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我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能忍心把它弄成那个模样。难道你自己用刀划的时候都不会觉得痛吗?”长有厚茧的大拇指抚在她的右颊,替她涂匀脸上的药膏。
今天是第三天,果真如军医说的那般这种药膏是去疤痕的奇药,她右脸上原来那道丑陋的伤痕已经快淡得看不见了,怪不得那个死娘娘腔平日上战场也总要随身带着一瓶。
“要不是因为没时间,我还会在上面多划几刀。”她平淡地回应着,完全不介意他投来的诡异目光。
对古代女人来说,“美貌”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最不吉利的存在,因为它往往为女人带来的都不会是好事而是祸事。
“你可知道容貌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盈香阁里的其他女人难道也像你这般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容貌?”
就算是未曾碰过她的身子,光是瞧着这张艳而不俗、美而不媚的容颜他都要醉了,难怪那些人死活也要把她抓回去,毕竟失去了她还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哪。
嫣娘蓦地挥开那只一直抚摸着自己脸庞的大手,撇开脸躲避他太过沉迷的目光。
“盈香阁里只有我会做这样的事。”
“我救了你,你就以这样冷若冰霜的态度感谢我?难道你的嬷嬷没有教你如何对男人温柔、如何对男人千依百顺、如何……伺候男人?”他的态度是如此的高傲,仿佛从他口中道出来的是所有女人都必须要做到的那般。
不是“他”,他不是“他”。
“他”不会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他”不会只为了击溃她倔强的伪装而伤害她,“他”比他要温柔上许多,比他要爱笑许多,也比他要更喜欢吵闹许多。他……不是“他”。
虽然她知道他一定会在这里、想要见他才到陆口这边来的;虽然他也救了她,帮她赶跑了追赶她的那些男人、找来军医为她疗伤、这几天甚至还把床让给她睡、亲自为她换药、喂她服药吃饭、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但那不代表她就必须对他卑躬屈膝、惟命是从。
即使流落到烟花之地,她仍是个有尊严的女人,比古代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有尊严得多,所以她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遭人践踏,即使对象是他也不行。
“我不认为我有必要跟你谈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你才是最好的。”因为他最想看到的也不过是她对他软声哀求或是臣服于他这两样的其中一样罢了。
“有时候太倔强未免是好事。”这个大胆的女人挑起了他的征服欲,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她彻底臣服在自己之下。“把衣服脱下来,我要帮你换药。”
嫣娘闻言,禁不住脸上一红。“把药给我,你回避一下,我自己可以。”
“你不可以。”他说得肯定,摆明是在拒绝她。
“我可以!把药给我,我不要再看见你在帮我上药时像禽兽一样的眼神。”忍受了两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反抗,因为他看她裸身的眼神实在太过肉谷欠了。
“你可以尽管反抗,但我跟你保证在我完全失去耐性以后绝对会变得更禽兽。”他扬起坏笑,威胁她。
如果她真的是个聪明的女人,那她现在就应该明白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妥协,而不是一味只会试图挑战他的耐性、激怒他。
嫣娘知道他是说真的,他是真的会那么做。
压下强烈的羞耻感,她撑起上半身好让他解下缠裹在身上的布条为她换药。
战场上征战厮杀的男人对于伤口包扎处理向来都很有经验,他两三下就为她换好了药,而且还是在完全没有弄疼她的情况下。然后他一手横过她身下,居然很君子的没有碰触到她胸脯,托起她用干净的布条再缠回她受伤的地方。
“谢谢。”虽然这个男人很恶劣,但至少他对她不算坏。
“先前一直都没有时间跟你把话说明白,现在,我们来聊聊。”甘宁把她轻放回床上,搬来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想聊什么?”
她知道他真的很忙,公元215年孙权从陆口出兵合肥,这几****和其他武将都忙着操练和整顿器具,根本就是忙到不行。但他每天都会抽空回来照顾她,解决她的一切所需,每天晚上在看见她睡下以后才会去睡。
她的心不是铁做的,看见他那样待自己,她的态度也不禁稍稍软化了下来。
甘宁注视着她,再一次想要从脑中拼凑出与这张容颜有关联的些许片段,但无奈与前天一样只是一片空白。
终于他放弃了,开口问道:“你说你认识我,我给过你承诺,那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八年前,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江夏南郊。”
“我不记得我曾去过江夏,我也不曾记得我曾见过你。”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很难让男人忘记才是,可是他却连半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可以当我没有说过。”她为他这样的问题感到可笑和可悲,可笑的是她自己,可悲的仍然是她自己。
当初她把自己知道的历史经过都告诉了他,也是她让他去投奔孙权。而他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最多是半年他就会回来接她。于是她等了半年,却没有见到他回来,又不死心地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太忙了,一时走不开、赶不回来,所以她又等了半年,可是还是没有见到他。
之后的一年、一年、又一年,他没有回来,还是没有回来。
结果她在等待中麻木了,在等待中死心了,就在胡嬷嬷逼迫她嫁给阮老爷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地从盈香阁里逃了出来,而第一个萌生的念头居然是来找他,她心里想着的人居然还是他。
然后她找到他了,她又再次见到他了,可她要面对的却是另一个叫她心碎的现实。
他不认得她,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对她连半点印象都没有,更别提是他与她相识的曾经。
她是应该离开的,离开这个不守承诺让她苦苦等待、伤心欲绝的男人,只是她不甘心,她想要让他记起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扳过她赌气转过去的身子,瞅着她转为苍白的面容,他又道:“也许你不相信,就如同我不相信你身上为何会有我的金铃一样,但事实是我没有去过,真的连半点关于你的记忆都没有。”
“既然你都不记得,那你为何还要问?”问了以后又要否定她,让她感到自己被戏弄了。
眼中有水汽氤氲,她难过地再度别开脸,不想让他看见眼中的那抹脆弱,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在希望破碎以后的心痛如绞。
“该死的,你——”他把她的脸转了回来,在看见她眼中盈满怎么也不愿掉落的那层朦胧水光之时叹息道:“我要搞清楚在你身上和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对你没有半点记忆,为何你认定我就是那个有负于你的负心男人。”
“难道你不是吗?”她压抑着忧伤与哽咽,用淡然的目光望向他。
“我是,我怎么是?我骗过你什么?你的感情?那种东西对你们这些以卖笑为生的女人来说值多少钱?还是你的身子?你是花娘,我相信就算我曾碰过你,我也不会是你的第一个,更加不会是最后一个!”
啪。清脆的响声在营帐内响起,嫣娘动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甘兴霸,我恨你。”她颤抖着,咬住下唇,泪水再也无法抑止地流了下来。
他在羞辱她,就如同两天前再见到她的时候那般,对她的嫌恶毫不遮掩地表露在脸上,让她的冷静全部化为失控的绝望焰火,想要将自己焚烧殆尽。
“恨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他冷声嗤笑,看着她的眼神轻蔑至极。
“我比世上任何人都有资格!”她哭喊着,任由泪水决堤在自己脸上肆虐,与先前一样,挣扎着想要下床。只是这一次,她更加下定决心地要逃离,离开这个已经让她毫无留恋并且完全陌生的男人身边。
“你放心,你有的是机会让我看见你的资格。”甘宁伸手将她按回床上,故意按在她受伤的地方,引来她不满的皱眉瞪视。而他则是用手轻抚着她的脸,一边为她抹走那片潮湿,一边露出冷傲的狂妄笑意。“你知道吗,其实在你伤好了以后你本来是可以走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可以杀了我,但别想我会求你放过我。”她知道他是个疯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如此绝情,绝情到连承认她都不愿意,她现在只求一死,死在他的手上,由他亲手结束她的性命、以及她在这个乱世必须要承受的心碎的一切。
“我不会杀你,但是我一定会让你哭着求我。”墨黑的眸子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凶狠光芒,抚摸着她脸庞的大手改为捏住她的下颚,他的脸上堆满狞笑,狠绝地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但是我喜欢听你这种不听话的女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时所发出的哀求与呜鸣。”
“你……做梦!”嫣娘脸色煞白,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以前的他虽然狂妄自大,偶尔也会很不规矩地对她动手动脚,但他不会这样对待她,不会想要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更加不会用言辞羞辱她,让她感觉难堪。
那么谁来,谁来告诉她,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跟他长着同一张脸,却像魔鬼一样让人惊骇欲死、对她道尽、做进冷酷无情的言行的男人,到底是谁?
“你可以继续反抗我、激怒我,也可以继续保留你的倔强脾性。但是我明白告诉你,你越是坚持,到最后只会越痛苦。还有,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不要试图逃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甘宁最后看了匍匐在床榻上听着他说话然后颤抖着默默流泪的嫣娘一眼,无比暴躁地拂袖离去。
他从里面走出来以后进了旁边的另一个营帐写下一封书信,唤来一名近卫兵对他道:“把这封信带回建业给夫人。另外,传令下去,我带进来的那个女人不许她离开我的营帐半步,若让她逃了,我就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是,大人。”
捂着几乎痛得裂开的头,他摇头,重重叹息。
那张伤痕消失以后清灵动人的美丽脸庞他曾见过,在哪个地方曾见过。
头太痛了,每当他就要想起什么的时候总会加倍地疼痛,而且在嫣娘出现以后头痛的次数越来越多,根本让他无法思考,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无妨,他已经决定了要将她囚禁起来,留在自己身边,他有的是时间把他想要知道的全部从她口中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