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郊的一隅,几株桃花初开,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它们仿佛与世隔绝,独自美好着。
有一天,也是桃花开得正盛的时候,一位爱访幽探胜的公子兴致寥寥地晃到此处,忽而,被桃花吸引。
确切的说,是被这几株桃树上的某一枝给深深牵住了目光。
不同于其它花儿的粉红,这一枝上的桃花开得更为生动,颜色愈渐绯红。
望着它,公子展露笑颜。好像无聊的一天终算有所收获。
“彩霞妆色好,唯有此花知。”
公子叹道。
花枝悄然一颤。
第二日午后,公子复来。他说那枝花开得真美,好到就像他从来没认识过这种花一样。他带了张琴,在桃树下弹到将暮,他想要看看是霞光如它,还是它如霞光。
当潮水在天上旖旎地喝醉,被天光熏染着,这僻静处的几株桃花仿佛蒙着绯色的影子,唯有它,唯有那一枝桃花,依然鲜活。
“婉转生明媚,畴昔恍不识。”
总是第一眼,公子就能在这些茂盛的花儿中找到那一枝绯色。
桃花的花期虽不短暂,但也有凋谢的时候,公子只愿多陪它几日,不枉它开这一回。
下雨的那天,他也来了。他撑着伞在树下静观。心里一万个怕它折了,又觉得自然风雨,它许是需痛快感受。然而雨大了一点儿,他还是忍不住跨上前以伞相护。也许,他与它相识一场,不该遗援手之力。
好在雨停得快,不然他那举伞的胳膊怕要累断了。想到今日还有事,他收了伞也该回去了。走之际,不料头发被花枝挽住。
那一次回眸,他仿佛看到它的目光。
鲜活的绯色,背后是不是藏着有一颗跳动的心?不同寻常的深邃,是不是因为灵魂别有洞天?
他痴了半晌,忽然感到被挽住的头发松开了。
他笑笑,转身离去。
次日,他带了两包花肥,将这几株都施上,好补补它们昨日遭雨的元气。一阵忙活,他大汗淋漓。望着树上的花儿,它们迎着风一片晴好。
“随风扶软裾,笑语是还无?”
公子的目光锁住绯色花儿,冥冥之中,依稀觉得它是有感有应。突然,他环过双臂,行了个揖礼,道:“在下李长吉。”
他会来,他还会再来。绯儿那时想着,待他再来,她要告诉他,她叫“绯儿”。然而那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一日,有位书生来玩,途经此处,发现桃花中的绯儿卓尔不群,很是美艳。他走近,打量一番,起心要折它回家。然而不忍花儿正俏,留恋许久他便走了。
再一日,书生又来,再见绯儿,依然烂漫可人,他很想折它回家赏玩。再度起心又再度不忍,恋恋离去。
而第三次,书生来时似乎下了决心,他伸手挽袖就要去折,中途作罢,转念又起心欲折,忽然花枝无风而震,嗔道:“你倒是折啊,要折不折吓唬我做什么?”
书生大惊,心下更觉得神奇。
大着胆子,他与花枝展开攀谈,得知她叫绯儿。
绯儿来自上界,原是开在瑶池边的一株桃树上。仙子嫌它开得冒失,将它折了扔下凡间,这才开到此处。
得知她并非凡品,书生更是喜爱。绯儿向书生打听李长吉下落,书生详述一二。年纪、样貌,说的与那人可谓一般无二,而且满腹诗情。
书生为绯儿神迷,问它可愿随自己回家?绯儿答应,但有一事必须依她。
她希望能再见李公子一面。
书生应允。
绯儿满心欢喜。即使是再一次离开生长的地方,这一次,何乐不为?
穿过街市,穿过巷子、叫卖声、烟火气,绯儿看到了无数面孔。她被书生握在手中,也匆忙寻觅着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只需一眼,她也能识得。
没在外面多耽搁,书生马不停蹄的将她带回了家中。他找来自认为最雅致的花瓶,将她植在当中。
书生问绯儿,可还喜欢?
桃花不语。
如此一天、两天……花儿不再说话,书生觉得,这倒也平常可爱。
她只是开在瓶中。书生好像忘了什么,有意的或是无意。
直到第十天,瓶中的花朵完全凋谢。书生惊讶,不该如此……
一缕绯烟从凋萎的花枝中飘出,化出一位绝美的女子,长发若桃枝光泽细腻,肤色如花蕾初开,面若芬芳。但是,这一切即将消散。
自打绯儿被书生折下,她就与寻常桃花无异了。这几日,她在瓶中苦苦请求,希望书生还记得他的承诺。
书生连声道歉,他害怕桃花会被他人夺走,所以……
原来,他骗了她。
绯烟迅速的被空洞的透明吞没了,没有听完书生的道歉,她用心回想着那天桃花盛开,一位初来乍到的诗人夸赞她,样子一派天真。
后记:写着的时候,想起了诗人李贺,他擅长运用颜色作诗。据说表哥嫉妒他的才华,在他死后,将他的大部分诗稿烧毁,还是最好的一些,使之没有传世。因为想起了他,所以将公子名写作了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