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也许是因为身体不适的关系,在昨晚那场激烈到让他都颇感愧疚的欢爱结束以后他就倒在茉缡身旁睡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有光从洞口射投进来,他在那微弱的晨光中抬起手看了看,脑中开始思索自己身在何处和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的时候,倏地弹坐起来,用手按住额头,神色痛苦地发出一声叹息。
半响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蓦地抬头四处张望,却遍寻不获那抹鲜嫩的淡黄色的身影,只见旁边的篝火刚熄灭不久,还有白烟袅袅飘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衣装整齐,身下那张毯子上根本就干净得没有半点污迹,不禁感到无限惘然与愕然。
他记得这张毯子上有她昨晚的落红,而且他睡着之前分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才肯安心进入梦乡……
难道,真的只是梦吗?
等等,她说她叫茉缡是吧?完颜茉缡,奇怪的姓氏,只是配上她的名字却莫名地变得可爱起来。
马超再次四下找寻,想要找她昨晚在地上画下她名字的痕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昨晚的一切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还是应该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果然是梦。”那么茉缡呢?她又去了哪里?“缡缡,你在哪里?”
就像他老爹说的,西凉最近不大安全,说不定还有其他劫匪,就算是在绿洲里也不能掉以轻心,可他居然睡得跟死猪似的……不过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马超哥哥!”随着呼唤声响起,茉缡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挡住了外面的光亮。
一看见她,他马上急急地问:“你去了哪里?我不是跟你说过乱跑是很危险的吗?”一想到昨晚的一切不知道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他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口气也连带着变得恶劣起来。
“对不起。”她低下头轻声道歉,小步跑了进来,来到他面前,突然俯身朝他伸出手。
“你——”马超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是迟了,在他发愣的时候那只小小的、带着微凉感觉的手已经探到了他额头,并且覆在那上面。
“好像已经退烧了。”她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茉缡是很少笑的,因为她怕生,也怕男人,所以总是跟可怜的小白兔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眸望着别人,只要被人稍有不规矩的举动她就会恐惧得四处乱窜,所以突然看到她展开笑靥,他不禁看呆了。
“你不怕我?”想起昨夜的梦里她也不怕他,还大胆地主动抱他,他的脸色倏地一变。
难道那真的不是梦?他真的占了她的便宜?
“我好像不怕你了。”茉缡摇着头,神色有些腼腆。“马超哥哥,我刚刚去梳洗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是回答他先前的问题的,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
可对他而言,她的回答是个打击,昨晚所发生的每一幕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在他脑海中重复播放上演,每忆起昨晚一句他对她说过的话、对她做过的事,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几乎惨白到毫无血色。
“你为什么不怕我?昨天晚上你是不是——”
是不是被他占了便宜?是不是被他欺负了?是不是抱了他?是不是说了喜欢他?……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问!
马超有些抓狂地抓住她的手,想要厉声逼问,却在接触到她目光之时明显地一怔,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眼神太无辜了,好像在指责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到了她,还有水灿的光华在眼眶里不停打转,随时都可以如决堤洪水般无法抑制地涌溢而出。
“……昨晚?”
他居然问她昨晚的事?这样的问题叫她又羞又恼又难受。
茉缡没有回答,只是把两个带着深深疑惑的字句丢还给他,然后自己把下唇咬得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是我不好。别哭,我不问了。”很明显他没有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听出她的语气有何不妥。伸手为她擦去泪水、拨开粘在她脸上微湿的几缕发丝。他犹豫着,却为了让她高兴,仍是出声转移了话题。“昨晚我有没有说梦话?”
庞德他们总说他受伤以后的睡相不好,就怕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把她吓到了。
她闻言不禁破涕为笑。“喊我名字算不算?”他好怪,睡着了居然把她当抱枕,还一直喊她名字。
“如果能让你觉得开心,那就算。”一切好像本来就是该这么自然的,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亲近。
也许真的是因为昨晚那场旖旎又虚实难辨的梦吧,他真的很想问她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可每当看着她单纯又惹人怜爱的模样的时候,他就不忍心问出口,因为害怕伤害她,因为得知真相后的代价不是他所能负担得起的。
他不是害怕负起责任,而是害怕被说监守自盗。当初分明是他信誓旦旦承诺了老爹会将茉缡平安送到冀州给袁绍当儿媳妇的,他又怎么能在中途做出这种半路拦截、言而无信的事?
其实说穿了,他只不过是个在面对她的时候没胆子承认自己真正感情的男人,因为他的“承认”将会,也是绝对的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和牵连。他身上系着太多责任和使命,在那些完成之前,他都不希望把她扯进来,让她的人生也跟着变得汲汲营营、混乱惊慌。
其实最大的原因,也是他最大的期盼,若她不是袁绍的儿媳妇,如果他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那该有多好。
“马超哥哥?”看见他紧握着拳头,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又咬牙切齿的模样,茉缡忍不住关切地轻唤。
“我没事。”如果昨晚的事是真的,那么茉缡就不可能连被他欺负了都默不作声,所以他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告诉他。
假若她跟他说昨晚真的被他欺负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让袁熙去见鬼,就算要跟袁绍对着****也要将她留在他身边。
可惜他还不够了解茉缡。
虽然对她而言马超会是最好的倾吐对象,但她向来习惯了将所有委屈全往自己肚子里吞。更何况这次的是如此私密的事,她更加没有勇气,也没脸对他说。
她只希望也许哪天他会想起那根本就不是梦……
“马超哥哥,我想换衣服……”其实她也是才刚醒来没多久,为了不让两个人都尴尬她才迅速将昨晚的东西全数毁尸灭迹然后跑去清洗身子和处理那张染血的毯子。因为怕他突然醒过来看到些什么,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回来了。
“我去洗澡。”虽然分不清昨晚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但流了很多汗确实真的,现在全身都黏答答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马超起身走到洞口,突然又转身对她轻轻一笑。“不要偷看哦。”
坏人!
茉缡羞红了脸。“我、我才不会偷看呢。”
“缡缡,你在做什么?”
“啊!我、我没做什么啊!”
“真的吗?”
“真、真的啦!”
马超好笑地看着那道几乎与青草融为一体、蹲在长草中背对着他的淡青色小小身影,从水里走了上来,好像是故意似的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身体擦干,再慢吞吞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妥以后,才了无声息地来到她背后。
“刚刚不是说不会偷看的吗?”
“我没偷看啦,真的没有啦!”呜……腿蹲得好酸好麻……茉缡知道他已经来到自己身后,只是没敢回头去看他,唯有继续蹲着,用手捧着自己炸开一片艳红的双颊。
“那你现在这样蹑手蹑脚地跑来这里蹲着又是在做什么?”他不慌不忙地询问,望着地上缩成一团,微微发颤的淡青色毛球,悠悠哉哉地对继续她加以调侃:“想看就跟我说,我可是很大方的。”
“不要!我、我真的没有偷看啦,讨厌……”她快蹲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他蓦地俯身把她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嚷声中,以仍是掩不住笑意的嗓音说道:“你可以转过来睁开眼。我有穿衣服。”
茉缡终于停住了害怕到发抖的挣扎,转身面对他,发现他真的没骗她,才慌慌张张地道:“我、我、我……”她急了,连话都说不好,就在他刚刚抱起她的那一瞬,她突然又回想起昨晚他对她做的那些会让人面红耳赤的事,让她又恼又羞,直想一溜烟地从他身边逃开。
其实刚刚她来的时候差一点就看见他的衤果体了,虽然不是没看过,但是他太有料了,她怕自己会忍受不住鼻血狂喷。
“慢慢说,我在听。”他不再逗弄她,退开一步,让她能感觉自然一些。
他知道虽然她已经不惧怕他了,但是天生的性格使然让她每每与他太过靠近就会变得语无伦次,慌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肚子饿了……”她先是觑了他一眼,然后快速地垂下头,有些委屈又有些难为情地揪住自己的裙摆,不住扭捏。
好丢脸,居然跟他说自己饿了,就好比说她月经来了一样让她感到难为情得不得了。
“嗯,我都忘了。”干粮都在他原来坐骑上的包袱里,他们现在带着的行囊里头全都只是日常用品,没有任何食物。他是习武之人一两顿不吃还不要紧,但是她不行。马超沉思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可以自己回石洞里吗?我一会就回去找你。”
“可以。”茉缡乖巧地点头,转身就捧着脸朝来路跑了回去。
啊啊……太害羞了,每次一靠近他,她就紧张得不得了,有时候她还真是讨厌自己的性格,特别还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
茉缡才刚回到石洞没多久,马超就跟着进来了,手持虎头钢枪、揪着奄奄一息的四只鸽子和两只野兔。
“这、这么快?”茉缡有些看傻了眼。
他是用魔术变出来吗?她才回来多久啊?
“如果行军打仗的人不会这一套,那根本就不需要上战场。”他展颜一笑,蹲下去再度生火,当他正准备拔毛扒皮烤香喷喷的兔子肉的时候,手却被从一旁伸过来的一双纤细白嫩的柔荑给按住。“怎么了?不是说肚子饿的吗?”
她点头又摇头,在他满是困惑的注视下,终于支支吾吾地道:“马超哥哥,不要吃兔子好不好?”
“为什么?”他也没说不好,只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因为兔子好可怜啊。”
“因为像你吗?”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兔子,两边居然都用几乎相同的眼睛和眼神瞅着他,看得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汗颜。
“啊?什么?……”
“不,没什么。我是说,其实鸽子也很可怜。”
茉缡眨着眼,凝睇着他,用很不好意思又很轻柔很甜腻的嗓音说道:“因为……我喜欢吃鸽子啊,特别是红烧的……”最后的几个字几乎被她消音。
“缡缡,你真是——哈哈哈哈哈……”好久没有像这样开怀大笑了,听着她那么可爱的话语,他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把兔子递给她,目光倏地变得柔和。“那我不把它烤来吃,你想怎么样就怎么做吧。”
“可以吗?”
“嗯。”
在他的颔首示意之下,她先是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手中的兔子,在确定不会咬人以后把它抱了过来,从包袱里摸出一块听说是用上好绢丝做成的手帕,完全不觉得可惜地把它撕成条状,然后给兔子受伤的地方给包扎好,把它放到地上,再抱起另一只重复一样的动作,完了以后居然蹲在那里轻轻抚摸着它们的皮毛。
那两只兔子在被她包扎好以后居然没有离去,反而在她身边一拐一拐地绕着圈小跑。
马超在篝火边烤鸽子时不经意地朝她望去,蓦地看到她抱起其中一只兔子,将它举在半空,仰头跟它亲吻的画面,而另一只兔子则在她脚边抓着她的裙子,看来也想要她的亲吻。
少女跟兔子亲吻,真是好可爱的画面,他没有忘记自己还在烤鸽子,目光却一瞬也不顺地注视着她。
也许在他将她交到袁熙手上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吧,就连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也被记忆的尘埃所埋没。
但是他想,他一定会永远记得,现在仍与她在一起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