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彪要杀贾秀英,贾秀英随机应变,说出一句最关键的话,使她化危险为平安,她说她肚子里有孩子了。这一句话让徐文彪把宝剑就撤下来了。
在当时那个社会,男人们最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谓“不孝有三”呢,这是孔子的论调。说人不孝有三种:家贫侍老、陷亲不义、无后为大。“家贫侍老”,就是家里本来穷,你不出去挣钱,还在这儿侍奉着老人,这不算孝;“陷亲不义”就是你自个儿不适宜干的事情,你让老人去干,把不义的事让老人干,这也属于不孝;最严重的一条不孝,就是“无后为大”,你没有儿子,这是最大的不孝。
徐文彪呢,娶了贾氏之后一直没孩子。一听说贾氏有孩子了,徐文彪把宝剑就撤回来了。徐文彪心想,怎么着我也得留我们徐家这条根哪!“贾氏!好吧,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暂且饶你一死!暂时你的项上寄存着这颗人头,等着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我绝不能容你!”一回身,还剑入鞘。贾氏镇定惊魂,瞅着徐文彪,眼泪唰唰地往外直流啊。她为什么哭啊?现在贾氏的心情谁也描述不出来。她这是百感交集,说不上想起来什么事了。“好吧,官人,你放心……我一定把孩子给你好好地生下来……”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徐文彪一转身下楼了,为什么下楼?他得回八宝楼,得跟众位弟兄有个交代。临走的时候,唐铁牛特意还砸他一句:“你打算怎么着?”所以徐文彪转身回到八宝楼。
徐文彪走了之后,八宝楼上这哥几个正在互相议论,大伙把这个事就都谈开了。谈开之后,唐铁牛就埋怨阮英:“我说猴儿啊,你这事有点缺德,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把这事说出来,你弄得徐文彪脸上都挂不住了!弄不好回去,他们家就得出人命,真要一出人命啊,徐文彪把他媳妇杀了,说不定他还得坐监牢呢。你弄得大伙都不愉快,这是何苦来的?”
阮英说:“我这个人就这样!尖酸刻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你尖酸刻薄,你别弄人家身上去。”
周顺说:“阮贤弟,这个事,你太不应该这么做了,这么做了之后,我周顺还有什么脸再回徐府。”
“你放心,今天不回他徐府了。上孔家寨!往那儿走!”
孔生说:“对!上我那儿去!”
他们在这儿喝着酒,等着徐文彪,待了一会儿的时间,徐文彪回来了。徐文彪来到八宝楼这八号雅座,往里一走,哥几个同时下意识地都站起来了,都跟他打招呼:“回来了!”尤其尉迟霄跟孔生这两个人直性子,直接就问:“怎么样了?”
“唉……众位弟兄,我徐文彪回去,本打算一剑……结果这个贱人的性命。是啊,表弟,我错怪你了。在笔筒里,我找到了那封信,也看到了那个戒指。我怒气冲冲上绣楼之后,我想宰了她……”
唐铁牛一听,“还没宰!”怎么?原来他听出这个意思了,把下句给接上了。
“怎奈……她说身怀六甲,怀着我们徐家一条根哪。如果我要杀了她,就等于一剑杀二命。我想到我们徐家都是辈辈单传,我暂且饶她一死。等着把孩子生下来,再跟她算账!”
“对!对!就应该这样!打她没有?”
“唉……我没打她。”
“就是啊,不能打。一打要把孩子打掉了,那就不好办了。”
阮英瞅了瞅唐铁牛,心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唐铁牛说:“好啦好啦,快点坐下!咱们弟兄谁也别提这段了,咱们可得接茬儿喝酒。”
徐文彪坐这儿了,脸色还不好看,为什么?他在众位弟兄面前这儿坐着,心情特别难受,有点面带羞涩,特别尴尬。
唐铁牛看出这个意思了:“啊……我说众位!我有句话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当讲不当讲啊。我要说出来,你们要愿意听呢,就按照我的办,不愿意听呢,就权当[15]我放屁。”
“您就说吧,有什么话快说!”
“是这么回事,今天咱们弟兄这都是济宁州的头面人物。我呢,是磨盘山大寨主;那是孔家寨的庄主,我也知道那是一半官一半私啊,既吃他的庄稼饭,又吃绿林饭,我是纯吃绿林饭的,对吗?猴儿呢,那更别提啦,独霸野蟒川;徐文彪呢,是镖局的总镖头,那是济宁州里的头面人物,提起‘徐文彪’三个字那是响当当、当当响的硬汉子。这位公子周顺,更别说了,吏部天官的儿子,要不是家中被斩,咱们见不着人家,人家那是公子哥。咱们这些弟兄凑到了一块儿,偏偏地把徐达官家里这点事抖出来了,这叫家丑不可外扬啊。这点儿家丑咱们这哥几个可都知道了。我琢磨着,徐达官心里总是拧着个疙瘩,别着个劲啊,怕我们哥几个给到外边给瞎传。徐达官在济宁州里也是头面人物,再出头露脸,人家在背后指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一个什么什么,那就多不好听啊,是吧?这样的话呢,咱们定一条,谁也不准往外传,以什么为保证呢?我看这样,咱们一共是哥六个,对吧!咱们哥六个就在这儿八拜结交,冲北磕头,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事一律都不许往外说!对天盟誓在其内!不知众位愿意不愿意,我先打这儿问,我说周公子,你呢?”
周景龙说:“我求之不得啊!我是被拿的罪犯。”尉迟霄、孔生一听:“咱们祖上就是梁山将啊,这还用说吗!我们愿意!”徐文彪也答应,阮英也点头,唐铁牛说:“我这提议咱就这么办了!”
当时阮英马上吩咐酒保,到外边买来了纸马香锞,就在雅座八号屋里,哥几个对天盟誓,八拜结交。一排年庚,大爷是尉迟霄,二爷是孔生,三爷是唐铁牛,四爷是徐文彪,五爷是周顺,老六是阮英,就这么六位。磕了头,盟完誓,大家重新坐下再喝酒。这回在这儿喝酒的时候,唐铁牛就讲了:“我说咱们这样啊,那事可就揭过去了,去年的皇历再不许提了。我说猴儿包括你在内,谁再提,谁就不是东西!咱说别的……”
哥几个在这里推杯换盏,划拳行令。虽然说结拜为弟兄,徐文彪高兴,但是在心底深处对贾秀英的事还别着个劲。徐文彪今天喝酒喝得最多,平常日子,他是很有深沉的,一般让酒都不喝。今儿个,他让酒就喝,左一碗右一碗。原本他们吃中午饭,可一直吃到下午饭的时候,这才算散伙。徐文彪已经喝得两条腿都打别脚了,站起身来之后,瞧了瞧周顺:“表弟,今天你跟我回家,姑母想你想得都病了。这件事都怨表兄啊……”
周顺说:“表哥,别提了这个事了,不是说过了嘛,我跟您回家!”
孔生说了:“哎,这样吧,我说……老四,明天我就套一辆车,到你的家中,把老盟娘接到我的孔家寨,闲住几日,然后我再给你送回来,你看如何?咱们都是弟兄了,得上我那儿串个门啊。”
徐文彪说:“好,好……明天你就套车到我的太平胡同,我……等着你!”
“哎……你这样可不行!”
周顺说:“不要紧,我搀着他!”周顺搀着徐文彪由打八宝楼上就走下来了。下了楼之后,到这楼门外头,徐文彪走路脚底下一个劲地晃,好不容易回到了他自己的府内。
进了府门之后,家丁一看:“哎哟,徐达官今儿个怎么喝醉了。”
周顺说:“是,喝醉了。”
“哎哟,周公子,您回来了?”
“啊,我也回来了。”
“快点儿给老太太送个信。”
周顺说:“先别忙,我一会儿上后楼见老人家。”周顺搀着徐文彪上楼。上谁的楼啊?上贾秀英的楼。徐文彪晃晃荡荡走上贾秀英的绣楼,一到绣楼门口,周顺说:“表哥,我可不进去了,我跟表嫂不便见面。”
“好,你……走吧。”
周顺一转身下楼了,徐文彪一推楼门,贾秀英一看徐文彪喝醉回来了,急急忙忙出来搀他,一边搀着一边说:“哎哟,这怎么喝得醉成这样啊?快点儿,坐吧坐吧……”就把徐文彪扶到床上了。坐在床上之后,徐文彪把脚一伸,贾秀英把他的靴子给他脱掉,两条腿往床上一?。徐文彪斜倚床帮上,看着贾氏:“贾氏,你是人不是人,嗯?我徐文彪自从把你娶过门来,花了多少钱不说……我给你冬置棉裘,夏置单纱……打开柜看看,你缺东西吗?我每次出去……我保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给你带了多少簪环首饰!打开你的首饰匣子瞧瞧,是黄的、白的、绿的、红的,是圆的、扁的、闪光的、发乌的,要什么有什么!我最后供你供个什么结果?你背着我偷汉子!嗯?嗝……拿痰桶来!”他骂着骂着贾氏,要吐酒!贾氏赶紧把痰桶端过来,徐文彪吐完了酒,“咣当”脑袋往枕头上一躺,睡着了。贾氏就坐在徐文彪的身旁,徐文彪这一觉就睡到定更天,谯楼上更梆一响,徐文彪一觉醒过来了。贾秀英拿着一个茶壶,茶壶里有茶水,正温乎,递到徐文彪的跟前:“官人,喝点水吧。”
他接过来茶壶,喝了那么一口水,把茶壶递给贾秀英,正想翻身再睡,忽听下面人声嘈杂。有人上楼了,“咣咣咣……”敲门。贾氏一听,赶忙把房门就打开了:“哎哟,哥哥,怎么你来了?”外边走进来一个人,谁啊?贾氏的娘家哥哥,他姓贾,叫贾正,现在大家都管他叫“贾不正”。
为什么叫“贾不正”呢?她娘家的哥哥从小就不着调,小的时候就偷鸡摸狗,长大了以后是进一步发展,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有人说他是“场院中的人物”。什么叫“场院中人物”?专门上赌场和妓院,这一场一院是经常出入的地方,由此而得名叫场院中的人物。
“贾不正”今天进来了,进来之后,来到徐文彪的跟前:“哎哎……我跟你说,我有个朋友……打算……要见见你,妹夫,你能不能赏个脸到楼下瞧瞧。”徐文彪最讨厌“贾不正”,平常徐文彪在家的时候,“贾不正”都不敢来。
徐文彪心想,看来我是背了时,倒了运,老婆偷汉子;现在这个大舅子胆也大了,看我喝醉了也敢往里闯了:“谁找我?”
“我的一个朋友,有求于你。不管怎么着,你……你开个面子,你到楼下见见他,见一面就行。”
这阵徐文彪的酒有点醒了,他坐起身子之后,一转身把靴子穿上,站起身来:“走!”“贾不正”搀着他,打开绣楼的楼门。徐文彪走出绣楼的楼门,往楼梯下边一看,他发现黑乎乎地人头攒动,徐文彪琢磨:嗯?怎么来了好几个人哪?他就下楼了,来到楼底下,就看有一个人来到他的跟前:“徐镖头,睡一觉了?”
“哦,你是谁?”徐文彪定睛一看,哎呀,这个人他认识。这是衙门步兵班头,此人姓张,叫张兴邦。张班头怎么来了?
就看张班头来到徐文彪的跟前,二话没说,一抖锁链子,把徐文彪锁上了。这一锁徐文彪当时一愣:“啊?怎么……你这是何意?”
“徐镖头,没有别的。今天晚上老爷请你到堂上,有点事要问问你,走!”一带锁链子,徐文彪就是一个趔趄。“贾不正”在后边跟着说:“啊……他那个书房在后面……”徐文彪心里明白了,坏了!这是“贾不正”给告密了,这是要去抓周顺。就看这一伙差人就来到了书房门外,“梆梆梆”就敲门:“快点开门!快开门快开门……”
公子周顺在书房里根本不知道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把房门一开,就看班头到跟前一抖锁链子,往他脖子上一套——锁上了:“走!”把周顺一带就扯出来了。徐文彪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得了!徐镖头,你家窝藏罪犯,你还有什么辩驳的吗?有话到大堂上去说!”徐文彪此时此刻心里就明白了,这肯定是我不杀贾氏,激起她的愤怒,跟她的哥哥联合起来给我告密了。哎呀,后悔也晚了!徐文彪跟周顺就被带到了大堂!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