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已经落后日程一天了,所以我脱下外套和衬衫,开始帮着那些懒惰的土著人卸货,他们磨磨蹭蹭,仿佛要待一整天。我本打算在罗斯小姐和船长回来以前早早把衣服穿好,可是时光却飞也似地流走了。在我一边处理着那些箱子,一边咒骂着那些土著人的当口,我不经意地抬头向上看了一下,但见船栏上,离我头顶不远的地方正坐着罗斯小姐。她正热切地观望着。我猛然打住了,心里骂着自己,因为当我生平第一次想给一位女人留下好印象时,这位女人偏发现我半裸着身子,像个海盗似的在骂人。我只能无助地抬头看着她。我不太在乎自己,可却不想使她难堪。她没有发笑,也没有脸红,眼睛里是一片认真的世界。
“‘邓肯先生。’她柔声说道,‘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获取像你这样的臂膀和肌肉,’她从栏杆上滑下来并从肩头撂过一声大笑,‘还有这样美妙的词汇!’ “我正在急匆匆地穿衣服,这时一叶破兮兮的小轻舟驶了过来。有一会儿的工夫我简直不敢相信。小舟上有两名土著人和一位白人,就是我曾看到的印达诺码头上的那个男人。当小舟进一步驶近时,我看出他的长相不错,年纪约莫23岁,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臀部。小舟驶过来时,他的眼睛紧盯着“加里班”号,一阵刺痛穿过我全身。查理,这不是嫉妒,这不过是自私而已。我知道我永远也得不到她,所以不想让任何人得到她。还有,我晓得假如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从美国追到这个上帝遗弃的地方来,那么他就不是一个轻易放弃自己追求的人。小舟靠码头停住时,那个男人跳了出来,从舟底提出箱子并付钱给那两个土著人。他看着‘加里班’号,深深地松了口气。
见我正在系外衣扣子,他急切地问道:‘考特尼·罗斯小姐在船上吗?’我点了点头,没心情浪费口舌。我只是渴望自己里里外外都能像他那样干净。他也不等我多说便沿跳板而上。一分钟后我听到一声惊呼,一串笑声和问候的话语。我解开缆绳,将‘加里班’号驶向公海。我心底是那里的痛,然而我却未使船只触礁,这只能说是奇迹。”
第二章 “翌日晨,罗斯小姐来到甲板上,并招呼我说:‘邓肯先生,您好!’接着,她开始问我一些关于‘加里班’号的问题。在女人面前我充其量是个小丑。我诅咒自己那天怎么会那么的笨,平白无故地在她面前舌头就不肯动弹。道格拉斯·斯蒂尔过来叫她,他们又说又笑地走了。噢!查理伙计,我真愿付出高价来换取道格拉斯·斯蒂尔的伶牙俐齿!可是要把我脑子里的想法告诉她,那就需要比他还利落的口齿。
“在我们停靠的下一个小岛,又有几个乘客上船,全是土著人。我们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细长身材的‘黑暗世界’的男人走上船来。一看见我,他的双眼就眯细起来。
此人恨我,若世上有一个人恨我,那这个人便是此人。他是个混血儿,一半是日本血统,一半是西班牙血统,拥有魔鬼本身的黑暗之美。他有一双温柔的微微上斜的黑色眼睛,一张温柔的总挂着讥嘲神情的女人似的红唇。他的黑发是那么柔滑如丝,他黄褐色的皮肤是那么柔嫩。唉!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斯文,可是如果从地狱里出来了魔鬼,则此魔鬼便是胡安·马多。他在这些群岛间,尤其在他居住的莱松岛上有很大影响。他是方圆数英里内最富的人,无论白人还是土著,没有比得过他的。他恨我和船长,因为我们曾终止了他的几个谋杀团伙和绑架团伙。他一言不发,走上甲板,此时恰巧罗斯小姐和道格拉斯·斯蒂尔从此处走过。罗斯小姐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猜只是出于女性的好奇--因为他长得好看。可是他看她的一眼令我热血沸腾。他耸耸肩,用日语对他身边的男人说了句话。这句话污秽不堪,恐怕只有一个日本狗崽子才想得出。
“我懂日本语,胡安·马多知道这一点。他看她那一眼已使我的自制力受到严峻考验,可他又说了那句关于这位小女人的脏话,这使我勃然狂怒。我抱住狗崽子的腰,将其扔到了甲板一边。这么一来,三位新上船的乘客向我围了过来,这下子我可忙活了,我拚了命地打,也打出了点名堂,这时我听到她在某个地方说:‘狠狠地打,比尔·邓肯,打他的下巴,’接着又听她说道,‘道格拉斯,你不用帮他,他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收拾了!’ “即便处在狂怒之中,我还是咧嘴笑了:她是多好的捧火小木柴呀!大多数妇女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尖叫便得晕倒。我将一个土著人撂翻在甲板上,正准备对另外两位如法炮制,突然其中一位紧紧抱住我的膝盖,另一位用一只胳膊围住我的前脖颈猛扼。天空开始变黑,小金星在我眼前闪烁,可我仍听见她像精灵一样地叫唤:‘挣脱他的胳膊,比尔·邓肯,挣脱,挣脱出来,就差一点了,加把劲!’忽然她的声音中充满惊恐:‘噢!道格!他有刀!阻止他!’ “透过灼烧的双眼,我看到胡安·马多站起身来,持着刀走向我。那一时刻我觉得我已是完了,因为其时我完全像个无助的婴孩,而我的胸脯对于那个杂种又是那么的诱人。有一阵子工夫我觉得一团漆黑,接着我听到吉姆·哈里逊船长愤怒的咆哮和道格拉斯·斯蒂尔的诅咒声,感觉到钢刀扎入肩膀的刺痛,几乎与此同时那两个卡纳卡人放了我。我径直朝胡安·马多走去,其他的一切视若不见,也全然忘了他的刀。我终于抓到了他的喉咙,可在这之前我感觉到他的刀三次刺入我的胳膊。我猜我本可以把他掐死在甲板上,因为我是那么渴望赤手空拳将他打死,不为他刺我的几个小刀口,就为他说的关于她的话。我是为她才打架的,在这样的战斗中,每一次攻击都带来激烈的快意。
“我能够觉出胡安·马多的身体在我手里渐渐软瘪下去。其时,一只小手以钢铁般的硬指抠住我的肩膀,只听她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起来,比尔·邓肯。’我不由得立即起身。如果她以那样的方式说‘到地狱里去!’我也会不假思索地奔去。我站在她面前,满身的创伤、污渍和血斑,我一生中从未像那一时刻觉得自己更似个孩子。我真恨自己徒有一副大身材却粗鲁愚笨。我知她定会认为我只是个粗汉:我是个粗汉,毫无疑问。船长和斯蒂尔也制服了他们的对手,走了过来。斯蒂尔异常激动,吉姆气得发狂。
“‘比尔·邓肯,难道你5分钟不打架就不行吗?为什么你要挑起这场争端,而且还是和他?’他嚎道。
“我用日语回敬他一句,告诉他马多所说的话。他平静地微微一笑,因为他不想让她怀疑什么,可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我的右臂和右肩开始刺痛,我抓住栏杆的拐角,尽力站直,甲板在旋转,我觉得头晕目眩。
“‘把他带到我的舱室。’我听见她的话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做了某种软弱无力的抗议,可是接下来我所知道的便是我坐在她的脚边,胳膊担在她的双膝上,她正弄掉我的衬衫。斯蒂尔和船长已经走了。她的手指凉爽、敏捷,也很技巧。不久,我的胳膊就担在了吊带里,肩膀也包扎好了。我坐在她的脚边,身体倚在她的膝盖上,累得不想动弹;两天里我第二次光着膀子处在她面前。我觉出她凉凉的双手上结实的肌肉滑过我的肩膀,一直滑到胳膊上。我抬头望她的眼睛,但见一缕纯粹的恐惧掠过其间。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意识到她所害怕的是我那十足的野人劲;她不知道我宁愿死一百次也不愿伤害她。
“‘上帝把你造得很好,比尔·邓肯。’她柔柔地说。见我不吱声,她又迅速问道:‘你为什么要和那个西班牙人打架,邓肯先生?’我摇摇头。我感觉好些了,但还不想说话。
“‘告诉我!’她命令道,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是关于我的吗?’她问完又柔柔地恳求道:‘他说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虽然害怕她生气,我还是这样回答。有一分钟的工夫她没说话,我开始担心我的拒绝真的使她生气了。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放在我的头上,开始轻轻地揉摸我的头发,就像母亲常做的那样。
“‘谢谢你,比尔·邓肯。’她说此话时声音奇怪地颤抖着。我抬起头来发现她眼中含着泪水。啊!查理伙计,那一时刻我简直是在天国:我的头靠在她的膝盖上,她的手抚着我的头发,她的眼中盈满泪水--为我的泪水!但我明白我 日思夜想的事情不可能成真,所以我叹了口气,开始站起来。然而她将手放在我的肩头,按我坐了下去。
“‘好好坐着,孩子。’她柔柔地说。孩子!也许这个词你听起来觉得可笑,查理,因为我已29岁而她只有19岁,可是我突然明白对于所有的男人,她只见其孩子的一面,她最喜欢他们孩子的一面;对她来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孩子。‘比尔·邓肯,跟我讲讲你自己。’她接着说道,并用她凉爽的手抚摸我发热的额头。以前和她说话很困难,可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