一共有三个小姐,大小姐苏轻歌,在京城据说是第一才女,才貌双绝,年纪轻轻就有众多媒人踏破了门槛来求亲,然而苏轻歌都不以为意,下定决心要进宫陪伴君侧。
二小姐苏轻虞虽然才貌都算不上极佳,但胜在性情温和,帮助丞相和夫人打理家事也是井井有条。
至于苏轻鸾,刚出生的时候三夫人就因难产而死,虽然丞相惯来喜欢三姨娘,但终究抵不过时光荏苒。渐渐地,苏轻鸾自然也就失去了苏府小姐应有的待遇,养在府里任人宰割。
但如今在毛豆子的信条里,哪有什么委曲求全,只知道有仇必报,有恩必谢。
毛豆子不慌不忙,嫣然一笑:“想必这位就是大姐轻歌吧?轻鸾早就听说大姐容貌清丽,乃这江南第一美人儿,琴棋书画,厨艺女红也都是信手拈来,轻鸾实在佩服。”
苏轻歌轻蔑一笑:“还算有点见识,真巴不得你就死在外头,怎么好好的还要回来?”
苏轻歌对毛豆子自然是嫌弃得很,可惜毛豆子根本不知道这个苏轻鸾之前是怎么招惹她了,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有个姐姐都是冷嘲热讽,这人缘也太差了点!
“轻鸾生是丞相府的人,死是丞相府的鬼,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家,再不想看见家里的某些人,也总要回来的。”毛豆子可不是个能忍住脾气的主儿,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你敢这么说我!”
毛豆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苏轻歌一巴掌就打在了毛豆子脸上。毛豆子从没受到过这么大的委屈,当下一巴掌还了回去。苏轻歌瞪大了双眼,显然没预料过“苏轻鸾”居然还会还手。
要搁以往,这个庶妹都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今天回来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厢还没等苏轻歌说话呢,丞相苏毅就带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眼见这样的局面,不仅对这个刚刚大难不死的女儿不闻不问,反而上来就是开堂问罪,还没有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以苏轻鸾顶撞大姐的罪责要执行家法。
眼见着仆人将鞭子拿了上来,苏毅上前就要朝着毛豆子打下去,却被毛豆子一下用力抢了过来握在手里:“爹,你不问你女儿我是怎么失踪的,又是怎么回来的,反倒因为别人的恶意挑衅还要把这个刚回来的女儿打死吗?”
苏毅听着毛豆子的话更加生气,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还不停地指着毛豆子。苏轻虞恰到好处地走了上来,扶住了苏毅颤抖的身子:“爹,您先坐下,别生气,妹妹她也是一时情急,也许是刚回府还不适应,您消消气。”
苏毅被苏轻虞扶着坐下了,但明显还在气头上,吩咐着左右的下人钳制住这个不孝女。
看着苏毅一时半会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一同坐在主位上的华衣妇人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老爷您别气,轻鸾失踪这么长时间兴许是遇见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才如此撒泼呢,您想要是她不慎被人玷污了清誉,气愤异常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胡说些什么?”毛豆子听着这妇人信口胡诌,更是生气,“你心肠这么恶毒,说出的话这么难听,想来生活也挺苦吧!”
“你!”那妇人再难装伪善,差点气得将手里的茶泼出去。
“你怎么和你大娘说话呢!”苏毅歇够了,又开始数落毛豆子,“你大娘也是担心你,为你好,既然没那回事,你就好好说说,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贪恋佛家清净,在寺里清修几日罢了。”毛豆子能想到的说辞只有这样了。
但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苏毅满意,手指着毛豆子:“当时寺中来来往往我都派人寻了个遍,愣是没有半丝儿你的踪影,你如今想拿着这个荒唐的理由来搪塞为父吗?”
“我……”毛豆子绞尽脑汁地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掩盖这一切。
“爹爹,也许轻鸾这些日子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儿吧,您别着急,等我回去好好和妹妹说说。”苏轻歌可谓是完全得到了大夫人的真传,一言一行极其相似,栽赃嫁祸侮人清誉也是手到擒来。
“苏轻歌,你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明晓事理的样子给谁看呢!想要我名声不保就直说,何必夹枪带棒!”毛豆子对两面三刀的人向来厌恶。
“苏轻鸾!她是你姐姐,长姐关心你你不感恩便罢,居然还如此不识好歹!不过就是失踪了数日,哪里学的如此市井气!怎还有半分之前大家闺秀的样子!”苏毅显然是不准备再放过毛豆子,“来人啊,给我打,打到她肯说实话为止!”
毛豆子被人制伏在地,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便看着仆人恶狠狠地举起了鞭子。
然而就在毛豆子感叹自己可悲的命运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制住自己的两个下人一阵惊呼。毛豆子站起身回过头去就发现鞭子掉落在地,两个下人纷纷捂着自己通红的手腕躺在地上打滚,其中一个还发狂一样地笑着。
正堂里的每个人包括苏毅都是惊恐万分,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毛豆子想想也就明白了,估计这一出是战卿的杰作。毛豆子不想与这些人多纠缠,转身离开了正堂。
在屋外看到这一切的丫头更不敢多说一句话,引着毛豆子朝原先的屋子去了。
果然,刚回到闺房,毛豆子就看到一袭黑衣的战卿正悠闲地坐在木凳上喝茶。
“刚才在正厅,都是你做的?你点了他们的穴?”
“那是自然,放眼这天下,除了我,还没人敢伤你。”战卿心下似乎已经有了考量,还颇为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毛豆子想他对于自己刚回府就闹得这出应该是没有生气,很是无奈地觑了他一眼:“那真是谢谢你了。”
“苏府鱼龙混杂,你一个人要处处小心,知道吗?”
“我记下了。”毛豆子莞尔一笑。
战卿刚要继续开口,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绞痛。毛豆子看出战卿难受的神情,急忙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老毛病了,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好。”
战卿匆忙离开,刚出丞相府就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靠在墙壁上,紧皱眉头痛苦万分。好在没多久红羽就赶了过来,他看到战卿这副样子惊诧得很:“主上,您怎么会这样?”
“无碍。”战卿冷冷地挥开了红羽的手。
“您早前受过伤,为了大计,不惜以命搏命,可也落下了这样的病根,您已经不能再随意动用内力了,这样下去,又不知道要修养多久。”
红羽很是担心战卿的身体状况,但奈何战卿丝毫不领情,反而是狠狠地剜了红羽一眼,不让他再说下去:“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属下知错,刚刚听到燕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大殿下已经对您请旨体察民情的行踪有了怀疑,甚至一直在派人查探这件事。主子,我们要不要提前做些防备?”
战卿沉思着红羽的话:“只要我这个人还在外面,就一定会时时刻刻被王兄监视,既然如此,倒不如借着这次机会,跟毛豆子一同入宫。毕竟金陵皇城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王兄要想把眼线打入宫里,还需要好大一番精力。”
“您的意思是?”红羽还有些不解。
战卿附在红羽耳边说清了自己的想法,红羽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不少:“殿下,您……您这做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战卿早有谋划,“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是。”红羽不敢多言,应了下来。
战卿离开后不久,苏轻虞便走了进来,对着毛豆子言笑晏晏:“三妹你还好吗?”
“我没事,让二姐担心了。”毛豆子记起刚刚在正厅之上她扶住丞相的言谈举止,想来这位该是二姐苏轻虞无疑了。
“要我说轻鸾你啊,真是个好相与的,这事儿要搁在别人身上,早就搅得天翻地覆了,你倒好,还能沉得住气回房间。”
“二姐这是哪里的话,轻鸾还是明白‘适可而止’四个字的。”
苏轻虞似乎没意料到毛豆子会这么回话,尴尬地笑了一下:“三妹你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但你今天在正堂用的到底是什么招式啊?现在满府里都在传你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都是些民间杂耍罢了,没什么的。”毛豆子虽然单纯,但也不傻,听出了苏轻虞话里明显的试探意味,暗自觉得苏轻虞也许根本不像外面所说的那样循规蹈矩,她更像是一条会蛰伏冬眠的毒蛇,平日里韬光养晦,但只要有机会就会一击致命。
看着毛豆子并不准备多对自己说些什么,苏轻虞干脆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寒暄几句就离开了毛豆子的房间。
送走了战卿,又送走了苏轻虞,毛豆子环视着整个破屋子,说得好听点是叫三小姐的闺房,实际上却是个连柴房都比不上的地方。毛豆子在这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决定去外面转转,毕竟自从自己来到这苏府,就憋坏了,远不及在酒楼自在。
也许是因为之前毛豆子在正堂闹出的事儿,现在整个府里都没有一个人敢拦着她,就算迎面碰到了都是低着头走开,毛豆子倒觉得更加清闲,出门更是易如反掌。
毛豆子在街上转悠着,想起顾轻狂如今还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还在继续找苏轻鸾的下落,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走进了上回二人一同去过的春花楼。
可这次到了里面毛豆子才算是真正慌了神,因为出来匆忙并没有换上男装。
很明显,这里的男人都把毛豆子当作了青楼的姑娘,纷纷凑上前去,毛豆子推开了一个,就又有一个追上来,毛豆子没办法,只能奋力向前奔跑,直到二楼一处僻静之地,她想靠着休息一下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栽了进去。
等到毛豆子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有两柄长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了。生死面前,哪儿还有什么英雄气节,在毛豆子看来,好死不如赖活着。
毛豆子“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但奈何和坐在前面的人隔着一道帘子,她始终看不清那位男子的相貌,只能用尽浑身解数表明自己的清白:“实在是对不住,小女子不知道这里有贵人在,无意之失打扰贵人雅兴实在是小女子的错,我这就走,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毛豆子刚想脚底抹油离开,却被拿着长剑的人再一次拦了下来。过了好久,她才听到帘子里传来一句问话:“你究竟听到了多少?”
“听到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啊!”毛豆子轻轻用指尖拨了拨剑尖,期待它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生怕旁边的人一个手抖,自己就小命呜呼了。
“真的?”
“真、真的!”
“你走吧。”
毛豆子终于再次听到帘子里传来的声音,如蒙大赦,急忙准备告辞离开。
可就在此时,微风拂过,纱帘被吹开一条缝,毛豆子无意之间望了一眼,居然看清了里面男子的长相,是顾轻狂?
毛豆子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趁着侍卫没注意,上前就撩开了纱帘,还一副拆穿阴谋的胜利感:“顾轻狂,好啊你,你没事啊,没事居然故意吓唬我!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吓唬人很好玩吗?还有你……”
可怜毛豆子话还没说完呢,眼前男子利剑已出鞘,再次横在了毛豆子脖颈之上,比先前的距离更近:“你好大的胆子!”
“你……你不是顾轻狂吗?你失忆了?上次还是我带你来的春花楼呢,你全忘了?”毛豆子还以为顾轻狂忘记了自己,不停地试图唤醒他。
看着少年依旧凌厉的目光,毛豆子只能再次开口:“那苏轻鸾呢?你也不认识了?”
“你是苏轻鸾?丞相家的三小姐?”少年这才放下了手里的长剑。
“是啊。”毛豆子依旧不明所以。
“你走吧,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半旬后的选秀,告诉你姐姐,说服丞相不要入宫。”
“可是苏轻歌一心要进宫,没人能劝她。”
“那你回去就告诉她,是朕不愿意让她进宫。”
毛豆子听着少年的话很是惊讶:“你是皇上?”
“对。”离秋并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
毛豆子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皇上的名讳,便低声嘀咕了几句他的名字:“离秋,离秋……”
就在毛豆子晃了晃脑袋,准备放弃不再回想的时候,却不料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袭来,没过一会儿便昏倒在地。
梦里,高高的城墙之上,烈火焚烧,穿过迷蒙的烟雾望进去,毛豆子发现一个少年怀里拥抱着一名女子,虽然早已奄奄一息,但两个人彼此幸福的笑容和猛烈的大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毛豆子再走近一些,赫然发现,这个少年的模样和离秋一模一样,而那名女子,居然就是自己的样子!
毛豆子又惊又怕,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凑近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少年气若游丝:“鸾儿,几度春秋,你可后悔过?”
“不曾,一日都不曾。”大火中的苏轻鸾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可是,我们……”
离秋还没说完就被苏轻鸾轻轻捂住了嘴:“陛下,这一辈子,能够与你相遇相知相守,已经足够,我其实很感谢老天给的这五年,下辈子,我一定还会回到你身边,到时候奈何桥上,你可要牵好我的手。”
“我会的,一定会的。”
毛豆子还想再看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画面已然拉远,烽火映照了整个夜空,敌方军队肆意杀戮,见人就砍,金戈铁马瞬间踏进了金陵都城,哀鸿遍野,尸骨满地。
而当毛豆子再次回望的时候,早先烈火中的宫殿轰然倒塌,除了随着倾塌溅出的火星,再无一物……
“不要!”毛豆子惊坐起,冷汗淋漓。
是做梦啊!
但是,真的只是一场梦吗?若只是场梦,它怎会如此真实?
可还没等毛豆子想明白,端坐在远处的离秋听到毛豆子的呼声就赶了过来:“你醒了?”
“嗯。”毛豆子点了点头,依旧满心惶恐,没再敢与离秋多说一句话,聊表感谢之后就匆匆告别,怀揣着不安和担忧一步步走回丞相府。
那厢,离秋眼看着毛豆子离开的身影,忽而又感到一阵眩晕,旁边暗卫急忙走上前来:“皇上,您没事吧?这次微服出巡是属下看顾不力,让您差点出了危险,属下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不过不是这个时候!”离秋强忍住头痛开口,“你之前说在哪里发现我的?”
“回皇上,是在一个山坡下。那日入夜后,皇上您说要属下去查探一下宫里的情况,属下依旨回宫,可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皇上的踪影。因为出宫前您特意叮嘱这一次是秘密出行不可让太多人知晓,就连太后娘娘和朝臣们都得瞒着。所以属下还以为您是出去散心了,也不敢惊动府衙,只得说您病了不见人,然后派些亲近的人去找,几天后才在一个陡峭的山坡旁找到了您,属下有罪。”
离秋对这一切也尚存疑虑,但只得先行搁下:“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暗卫退下。
毛豆子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不明不白的事儿,想得头都大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所以决定先回房休息一下。却没想到正巧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丫鬟围着自己的院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毛豆子引而不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藏了起来,全当看场好戏。
只见两个丫鬟拖着一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泥土,好听点叫泥土,不好听的,就像是一桶泥巴,混着清水,真是要多稀有多稀。
丫鬟藏在毛豆子院门后,抬着泥巴严阵以待。毛豆子看到这儿,也就大概明白了这些丫头是什么意思,准是估摸好了自己回院子的时间,时刻准备给自己来一套落汤鸡的下作手段。
但今日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还可能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她赶忙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厮,命令他将自己知道皇上喜好的事告知苏轻歌,并邀她一聚。小厮不敢违背,依话前去。
苏轻歌对于皇上的事情向来是来者不拒,想都没想就去了毛豆子的院子。可还没来得及找毛豆子的人影呢,两个丫鬟算计着这时候进来的人,还以为是毛豆子,大力抬起泥桶,对着苏轻歌便泼了过去。
苏轻歌始料未及,一声惊呼,丫鬟们这时才知道泼错了人,急忙跪了下去:“大……大小姐……”
“你们……”苏轻歌一身泥水,指着那些丫鬟,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都给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大小姐饶命啊!我们不知道是您来了,一时疏忽,求大小姐饶命,而且这件事是您吩咐我们这么做的,我们哪知道您还会在这个时辰来啊!”
“你们还在怪我是吗?”苏轻歌气得火冒三丈。
毛豆子躲在一角看着狼狈不堪的苏轻歌险些笑出声来。
“弄影,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都带走打死!不要再碍我的眼!”苏轻歌气得都要跳脚了。
“小姐,虽说贱婢的命不值钱,可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终归损坏您温和的名声,您看要不罚些板子算了,免得日后传到老爷和夫人耳朵里也不好交代。”弄影事事为主子考虑,倒是个忠仆。
“爹爹和娘亲最疼我了,有什么不能交代的!”
“老爷夫人是将小姐视作掌上明珠没错,可丞相也总是叮嘱小姐要谨言慎行,不能有损自己和相府的清誉,今日这件事终归还是……”弄影看着苏轻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敢再说下去。
“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走!”苏轻歌恨恨地甩甩手,准备离开。
弄影却考虑周全:“小姐等等,现下这府里来来往往的,您要是带着满身泥点子这么走了定会引人侧目,甚至还可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反正现在三小姐也不在,我们不如先进去把身上弄干净。”
苏轻歌虽然心里百般不愿,可道理确实如此,最后只得听从了弄影的建议,草草打了这两个丫鬟几板子又威胁不得说出去了事。
苏轻歌急急忙忙地走进毛豆子的屋子,弄影打来水想给苏轻歌擦干净,却没想到越擦越脏,自食恶果。
毛豆子在角落里偷笑够了,正准备现身出来去看个笑话,却没想到还没等她走进院子呢,屋门忽然被一个疾跑过去的小厮锁死,随之一个火把就冲着窗户口飞了进去,火把落地的位置恰巧是些布匹,一时之间熊熊大火燃起。
屋内的苏轻歌整个人都吓傻了,要不是弄影还在旁边护着,大火险些就烧着了她的衣服。
听着一声声救命从里面传出,毛豆子猜想自己刚刚就是想让苏轻歌自作自受,可完全没有后来这些计划。那么,应该就是还有人在暗处看到了这一切,并且利用了自己的计划。
毛豆子救人心切,冲进院子就想跳窗进去将苏轻歌拉出来,却奈何火势凶猛浓烟滚滚,她尝试了好几次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好去搬救兵。
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栽赃陷害,毛豆子顺便拿起院内地上的泥土往自己衣服上抹了个遍,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夫人院子,果然被门外丫鬟拦下了。
“三小姐,大夫人正在休息,此时恐怕是不宜打扰,三小姐还是请回吧!”丫头们个个趾高气扬,一副看不起她的样子。
“我真的是有急事要通知大夫人,还请通传一声。”毛豆子无意害人性命,自然是着急的。
“呵呵,你当你是谁啊?谁不知道我们丞相府堂堂的三小姐不过就是一个姨娘生的贱种!这三姨娘啊,要说起身世来,连个做艺妓的二姨娘都不如,当年笙家满门抄斩,要不是丞相心善,你早就暴尸街头了吧!”丫头们越说越起劲儿。
毛豆子闻言却不怒反笑:“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苏轻鸾虽然是赖活着,但也总比现在要死的大小姐强吧!”
“你说什么?”柳梦梅早就在屋内听到了这一切,本来还想给门外的两个丫鬟一些奖励,没想到毛豆子的话却让自己一惊,“苏轻鸾,你再说一遍!”
“大夫人,是轻鸾不好,没有看好大姐,现在,现在,”毛豆子泫然泪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房间忽然起火,我在外逃过一劫,可是大姐,大姐还在屋里呢!”
“什么?”柳梦梅差点吓晕过去,赶忙吩咐家丁,“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去救火!”
“是。”
满院的家丁得令立刻冲了出去。
好在苏轻歌没一会儿就得救了,她恨恨地盯着毛豆子,大夫人问话也不敢说出真相,只说是不小心打翻了蜡烛意外起火,毕竟,往苏轻鸾身上泼泥巴的事情就是出自自己的手,这要是当着这么多人传出去,以后她的名声可就毁了,她才不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现在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这厢毛豆子送走了苏轻歌,还是充满了疑惑,虽然苏轻歌知道后来起火和自己无关,但自己总要调查清楚,毛豆子倒要看看,在这个丞相府里,还藏着多少自己不知道的龌龊事!
可惜毛豆子势单力薄,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查出真相,而转眼也就到了入宫之前要采选的日子。
虽然自己明里暗里已经和苏轻歌说了很多次不要进宫,但苏轻歌偏偏认为是毛豆子别有用心,多次言语往来都是不欢而散,毛豆子也束手无策。
这天苏毅破天荒地把毛豆子也请到了正堂吃饭,据说是为了提前庆祝大小姐入宫得宠。
这顿饭毛豆子吃得索然无味,直到最后苏毅才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原来今天之所以把苏轻虞和毛豆子也都请过来,无非就是希望她们在这三天重要的日子里尽量少出现,免得给苏轻歌入宫带来什么麻烦,保不齐这个皇上起了什么其他心思,再要了毛豆子或者苏轻虞进宫,岂不是要自相残杀?
苏毅自然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出什么闪失。
毛豆子听着苏毅的说辞忍不住撇了撇嘴:“爹爹放心,那个四四方方吃人的地方没人愿意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毅恨不得把整个苏府都给苏轻歌,哪里还希望其他人占到一点好处,听毛豆子这么说自然是乐不可支。
家宴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毛豆子本来准备好好睡个安稳觉,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被苏轻歌敲门的声音惊醒了,毛豆子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你有什么事吗?”
苏轻歌没好气地走进了毛豆子的屋子,嫌弃当然是一样的嫌弃,不等毛豆子请,就自顾自地坐在了凳子上,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流苏簪,放在了毛豆子桌子上:“给你的,你也知道,我懒得和你多说一句话,但奈何娘亲非得让我在临走前给你和轻虞留个好印象,也希望你们呢作为一个宫妃的妹妹,以后出门做事都提前想想皇家颜面,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走了。”
毛豆子也不想再和她计较:“来都来了,坐坐吧,这么早想来你也没吃早饭吧,我这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昨天二姐给了我一盒桂花糕,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你吧,听说是醉仙楼师傅的手艺,很是不错。”
“你会这么好心?”苏轻歌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不管你信不信,那场大火确实和我没关系,泥巴的事儿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算计我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只能那么受着。但是当时那场火我亲眼看到一个小厮将火把丢进了屋子,我近日来也一直在找他,可惜一无所获。现在你都要走了,我自然是没有骗你的必要。”
听着毛豆子诚恳的话,苏轻歌终归还是将桂花糕接了过来。要说起苏轻歌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歹毒的心思,无非是一副大小姐脾气,耍一些小孩子的手段罢了,她比起苏轻虞,还简单得多。
苏轻歌看着手里的糕点,对毛豆子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我离开之后,会跟爹爹说给你换个好点的住处,你缺什么,直接找爹爹要就好了。”
“知道。”毛豆子笑了笑,目送苏轻歌离开。
毛豆子送走了苏轻歌,忽然之间感到分外轻松,就像是心底放下了一块巨石一般。
但事情哪儿来的那么多一帆风顺,当天晚上,苏轻歌突然就起了疹子,据看病的大夫说,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恢复完全,但进宫的时间是规定了的,谁也不能逾期,等毛豆子赶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苏轻鸾,你到底居心何在?”苏轻歌蒙着面,看着毛豆子的时候好像要把她盯进骨子里一般,恨不得剥皮抽筋。
“你在说什么啊?”毛豆子一头雾水。
“我吃了你的桂花糕之后,晚上就这副鬼样子了,你说,你不是存心害我,是什么!”
毛豆子听着苏轻歌的指控,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不是我要害你,是有人要害我们。”
“苏轻虞,你说对吗?”苏轻歌卧床不起,毛豆子忽然之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从开始苏轻虞故意对自己打探虚实,到苏轻虞借着自己的计谋放火要烧死苏轻歌,再到今天苏轻歌过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自苏轻虞的计策。
苏轻虞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妹妹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姐姐听不明白。”
就在毛豆子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阴沉着脸的苏毅终于发话了:“你们都走吧,轻鸾你收拾一下,明天进宫。”
“爹爹,我……”
“不想被满门抄斩的话就答应!”丞相如今一味关心的就只有头顶乌纱,“轻鸾,从小到大,爹爹确实对你有些亏待,甚至连你失踪的事情都不知道。只是你既然已经回到了相府,不管在外面遭遇过什么变了性子,你也要明白,相府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爹爹送你进宫,也是为了保全相府,保全你!”
毛豆子千防万防,都没防住这个佛面蛇心的苏轻虞,可丞相既然话已至此,她最终只能应了一句,随着苏轻虞退出了屋子。
庭院里,毛豆子不想和苏轻虞多说话,快步向前走去,而苏轻虞似乎极为满意现在的结果,明目张胆地挡在了毛豆子面前,轻笑一声:“妹妹明日就要进宫了,没准儿以后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可我看着妹妹的脸色,似乎不太开心啊?”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跟爹爹说换你入宫。”毛豆子不想和这样的人多费一句口舌。
“可惜啊,府里的大夫人养尊处优,天天就想着她那个女儿如何出人头地,对丞相府名下的铺子不闻不问,最后竟都落在了我手上。如今我手头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走了,偌大的丞相府谁照看呢?”
“大夫人不管不问?恐怕也是你不想让她过问吧?”毛豆子已然明白苏轻虞定不是个善茬。
苏轻虞闻言轻笑一声:“你与其还在想我与大夫人之间的过节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那宫墙可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你要小心了。”
“宫廷尔虞我诈,步步惊心,我对此根本无意,而苏轻歌对这些势在必得,如此种种你都明白,但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所以你就故意设计了每一出对吗?从放火到毁掉苏轻歌的样貌,都是你的手笔!”
苏轻虞听着毛豆子的控诉不怒反笑,还在击掌赞叹:“没看出来妹妹你不傻啊!这么些年苏轻歌和大夫人的欺压,我早就受够了,只要是她喜欢的,我就都要毁掉!至于你,根本就不在我的眼里,我本来也是打算让你一起中毒的,到时候苏府送不出人,违抗圣旨,就是杀头的大罪!可谁知道你偏偏没事,所以啊,哪怕将来有一日你被埋在宫里,要怪也别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
“苏府出了事儿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是苏府二小姐,不怕吗?”
“这个破地方我早就待够了!”苏轻虞有些癫狂,“我有手段,有才艺,琴棋书画从不比任何人差!凭什么处处被苏轻歌压在底下,出了这个门,我照样能担起一处生意,只可惜碍于这个身份,苏毅不可能放我走!只能和娘在这里日日遭受大房的侮辱!”
“可你的方法太极端了!”毛豆子不想多言,侧身避过苏轻虞走了。
然而毛豆子不知道的是,苏轻虞刚刚回到闺房,就被战卿闪身扼住了喉咙,直到剩下最后一丝气息,战卿才将将放开她。
苏轻虞看清了来人,急忙跪倒在地:“参见世子殿下。”
“你可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想来战卿是看得一清二楚。
“属下、属下知错,属下只是想让苏轻歌受些教训,却没想到惹了殿下不高兴,属下罪该万死。”
“苏轻歌到底如何与我无关,你要做什么只要不与大计相悖我也不会管,只是你不该动苏轻鸾!”
“殿下此言何意?不是您告诉我要让苏轻鸾进宫的吗?”苏轻虞壮起胆子回话。
“这世上的方法本有千万条,你却偏偏选择了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处处树敌,自己置身事外,难道不该死吗!”
苏轻虞闻言疑惑地抬头悄悄看了看战卿,心里还很是纳闷,这世子殿下何时转了性子?怎么会关心起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
但苏轻虞也不敢细问,只能恭敬答话:“是属下的错,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保证,以后做任何事一定提前知会殿下,必然不会让殿下、让燕国再为属下费心。”
“你知道就好,苏轻鸾进入后宫已成定局,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但其他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适可而止!我不希望在她进宫之前再出现任何差池!”
“是,属下明白。”
眼看着战卿走出好远,苏轻虞才敢将将抬起头,但双眸中渗出的,除了恐惧,似乎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丝的眷恋,虽然很快泯去,但仍残留在心中,时时引起阵痛。
毛豆子百般无奈之下,也只能仓皇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准备着从苏府这个小牢笼向皇城更大的金丝笼中挪移,仿佛一只被困的飞鸟,任凭怎样挣扎,都逃脱不过四四方方的紫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