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疼不疼？”
她以下颚枕在他胸膛，好像做错事一样地发问，指的是他右肩，那上头有着许许多多的弯月形牙印，正是被她咬出来的，而此刻她目中充满歉意与怜惜。
他轻轻摇头，伸手为她拨开因为方才太过剧烈的举动现下紧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我觉得你会比较累。”
这句话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让听见的她仍不住一怔。
原本就因为刚才的事还在微微喘息的她，脸上还有些微红，却在听见他那句话以后越发更红。
“你——”
“刚刚是谁跟主公说自己有身孕的？嗯？要是几个月后还没见你生下一个孩子，那我要如何跟主公解释？”他笑得很奸诈，加上他现在所说的，仿佛自己刚才做的事是理所当然一般。
孙绫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陆伯言，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外表看着像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内心却饥渴似禽兽？”
“有。”
“谁？”
“你。”
“——陆伯言！”她气闷地发出一声嚷叫，秀丽的脸蛋因为生气几乎全皱成一团。
“不是“死狐狸”了吗？”他轻笑着，故作好奇地发问。“我到底哪里长得像狐狸？”
“不是长得像，而是给人的感觉像。”特别是那双眼睛，耍阴的时候好像还会发出精光。“而且别人说你老谋深算。”
他忍不住轻轻扬眉：“谁说的？”他从她口中听到过许许多多“别人”对他的认知，可他根本不知道她口中的“别人”到底是谁。
“是——”她忙用手捂住嘴，眼神有些埋怨地瞅着他，心里暗忖差点又着了他的道。
她发现这个男人很喜欢欺负她，而且特别喜欢看她被气得哇哇大叫的模样，但是她知道他从来都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纯粹的，喜欢逗她而已。
也许是他以这样的方式鲜活的存在着，这一年多来她所认识的陆逊，是书上那些只字片语所不能描述的，他是活着的，在她面前，而不是课本上或者史书上讲述的几千年已经作古了的某某某。
他待她很好，那份“好”连以前伺候‘孙绫’的月婵和淑莹都感到惊讶，但是她知道那份温柔不属于她，那份感情也不属于她，它们都是属于‘孙绫’的，而她却很不知廉耻的霸占着那一切。
“脸再皱下去，小心以后脸上有皱纹。”看着她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苦恼神情，他不禁用手去掐她的脸颊，强迫她不知神游太虚到哪里去的思绪回到他身上。
“你再掐我的脸才是以后会有皱纹。”她鼓着双腮，猫儿似的大眼用力瞪他，伸出手按在他的手上，却没有把他拉开，而是紧紧地握住。
好温暖、好温暖，他是有温度的，他是真真正正活着的，真想一直保有这份温暖。
对于她奇怪的举动，陆逊只是淡淡一笑，眼中飞快闪过一道什么，随即转变成柔和。“我还真是觉得奇怪，有时候你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时候你的表情却深沉得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到底哪一面的你才是真正你，到底……你从哪里来？”
他问出来了，他还是问出来了！
好奇怪，明明先前最怕的就是听见他问这样的话，可是现在她居然没有感到半点恐慌，反而平静得好像在跟他吃饭的时候一样闲聊。
“我……”她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事想告诉他。
想叫他快点走，不要再留在东吴，不要再为东吴做那么做；想跟他说他最后会因为太子孙和而死……可是那些，她都不能说。
“你要不想说，那就不要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他像是在安抚一个因办不到某件事情而气馁的孩子，顺着她长及腰际的发，一下一下，细细又轻柔地抚摸。
酸意不自觉地涌上来，她眼眶微红，语音有些哽咽：“陆逊，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那些都不是她的，她怕等到有一天要舍弃的时候，她会非常非常舍不得，那时候她一定会泣不成声，溃不成军，会不想把他还给另一个跟她有着同一张面孔、同一个名字的女人。
“怕自己会爱上我吗？”他有点自嘲地为她补充，但他并没有收回那一切。
充满温柔的抚慰，饱含深情的眼神，他全部都没有因她的话而收回，因为那些，他自认全部都给得起，即使她抗拒，即使她不愿意，他也绝对不肯收回。
“不，不是……”她已经爱上他了，所以才会对于他不曾想象过的一切感到痛心，也为他将来的结局感到难过。
“那是为了什么？”他听得出她言辞里的闪烁，却仍步步进逼。
搁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握成拳头，她蓦地抬头，反问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陆逊，你为什么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他不一定会穿，但是行军打仗，他一定会穿。
“为了上阵杀敌的时候不会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更加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浑身浴满人血的恶鬼修罗。”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好冷漠，但是她仍能轻而易举地捕抓到那一丝丝的忧伤，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是——”
“伪君子是吗？”他回以浅笑，眉间却锁着淡淡轻愁。
她嘟着嘴，怪他抢白，神色有些不悦：“才不是呢。”她又没想要那么说。
“或许真的是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倒是自我承认起来。“可是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但有些人总会容易被外在的形貌所迷惑。”
“你也会吗？”古代男人喜欢三妻四妾，有钱人家都喜欢挑容貌美丽的女子当小妾，她无法看透他，也许他现在不会，可是等她走了以后，他还是会那么做的吧。
岂料，她根本没有说出口的话却换来他的摇头否认，并附上对她无比柔情的凝睇。“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对她不会，只对她一个呐，永远。
“陆逊。”她蓦地爬上来，捧住他的脸。“你要是生在我家乡，一定会有很多女子死心塌地的爱你。”
“为何？”他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家乡呢。
“因为你长得非常妖艳俊美，不过是我家乡的人会喜欢的类型。而且你实在太会太会说甜言蜜语了。”
如果他真的是生在现代，相信只要他愿意，任何女人都会甘愿拜倒在他的绵绵情话之下。所以幸好，他不是生在现代。
“小绫儿，你这是在指责为夫油嘴滑舌吗？”
“啊，你怎么知道？”她跟古人比起来，说话真的那么没有技巧吗？
“你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抱着她坐了起来，原本因激情平伏而毫无波澜的眸子此时却流转着无比魅惑的光华。“别人的爱我不稀罕，但你的爱，我想要得很。小绫儿愿意给我吗？”
“羞羞脸，说这种话也不会脸红！”她忍不住轻声斥责，用手指轻戳他的胸膛，却又像想起了什么，蓦地抬头觑着他。“陆逊，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你问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你知道你会因为东吴而死，你还会选择效忠东吴吗？”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她并不是想要改变历史，她只是想……警告他而已。
陆逊沉默了，他沉思了好久，才再度开口说道：“在这个乱世，所谓的英雄，他们被后人传诵的丰功伟业都是靠许许多多默默无名的人用他们的鲜血、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尸体为他们堆积起来的。你没有见过黄巾之乱的时代，也不可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最讽刺的是，当初那场战争居然还是百姓带头挑起的。”他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环抱她的双臂稍稍加重了力道。“我并不是想要成为英雄，更加不是想要成为被后人歌颂的对象，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当初百姓流离失所，因为战争和饥荒徘徊在濒死边缘的情景；我只是想要尽我所能，让东吴的百姓过上安逸的生活而已。”
“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你不会……有想要休息的念头？”她轻咬下唇，想不出安慰的话，冲到嘴边的阻拦却变成了劝说。
隐隐约约记得书上所写的，陆逊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他才十几岁就必须承担支撑起整个家的责任。
他那样一路走来，想必已经很累很累了吧？
她突然感到很难过，泪意就那么涌了上来，她很想抚平他心里面所有的哀伤，很想大声告诉他不要再为东吴做那么多，因为到了最后与他得到的下场相比，他现在所做的实在太不值得。
“只要乱世一天不结束，我就不会有休息的一天。”他放柔声量这么说着，像是感觉到什么，亲吻她的脸颊，给予安抚。
“陆逊，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猫儿似的大眸子氤氲出水亮薄雾，却强忍着不让它汇聚成雨。
她不想他死，连仅仅只是想象到那样的情节也会觉得心脏好像被谁掐住了一样的难受。
“那就爱呀。”
“可是你们男人喜欢三妻四妾。”
“那跟你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他扯出苦笑，觉得她的话说得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有关系！”她气嘟嘟地瞪他，很小人的伸手掐他的脸，想把他刚刚掐她的给掐回去。“你没看见大乔……我是说我娘，我爹就是三妻四妾的人，结果让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
看着她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陆逊忍不住喷笑出声：“那么，作为交换，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看牢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会让你跟乔夫人一样守寡。”
“真的？”
“真的。”
“那我们拉钩，谁不守信谁是小狗。”
他轻轻一笑，右手小指勾上她的。
他们，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