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本是大粮商的叶家声名显赫,宋家又是大户,两家联姻,婚礼自然是马虎不得。
因为攀上了叶家这个亲家,宋家老爷自一个月前逢人就笑得合不拢嘴,更是给建业城中有头有脸的各个大人物都发了喜帖,定下整个百香居大排筵席。
叶玄先前出去偷看过,发现叶老太爷把孙权和他的那些能臣将领都请来了。看着他们谈笑风生,她还真不知道为何这些人还能如此欢天喜地地来参加她的婚礼。难道凌统的死他们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感到难过吗?
可是想深一层,若她跑出去指责他们,那她这个在凌统死了以后就急着嫁人的女人又算什么呢?
“凌统……对不起哦,我无论长到多少岁都还是只能像个孩子,做着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可笑行为。”她抽了抽鼻,小心翼翼地擦去眼里的泪水,尽量不让它们破坏脸上绝美的妆容。
一大早她就在众人充满喜悦的笑容和祝福下被当成换装娃娃,要她穿这个、又穿那个,还给她梳了头快十五分钟的头,又上妆、又扑粉,把一大堆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花花绿绿全往她脸上招呼。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任由别人摆弄,直到表姐和丫鬟们对那张比往日更精致更娇美艳丽的容颜发出赞叹之时,她们才心满意足地为她戴上凤冠、盖上红缡,把她送上花轿。
外头的锣鼓声、百姓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他们都以为她是今天最美丽的主角,殊不知她不过是个丑角,那张美丽的脸蛋下所隐藏着的,不过是一颗千疮百孔、滴血不止的心。
拜堂的时候她就像个拉线傀儡,别人让她跪她就跪,别人让她拜她就拜。她听话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她,因为她知道与她拜天地的不是她所爱的那个,让她差点就想在众宾客面前癫狂地放声大笑。
拜完堂以后她被送进了新房,等丫鬟和在她耳边唠唠叨叨将近半个多小时的喜娘也走了以后,她才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烛光在匕首的刃面折射出亮光,投落在红缡下她的面容上,她用淡然却又坚决的语气缓缓说道:“这辈子,我都只爱你一个人。”她用叶玄和叶矜雅两个身份去爱着他,相当于是两个人,可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幸福的那一方。
她对他的爱很深,从来就很深呵!
门外有脚步声和吵闹的说话声由远而近,“嗖”,她把匕首收回袖中。
接着,房门就被推开,她知道是她那位“夫君”和闹新房的人来了。
“兄弟,揭盖头吧。”
“啧,光揭盖头有什么新意,新娘子的脸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看不如把他和新娘子都丢进被子里,让他把新娘脱光,将它的肚兜扔出来给咱拿去炫耀炫耀,说是现下全东吴最美丽的女人的新婚肚兜。”
“有新意!这个好!”有人吹了声口哨附和。
无耻!叶玄置在膝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心里暗骂这堆乌龟王八蛋。
“快快,把他和新娘丢进去,脱!”
“脱!脱!脱!”
那头死肥猪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醉得迷迷糊糊的了。如此一来也好,等会她办事的时候也不会听见太过凄惨的“杀猪”尖叫。
只是因为大家的起哄,场面一时混乱得无法收拾,最后是一个听着好耳熟的声音出来打圆场。
“你们够了吧,又不是不知道他脸皮薄,刚刚宴席上灌他酒还嫌灌得少吗?别人洞房花烛夜,你们就放他们一马吧!”
死肥猪真的是醉了?很好。右手滑入左手衣袖,她握住了匕首的柄。
刚才说话那人不知道是谁,居然令那群闹新房的人心甘情愿地撤退,没多久她就听见关门声和吵闹声远去,但她知道房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就是刚刚与她拜堂的男人。
宋家那头肥猪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在门边站了好久才朝床的这个方向走来,而且步伐沉稳,完全看不出有喝醉了的迹象。
直到黑色靴子的鞋面映入眼帘,她心里一阵冷笑,快速地取出袖中匕首朝面前之人的某个部分刺去。
“死肥猪!死吧,我要阉了你!看你敢娶我,看你敢跟我洞房!”她在现代就学过柔道,来到古代也学了不少功夫,相信想要扳倒一头娇生惯养的肥猪应该不成问题。
叶玄语气好呛,一脸凶狠,除了想要阉割对方以外还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下手完全不留情。只可惜头上的红缡非常给面子,一直都没有滑落,所以那张充满悲愤与凶悍的面容也一直匿藏在那块红帕之下,对方自然也无法观摩到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可是好奇怪,面前的人身手敏捷,每一次都轻易躲开她的攻击,最后她火了,再也不要跟他玩躲猫猫的游戏,直接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举起匕首就往他心窝的位置刺下去!
“——你该死的在干什么?!”
一声夹杂着暴怒与不解的吼叫自头顶响起,叶玄举着匕首的手停顿在半空,再也刺不下去。
“幻……听?”怎么会,她又没喝酒。
“幻听你个鬼。”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楚地传进耳里,一股名为震惊的情绪如泉般疯狂涌现,令她的心跳动不已,速度快得让她差点以为要直接从胸口跳出来。
但,不会的,怎么会呢?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啊!
“你……休想迷惑我!”她颤声说着,握着利刃的右手再次毫不留情地朝他胸膛刺下,可这时她才察觉自己手下按着的胸膛竟是多么的结实,那具身躯居然健硕得惊人。这又怎么可能会是宋家那头肥猪?……那么,她现在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知道自己很美味,我也不介意你扑倒我、享用我,因为我们已经成亲了。只是……”握着匕首的手被抓住,大掌以似有若无的方式占尽她便宜,从手肘一寸一寸往上捏,握住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就令她放开手中利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我不想被你按着开膛切腹,虽然在乱世杀一个人不算什么,可谋杀亲夫还是大罪,而且——”
“什么……”现在这个一手在她腰上和背上吃豆腐又说话不正经的男人是谁?她愣住了,用双眼狠瞪着前方,可除了那块红缡和模糊的光亮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你夫君我可是孙权大人的武将,谋杀我更是罪加一等。”
唰啦。遮挡她视线的红缡被扯下,那张让她日夜思念的容颜毫无预警地映入她水亮的眼眸里。
“——凌统!”她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把双眼瞪得更大。
声音可是幻听,那么人呢?人可以是幻觉吗?还是他们给她吃了什么药、燃了什么香,以至她把那头肥猪看成是凌统?
“眼睛还瞪这么大,不怕掉下来吗?”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到底有多大,还瞪成那个模样,怪吓人的。
叶玄没有答话,注视着他半响,突然道:“我是谁?”
“你是谁?”他轻轻挑眉,猜不透她在玩什么把戏。
“我是问你我叫什么名字。”如果是那头肥猪,他绝对喊不出她真正的名字。
“叶矜雅——”
她脸色突变,推开他俯身去捡那把匕首,哪知他却蓦地把她横抱起来。
“你放开我!你这个杀千刀的乌龟王八蛋!你不是他!你居然敢欺骗我!”她不断挣扎,拼命地用手击打着他的胸膛,可能是料到自己的“花拳绣腿”对他根本不起作用,突然张口咬向他的喉咙。
“叶玄,你这笨小孩。”就在她准备咬断他喉咙之际,一道有点嘶哑的低沉呼唤从他嘴里逸了出来,让原本打定主意杀掉他的她硬生生地挺住了想要咬死他的举动。
直到他将她抱到床上,替她拿掉那顶碍眼又妨碍视线的沉重凤冠,她仍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嘴巴不知道是吻是吮还是咬的贴在他喉间,无比的暧昧。
“你到底想做什么?口水都流到我胸膛里了。”他抬手敲她脑袋,强迫她回神。
“我哪有?!”她吃疼松口,伸手“唰”地拉扯开他的衣襟,用手一摸,在轻薄完他以后抬头懊恼地反驳:“明明就没有!”只除了……她刚刚在他喉上所留下的那个好明显的“吻痕”以外。
“你真是……”凌统忍俊不住,闷笑着发出声音。
敞开的衣襟泄露了里头结实的胸膛,虽是东吴人身上却没有半点赘肉也不像竹竿或者排骨,身材好得让人惊讶,加上那张本事冷然淡漠,此时却被他惹出笑意的秀逸俊颜,这男人看起来还真如他自己刚才所说的那般美味可口、秀色可餐。
就算她再笨、再爱胡思乱想也该知道眼前的男人如果不是凌统,那他还能是谁?
“凌统、凌统!”她再次扑了上去,只是这一次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抱他,把脸埋进他胸膛的时候,多日来的委屈、悲伤以及愤怒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地“呜哇”一声,化作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现出来。
他的怀抱好温暖,这是她最怀念的温度,他是真实存在的。
“你哭什么啊?我不娶你你哭,我娶你你也哭,真实奇怪的小孩。”无视她在自己身上制造出来的“艺术”,他用衣袖帮她擦去早就糊成一团的精美妆容。
叶玄抬头瞅着他,仍是沾着水汽的眸布满诧异:“刚刚跟我拜堂的是你?……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她这样问有点废话,如果他死了,现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除了我,你还想跟谁拜堂?”他脸上露出一丝愠怒,随即又转化为柔和。“心里有你,我舍不得死。”
“你……”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以往凌厉的目光在正常的状态下也能化成一池春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其中,让她双颊发烫,有些微微的慌。就在他倾身想要吻上她之际,她却倏地喊停。“等、等一下!”
“什么事?”对于她的煞风景破坏气氛,他只是轻轻挑动眉峰,极有耐性地等待。
“你真的是凌统吗?”
她问得很认真,只是她的问题却换来他的一个似问非答的回应:“我的人难道还有分真假?”
“可、可是,以前的你都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我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别人易容假扮的!”
他拉住她的手来到自己的腰带上,没有片刻迟疑,坏心眼地问:“脸可以易容,身体不行。想要验明正身吗?”
她红着脸,马上用力一点头:“要!”
“如你所愿。”诱导她褪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同时也把她身上那套华美的鲜红嫁衣将直接变成碎步,丢到床下。
“你好粗鲁。”她轻轻皱眉。
“你不喜欢?”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喜欢。”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死了。没想到这根穆图终于开窍了,只是……“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怀疑这死小孩是不是不想活了,新婚之夜先是手持利刃企图谋杀亲夫,现在又一连两次叫他“等一下”。
“那陆狐狸把你的刀交给我是什么意思?”迎向他有些凶恶的眼神,她不自觉地缩了缩,但毕竟那时候她真的是被吓死了。
“还刀。而且那家伙一找到机会就爱整人。”
“哦……再等一下!”
“什么事?”
“为什么跟我拜堂的会是你?宋纶哪里去了?”
“他也一样拜堂成亲了,不过对象是你府里丫鬟。”
“啊?”怎么回事?爷爷挂羊头卖狗肉?他怎么收拾的乱摊子?
“你爷爷和陆逊弄的。”他很贴心地为她解释。
“哦哦,可是,还有、还有……”
“你的话太多了。”凌统额际有青筋突显数下,明显不悦,正想着是不是该直接把她绑住。
“真的是一下,最后一下嘛!”拜托,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你问。”
水亮的杏眸眨动数下,她小心翼翼又满脸好奇地问:“你是清醒的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凌统看着她,蓦地神秘一笑:“你说呢?”
终于,他吻上了她。
——吴传?凌统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