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随着中国大地第一家收取高额教育储备金的民办学校——广东英豪学校的诞生,南粤大地社会力量办学犹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起来。也由此招引着大江南北数以万计的教育人士以不可阻挡之势涌进广东。于是在深圳百万打工族中,出现了一个知识智能型的园丁打工群。他们为特区教育的腾飞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也在他们人生的搏击中,演绎着一个个不尽相同的故事。
面对现实——不提昔日的辉煌
在深圳的民办学校里,荟萃了国内众多的教育精英。其中,有国内一流的教育教学专家,有国家级的书法家、画家、舞蹈家、音乐家;有在内地当过校长,甚至是市、县级教育局局长的好汉;还不乏在全国及省、市级教学大赛中获奖的顶尖级教学高手。可谓个个都身怀绝技,人人都有一段昔日的辉煌。毫不夸张地说,深圳的民办学校真正是一块卧虎藏龙之地。
吴老前辈已到花甲之年,两年前来深圳,原是北方某省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在教育战线辛勤耕耘了三十多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吴老前辈学识渊博,教育理论精深,多年来著书立说,大部头的书已经出了好多部,在省内外颇有声望,多次应邀外出讲学。吴老前辈退休后,经人牵线,高高兴兴来到深圳,进了关外一家民办学校。他很幸运,校长是他当年的一个学生,于是,破例给了他一个科研室主任的位置。
吴老前辈十分清楚,校长就是老板,他只是老板手下的一个打工仔。面对现实,他似乎十分想得开。平日里,他对校长十分恭敬,无论事情大小,都做到及时请示汇报,而且连说话都是挂满了谦恭的微笑。对自己的工作,他总是极其小心地做好,从没出过任何差错。除此之外,吴老前辈对学校各级管理层的大小官员也是那么谦和礼让,而且不管年纪大小,全是恭恭敬敬地用职务来称呼。有时,遇到别人有不恭行为,他绝对是赔着笑脸礼让几分。
这两年,民办学校之间竞争激烈,而要想吸引生源,就必须创名校;创名校,又必须创特色;而要创特色,就必须出教研成果。因此,吴老前辈这位科研主任就必须抓紧拿出实验课题,拟出实验方案,做好方方面面的协调工作。再加上今天编这个校刊,明日编那个学报,成天忙得团团转。两年下来,他头发变得更加花白,皱纹变得更加深刻。有人调侃吴老前辈说:“你老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还遭这个老罪何苦来着?”谁知,吴老前辈倒回答得实在:“老弟,我确实已经老了,但我还能来深圳干就已经很知足了,我不就是来打工挣钱的吗?家里的儿子要讨媳妇,女儿嚷着要出国留学,我老伴又有病,没钱不行啊!现在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钱才是最重要的。在这里每个月能拿到四五千元,真不少啊!我要好好珍惜!”
南下淘金——八面出击显神通
走进民办学校的打工园丁们,不乏有来特区“淘金”的人。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在特区长期扎根的打算。在民办学校干虽然很辛苦,但工资高,干上一年抵得上在内地干几年。能在这里干上几年少说也能挣上一二十万。将这些钱带回内地,房子也能买了,剩下的钱足可以补贴后半生。但这些人当中,仍有不满足现状者。他们知道,深圳的天地大,挣钱的门路广,为何不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广开财源,狠狠捞一把再走呢?
王先生是一位挂有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头衔的书法家。几年前,从穷山恶水的江西革命老区来到特区,现在是关外一家民办学校的书法教师。每日里,教小学生写字,那是大炮轰蚊子,大材小用。来特区时间长了,打听到市内各个青少年培训中心的书法培训班越来越红火,还听说有的书法老师每年都能赚它个十几万,王先生的脑子豁然开朗,立即带着自己的书法作品和雄壮的个人简历,杀进了几家培训中心,开始了“地下炒更”行动。每个星期的周一至周五,他对付完学校的工作,周末一大早,便赶到市里上课。如果招的班多,就连轴干。每月下来,少则四五千,多则七八千。钱赚得多了,胆子也就大了;胆子一大,挣钱的点子也就多了。王先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了白天上课,晚上还搞上门家教。两个小时的家庭辅导,少则一百元,多则几百元,他越干越有劲。经济效益是直线上升。可这位王先生还是不满足,他那双能使妙笔生花的艺术之手,又开始伸进了宾馆和酒店。他开始帮人写起了生意广告。今天写东家,明天写西家,一个月下来,他的总收入十分了得!不仅把钱挣到了,而且自信心也增强了。他看到了自己这双艺术之手的巨大价值。
纸终究包不住火,日子一长,有眼红者把这事告到了学校头头那里。这事非同小可!“地下炒更”之风不刹,蔓延开来怎了得?校长找到王先生予以警告。但王先生依然我行我素,心想,我再不会这么老实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切悉听尊便。
现在,王先生又跳槽进了另一家民办学校。还听说,王先生在江西老家已买了几套商品房,但还需要装修,目前资金尚有缺口,他还得拼命干上两年再说。
曲线救国——条条道路通罗马
深圳的各大民办学校里,有这么一群人:有的是从内地学校直接闯入深圳的,有的则是从广东境内其他民办学校跳槽来深圳的。前者叫一步到位,后者叫间接到位。这群人无非是看中了深圳民办学校校园环境好、工资收入高以及深圳这座现代化大都市诱人的发展前景。但这群人并不把进入深圳民办学校看做是最终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进入公办学校,并争取调进深圳。眼下只是把民办学校当成一个临时根据地,或叫“跳板”。当然,这一群体属于年轻有为、志向高远、闯劲十足的少壮派。
方小姐今年34岁,身边有一个女儿,三年前,怀着对深圳的向往,毅然办了停薪留职,从河北一家石油系统的子弟学校来到了深圳一家很著名的民办学校。据这家民办学校的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介绍:这位方小姐在内地是位顶尖级教学高手,事实也确实如此。方小姐形象、气质俱佳,有一口标准动听的普通话,而且活泼、开朗、善结人缘。来到这所民办学校不到一个月,就提前结束了试用期。方小姐在一学期里,连着上了好几堂大型公开课,反响极大。领导们对她赞赏有加,打算重点培养。谁知这位方小姐干了不到一年,便从这家学校蒸发了,而且去向不明。只有方小姐几个知心密友才知道她已经秘密地进了市内一家重点公办小学。
原来方小姐心中早有雄心壮志,要在35岁之前调入深圳。她只不过是把民办学校当做一个临时落脚点。在这期间,她利用自己的种种优势,迅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并且对深圳的公办小学做了很深入的摸底调查。紧接着,她通过自己的社会关系,和现在这家重点小学的校领导接上了头,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意向。于是方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实现了她的第一步成功,干得极其漂亮。
方小姐进入这家公办小学后,可谓如鱼得水,很快成了学校教师中的佼佼者,并且还担当了某一实验课题的负责人。方小姐是学中文的,既能说,又会写,课又上得好,为学校争得了不少光彩。没说的,校领导们把方小姐的调动问题列入了重要议事日程。
去年12月,方小姐的调动手续彻底办妥,不仅她成为了真正的深圳人,连她的女儿也跟着成了真正的深圳人。这位已经离婚三年的方小姐终于实现了心中的梦想,她日后的岁月,绝对是绚丽多彩!
寻找归宿——别问我从哪里来
曾有细心人士做过调查,进入深圳民办学校的女士们其比例远远超过男士。而且大部分属中、青年女士。更有人秘密做过统计,在这些中、青年女士中,结过婚的约占三分之二,而这三分之二中,十有八九是因为家庭感情危机,甚至是已经离了婚而跑出来的。用某位民办学校校长的话来说,这些跑来深圳的单身女人个个都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这些女人来深圳闯荡,有的是为了挣脱不幸婚姻的枷锁,有的就是来寻找新的爱情。于是,在打工园丁群里,这些人的故事就显得更有韵味,更有色彩,也更有隐私性。
邱小姐今年已经36岁,来民办学校已经四年,还带着一个孩子。来深圳之前和丈夫离异了,据说是丈夫那方的原因。邱小姐是教英语的,课上得也不错,老家是东北,性格豪放,快言快语。但先天不足的是,她长得牛高马大,形象气质不够讨人喜欢,因此,不属于那种如鱼得水、春风得意的类型。好在她工作踏实,别人挑不到她太多的毛病,使她得以在这所民办学校较稳定地干了下来。
邱小姐为自己的再婚问题十分苦恼。像她这种文化层次的人,不可能去随便找一个就拉倒。再说,邱小姐已经立下了在深圳扎根的意向。考虑到长远,她必须找一个在深圳有稳定职业,且年纪和文化层次相当,最好还要有住房的男士才算理想。她寻找了两三年,仍没有见到希望的曙光。不少朋友甚至是学生家长都在帮她。但这种条件的单身男士实在不多,即使有也未必会看上她。后来,邱小姐把目标的选择扩大到了境外。终于在一位常跑香港做生意的家长的热心帮助下,邱小姐和香港一位经商的小老板建立了联系。那位香港老板已经丧偶多年,一直也想在大陆找一个老婆。据牵线人透露,那位香港人既看中了邱小姐的教师职业,更看中了邱小姐的牛高马大。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现在,邱小姐和那位香港人已进入了筹办婚事的实质性阶段。据邱小姐本人透露,他们已经在深圳订购了一处豪宅,马上就可以入伙。到时候,邱小姐打算辞去民办学校的工作,安心在家里做个舒闲的专职太太。当然也可以利用自己的英语特长,去外面做点什么。总之,她显得十分如意。
夫唱妇随——明日双双把家还
夫妻双双进入同一家民办学校打工的,正在呈增长趋势,这和民办学校政策的放宽很有关系。民办学校的领导者们开始知道,为了保住人才不外流,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打工教师夫妻双方长期分居的问题。这点的确是明智的。但这种解决只能是逐步性的,要看具体情况。
林先生是四年前从河南来到深圳的,在内地是县教研室的教研员。本人条件不错,很有才华。只是所在地属县级地域,按当时的政策不能调进深圳。因此,林先生很安心在民办学校干下去。他在关外一家名气较大的民办学校里干了近两年。由于过于老实本分,在校领导面前玩得不是太转,也就始终解决不了老婆进学校工作的问题。家中的那位太太有点急不可耐了,三天两头一个电话,催着林先生赶紧想办法,还说,再不解决,就要他立即回老家别干了。
碰巧这个时候,附近一家民办学校的教导主任找到林先生,要他跳槽,还答应解决林先生老婆的工作和孩子的读书问题。林先生还有什么话说,第二天上午,卷起行李就跑了,把这家学校的头头们气了个够戗。
林先生现在干得挺出色,担任了学校语文学科的带头人和年级组长;老婆也被安排在生活部做了生活指导老师;儿子也在学校读书,而且享受优惠价。两口子每个月工资加在一起,能拿到六七千元,而且学校是包吃住,连水电费都不用交。两口子算了一笔账:就算一个月存它5000元,一年下来就是6万元。不讲多,干个五年吧,那就是30万!到时候,揣着这30万回老家,真是个大财主呢!有这30万干什么不行?
林先生一家人觉得这深圳真是不错,他们很感谢这些年的改革开放。去年元旦这天,一家人还特地来到市里,在深圳大剧院对面的邓小平画像前照了张全家福。
说话一向很实在的林先生对人们说:“我们夫妇俩能一块在深圳打工还是很幸运的,能做几年就尽量做几年吧。到时候干不下去了,两口子一道回去也就再也不出来了。回老家办个幼儿园或是开个小店什么的,这辈子算是过安稳了。”
看看世界——不妨潇洒走一回
走进民办学校的打工园丁中,还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厌倦了内地的一切,南下深圳不为别的,只是想出来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感觉一下外面精彩的世界,正所谓“潇洒走一回”。这类人往往没有太明确的奋斗目标,各方面素质也相对差一些,属于平庸之辈。这些人也往往在一个学校待不太久,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有的是被学校炒走,也有的是感到厌倦了,自己主动辞工走人,然后,再换一个地方。所以,这类人跳槽极为频繁。但到头来,都几乎混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打道回府。
赵先生今年29岁,湖北人。人长得还算清秀。两年前,就靠着一张自学考试的大专文凭,很幸运地进了关外的一家民办学校。赵先生教学水平只能算一般,但那手粉笔字可算得上是一绝。也许就是凭着这一点,学校在临时缺人的情况下,把他留下了。
这位赵先生平时看起来还挺忠厚,不太喜欢和人交际,可一旦出了校门,就立马换了一个人似的。空闲时,有事没事他就会去宿舍附近的小店里和看店的小女孩聊天,一聊就是几个钟头。时间一长,两个人还真黏乎上了。有机会他还会带着小女孩上酒楼、进歌舞厅。一个月的工资用不到月底,就所剩无几。来深圳一年多,他还几乎没寄过钱回去。老婆带着一个孩子,在老家开了一间小商店,也挺辛苦的。但赵先生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家,照旧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深圳一年多,一连跳了三家学校,而最后这家学校只让他干了几个月,就打发他走了。
最近一段日子,还有人在街上碰见过他,赵先生说,再过几天,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因为他觉得深圳这个地方不太好混了。可不管怎么讲,他到底在南国潇洒了一年多,心里还挺平衡。虽然没赚到什么钱,但他压根就不是出来赚钱的。
像赵先生这样的人,还真有几个。但不能代表打工园丁中的主流。
为了幸福——千辛万苦也心甘
在打工园丁群里,活跃着这么一类精英分子。他们有才华、有闯劲,看问题实际。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他们会极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潜能,并且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直到进入自己人生的最佳境界。
江先生在几年前只身来深圳闯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迫于家庭感情危机、经济危机和事业危机才踏上南下之路的。
在深圳,他拼命寻找发展的机遇,先后跳了几次槽,而每次跳槽都是一次新的飞跃。一开始,他在几家公办学校干,后来又进了民办学校。从一个普通的老师开始,一步步升到了校长的职位。其工资收入也是直线上升。在此期间,他终于结束了和家中妻子的“马拉松”离婚大战。
离婚时,他东拼西凑了一笔巨额补偿金给妻子。事后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还清了债务。当然,为了这笔巨债,究竟吃了多少苦,只有江先生自己最清楚。一年里,他周一至周五在学校上班,周六周日,就去外面办班上课,还经常外出搞上门家教,简直就是玩命地干,但他硬是挺过来了。前年国庆节,江先生和同在一家民办学校上班的蒋女士结合了。江先生第一个夙愿完成了,而第二个夙愿,是要在深圳市内买一套住宅,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深圳人。在今年,这个夙愿又实现了,目前房款已付了一大半,只差个几万,先借一点,用不了一年就可还清了。而第三个夙愿,则是抓紧时间,趁着自己还年富力强,狠狠赚下一笔钱,供后半生享用,到那一天,江先生就算是心想事成,死而无憾了。
前不久,江先生又毅然跳出了民办学校,去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专职从事文化服务工作,每个月的收入远比在学校强,而且人也轻松自由,没有任何压力。江先生曾有一句座右铭:挑战极限,追逐未来,完善自我,完美人生。为了这个目标,江先生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努力的都努力了,实现了自己南下闯荡的初衷。他没有任何遗憾。他还相信,只要继续奋斗下去,将来的日子还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