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巴罗夫斯克登上快艇,不到一小时便到了中国边境城市同江,然后又马不停蹄乘上大客车到了佳木斯,之后再换乘火车直达哈尔滨。
路上,俄军红旗歌舞团的演员们见到沿途中国风光个个兴奋不已,又唱又跳自不必说,单说到了哈尔滨这座现代化城市后,大家更是喜欢同俄国的哈巴罗夫斯克相比较。大概因为这两座城市都姓“哈”的缘故吧,所以愿意对比。对比的结果是两个城市很相像,都有许多俄式建筑,还有教堂……南岗、道里同哈巴的果戈大街也像,都有上岗下坡。不同的是,哈巴更古典化一点,哈尔滨古典里又多出现代化一些。
两座城市很像姊妹城。
柯兄联系的演出地点是南岗的北方剧场。剧场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设施齐全,灯光也好,音响更是一流。
演出开始前,演员们已有足够时间休息,精神养得足足的,别尔丘克上校到了化妆间挨个看望演员的准备情况,他点了点名,突然发现少了瓦夏和娜塔沙。团长有些急了,问谁,谁都不知道。正在大家一起着急的时候,瓦夏领着娜塔沙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别尔丘克当然不能客气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瓦夏解释说,他上街了,去了道里,回来就转了向,找不到北方剧场,语言又不通,好不容易碰上一位会讲俄语的好心人,打了的送他们才回到北方剧场。
别尔丘克严厉地批评道:你以为这是在哈巴罗夫斯克吗?这里是哈尔滨!由于你俩无组织无纪律,误了场,你们负责得起吗!
娜塔沙被团长如此严肃的面孔吓哭了,喃喃地说:瓦夏非要找他姨妈……结果,走了许多地方也没找到。
别尔丘克一挥手打断了她的陈述,好啦,赶快化妆去!
两个年轻人悻悻地去了。
柯兄和我都感到别尔丘克上校太严厉了,但又觉得,这俩小青年刚到异国他乡,便乱跑乱闯,着实有点过分,骂一顿也是必然。却都琢磨,瓦夏对他的姨妈感情绝非一般,不然,怎么下车就跑去找姨妈呢?
演出铃声响了。
音乐一起,灯光一打,好家伙气氛一下子便烘托起来,红男绿女们分别从两个台口跳着冲上舞台,立刻引起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我和别尔丘克上校坐在台下,为他们优美刚劲而又整齐的舞步深深感染着。别尔丘克团长说,为了来中国演出,演员们常常苦练到深夜,一定要给中国观众一个震撼。俄罗斯军队红旗歌舞团绝对是功勋歌舞团,你看每个演员功夫多到家。
我一边拍手,一边答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说到底,还是你这当团长的领导得好!
别尔丘克很满意,也很激动,毫不隐瞒地说:你说的不错。这群小青年不严格训练,那是出不了成绩的。
柯兄一直在后台忙碌着,他在担当舞台监督的角色。
这台节目,以二战题材居多,因此,穿着二战时期苏军军服上台表演是当然的。瓦夏和几个小伙子为娜塔沙唱歌伴舞,吸引了观众的目光。因为这个场面很容易使人想起刚刚在中国央视上播放过的电视连续剧《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柯兄走下来对我们说,上校同志,这台节目太好了,政治和艺术上都达到了完美结合,我向你团表示祝贺和敬意!但也有一个小情况,不知你看到没有?
别尔丘克把耳朵贴过来,你说。
柯兄说,我看瓦夏是不是崴脚脖子啦,前半场跳的非常好,后半场怎么脚不敢着地呢?
我们三人一齐向台上看去,瞄着瓦夏的舞步,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这场歌舞结束了,上来三个老兵演小合唱,我们三人起身从左台角上了后台,找到瓦夏。瓦夏坐在角落里正痛苦地咧着嘴,娜塔沙和另一个小伙子帮他脱皮靴。
皮靴脱掉了,我们也惊呆了。只见瓦夏的左脚脖子肿得像馒头一样。乖乖,肿得这样高,这舞是怎么坚持眺下来的?
别尔丘克问道: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停下来向我报告?
瓦夏答道,上校,这是来中国第一场演出,无论如何也不能演砸了,尤其是不能砸在我身上啊!
柯兄很感动,那你就不顾疼痛坚持吗?
瓦夏笑笑,柯先生,这算不了什么,我在参加排练的时候,也崴过脚,咬咬牙就挺过来了,没什么,没什么。
多么坚强的小伙子!我赶紧从包里取出中国的红花油给他涂上。这是我前些日子挫伤手用的,还剩半瓶。
柯兄说,你别看演出了,赶紧拉他去医院,看看大夫。
我同意,别尔丘克上校也同意。可是瓦夏不同意,他说下一场还有他的舞蹈节目,他得演完再去医院。还要演,这可绝对不成!
我说,瓦夏,你这脚不要了?
瓦夏笑呵呵地就当没事似地说,谢谢你的药水,感觉很凉爽,没事了,我可以上场。
说着,他站起来,双脚在原地跳了跳,你们看,什么事都没有,我可以上场!
这一场瓦夏跳了下来,说不痛那是假的,从他脸上的汗,衣服湿透的情况看,他是忍着疼痛,咬牙挺下来的。多么可爱可敬的士兵啊!
演出完毕后,我和娜塔沙陪他一起去了医院,先做了CT,没有发现骨折,没有骨折就好。接着去中医骨科做了按摩,帮他消消肿。之后,瓦夏拿出我给他的红花油又大面积抹了一遍,立刻感到轻松许多,起码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在哈尔滨的三天演出中,瓦夏不但场场参加演出,而且随着脚部恢复越跳越好。观众没人看出他脚扭伤,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他是怀着对中国人民的深厚情意,克服重重困难,顽强而执着地完成了演出任务。
临走那天,瓦夏和娜塔沙又跑来向团长请假,说他一定要去道里找到姨妈,团长准假了。
我和柯兄一齐陪他们去道里寻找。
柯兄说,过去道里正阳河一带俄侨比较多,我们不妨去看看。
到了正阳河一带,走遍了所有俄式建筑,访遍了许多俄侨,包括他们的后裔,都说不清楚。
大家走渴了,也走饿了,就在中央大街华梅西餐厅吃点东西。吃着喝着,我发现瓦夏一点食欲都没有,想必他是焦急万分哪,我突然灵机一动,就跟柯兄说:我们为何不去侨办呢?我想侨办肯定掌握他姨妈的情况。
柯兄说,对啊,去侨办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瓦夏和娜塔沙听说我们有了新办法,兴奋得西餐都不吃了,恨不得马上见到姨妈。
我问瓦夏,姨妈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瓦夏说,我外祖父去世后,我妈妈是由姨妈一手带大的,她们姐俩感情非常非常深。妈妈回苏联后姨妈也去了,但她就是不习惯在那里生活,总是眷恋着哈尔滨,所以没住几年,就又回到哈尔滨。中国是她第二故乡啊。
她全称叫什么?我问。
瓦夏说:齐娜伊达·拉伊沙·阿尔塔托夫娜。
我们很快到了侨务办公室。李副主任听了我们的陈述后,吩附文书张小姐从微机上查找齐娜伊达′拉伊沙′阿尔塔托夫娜。
但是,结果令人十分遗憾,齐娜伊达·拉伊沙·阿尔塔托夫娜已于去年去世,死于癌症,终年七十三岁。她身后留有一所住宅,是俄式老房子,共计二百三十平方米和一个小花园,三百平方米。现在由侨办托管出租了,所得租金,均在侨办财务帐上。
瓦夏和娜塔沙面面相觑。
我问张小姐:这事怎么办?
张小姐说:得办理遗产继承手续,很复杂,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出来的。
瓦夏说:不,我要去墓地看看姨妈的碑……他说着,泪就在眼眶里转。
柯兄说,这样吧,瓦夏你也别急,遗产的事看你妈妈有没有继承权,这次肯定办不了。下回,你专程来哈尔滨。这次,我们就先去你姨妈墓碑上献束花,看一看,怎么样?
瓦夏点头同意了。
在侨办同志陪同下,我们驱车到了墓地,为瓦夏姨妈献了花。
世上奇怪事时有发生,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却能给人留下永不泯灭的印像。
通过这几件事,我深深感到,中俄两国人民真是友谊深远,情意绵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