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到了二白进屋,也没回头,只是看着墙上挂的长箫。
二白一进门就注意到他腰间的剑,心里更是紧张兴奋,两只小手紧紧地捏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沉默尴尬了一会儿,箫二白在那人身后抱拳行礼,试探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明明听到,却仍是不回头。
箫二白见他如此,以为自己礼数不周,唐突了他,于是走到桌旁给那人倒了杯水,端到他的身边,客气地说道:“先喝杯水吧。”
那人还是不言不语,甚至都不愿扭头看二白一眼。
箫二白只得把水杯端回去,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人身后,都忘了自己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这是箫剑的箫。”
那男人终于开口,嗓音浑厚,有股子书生味道,和箫先生很像。
箫二白也不知道他是问话还是自言自语,怯生生地说道:“我...我不认识什么箫剑,这是我先生的箫,他叫箫一清。”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二白的话,再问道:“你和这箫的主人什么关系?”
二白又重复一遍:“这是我先生的箫,他叫箫一清,是这村子的教书先生,也是他收养的我。”
“你什么时候遇见的他?”
二白答道:“十二年前。”
他嘴里喃喃道:“十二年前,十二年前...”
“他人在哪?”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二白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皮肤白皙,眉骨上两道剑眉,明亮的眼睛中透着疲惫。头上雪白的玉簪配着和箫先生差不多的青衫,一看便是个读书人。但他腰间的宝剑和凌厉的气场又和读书人很不同,像位剑客。
“箫先生两年前病死了。”箫二白说这话时低下了头。
听到这个回答,那人“忽”地转过身去,双目注视长箫良久,然后缓缓地伸出右手,温柔地抚摸那支长箫。
他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拿起下面那支短箫,递给二白,说道:“吹支曲子给我听吧。”
二白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接过了箫,他便又转身背向二白了。
二白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缓缓吹起了箫先生走的那天,院子里响起的曲儿。
这几年,箫二白都没怎么吹过这首曲子。
吹着吹着,箫声变得断断续续。二白逐渐想起过去箫先生带他去蹭饭,教他吹曲,教他读书,想起了箫先生和他的点点滴滴。
箫先生已经走了两年了,但二白觉得,那个温润如玉的魂魄一直在自己身边。
二白终于忍不住哭了,把头埋在膝间,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一滴一滴地拍在地上。
他感到背后有只温暖的手,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人。
那人的声音变得轻柔:“这几年,你受苦了。”
二白摇摇头,哽咽地说道:“我...我去求过郎中,去...去求过菩萨,求过佛...佛祖,可...可没有人帮我啊,没人帮我啊!”
谁也不知道,当时九岁的孩子也像箫先生刚捡到他的时候那样,那样的求人。
那人只能摸摸二白的头,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相聚乐少,离别苦多。
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那人叹息一声,开口道:“陪我去看看他的墓吧。”
箫二白擦擦眼泪,把箫重新挂在墙上,带着那人去箫先生墓。
不大的墓碑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但坟边没有一点杂草,碑前的水果也是新的。
石碑上面刻有五个大字:箫一清之墓。还有五个小字:青云村先生。
这十个字,概括了箫先生在青云村这十年。
那人站在碑前,双手负后,整个人静止不动,也好像一个石碑一般。
二白站在他的旁边,看他全身只有眼睛在眨,面无表情,都看不出他呼吸的律动。可能,这就是高手吧。
那人站了约半个时辰,二白跟着站的腿都酸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怕那人发现。
突然,二白看到那人手动了一下,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立马挺直了腰,站的又正又直。
那人本来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地移到剑柄上,握住了剑!
他要干嘛?
他为什么要握剑?
他难道不是箫先生的朋友?
无论他是谁,如果敢出手毁坏箫先生的墓,二白就算死也会阻止他。
他死死地盯着那人的手。
只在眨眼之间,那人已出手!
二白眼前只有银光一闪,那光比太阳还要耀眼!
剑出鞘,声遂起!
伴出剑之势,有悲歌之音!
微风细雨溪河,有剑于此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