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达!”
一清早天不亮,我就困顿得拉起阿娜达接着赶路,走到外头一瞧那清澈的河对岸,扑了些水在脸上。
“姑娘,我们还是往西走,不妨跟老者讨个灯笼,夜里漆黑寻不见路,到时候可不像能再找个借宿的地方,到时候什么三四只眼睛的都出来了。”
我瞅了瞅里屋,“算了,那老者既有也只有一盏,她在这老林里又有何宽裕,我们讨了她便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要上路,那门又推开。
“喂,臭丫头。”
“婆婆,你起得真早。”
“过来。”
我跑向她身侧,只见她手指疾利得一甩,我眼都没看清呢,就忘袖口里塞进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瓶小绿水,里头还爬着几只虫子,我心中看了不免呕心。
“把这个喝了,可治昏沉之症。”
“多谢婆婆了!等我哥哥醒了,来日回到瀛洲,我定再入此山亲自谢你。”
“用不着,”她嘴上虽没好气,然眼色却柔和几分。
“我再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她招手,我将耳朵凑近。
“不要开门。”
“什么?”她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小叶,吹得我耳根生痒,传到心肺里又不觉另一番深意细细品味。
“不要开那一夜的门,不要往回去,这是我给你的警,我只看到你便能察你身上会发生的祸事,我不说这是什么祸事,细也讲不出来,只听得我这一言,来日那孽缘会缠在你的心上牢牢生根,让你此生都难得解脱,抓得你欢也不是,恨也不是,只是一桩可避的路,若是逃不过了,且记住我这句话,在脑子里念出这两个字…”
阿娜达在一旁等了好久,待我走过去时,不免总是寻问我,临出了这片小林,看不见那矮矮房屋时,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石子路。
“我近来夜不能寐,昨个身上有信,故作盘探知,觉察有些不对的事与我相知的一件事有关,可又探不出什么。”
这是个能察天命人缘的老者,我心中想着,若我有这等能干,该作何事,如何做。
“姑娘,你想什么呢。”
“阿娜达,若你有上知天理下知人命的本领,你会做什么?”
她回味起来,脑袋瓜子竟像是真的一般,“竟有这种好事…那我便还是无能。”
“什么意思?”
“纵是上知天理下知人命,也不过是毛毛碎碎的小面儿,我难知下一步自个会发生什么,我知了别人也与我何干,纵还得有个能回天的本事,将我带到过去,回到出世那日,我定要自个一舌头咬死自己。”
“你为何要这么说?!”
她不免伤悲起来,“我额吉死的早,正是我来了,她便走了,我就是那个带走我额吉的凶者,若是人空有那些常人不该有的本事又如何,看着身边的人都不在了,不如自个不在的好。”
她平日甚少同我言谈自个的心思,现下听了这话,我也沉思起来,姑一路上默不作声,心思也不在探路上。
…
“停下来歇息会吧。”
我下马,走至一小湖,此湖美的极其秀丽,碧绿的波粼闪着鱼尾游过的地方。
“呼!”
我喝了些水,喉咙已生渴的要命,盯着面儿上的自个不觉生了呆。
“咦…”
我发现了些什么,猛得抬头看去,面上映得山头与天空形正圆环势,再往那高山四周看去,连得已是雪皑的白云。
日光自东出,湖水也是下流。
“阿娜达!”
“怎么了?”
“我们已经在高耒山了!”
“真的!?”
“你瞧!”我手指的方向,也有大雁从那山腰孔间飞过,若不抬头,我二人且不知道此处竟如此秀丽,真乃人间仙境。
“我们还得往上的平地走。”
这么一说,觉着用不了一日便能到了,带出去时一路骑马抄图上的小路跑回去,这样来回用不了多久。
“走吧。”
只是遂不如人愿,我想着却没看见的那么好,路上坎坷,偶到了昨日下过雨泥泞的地方马蹄子生滑,地上草木堆四处,坐在马上只是快走着,有时还得自个下来牵着,又是碰上干的很的晴日下,一路生汗发热,真是好不痛快。
转眼又过暮日,我二人吞了几块口粮。
“眼下都要天黑了,我们行了一日才走这些路,又漫无目的。”阿娜达有些泄气。
“得找些有人的地方。”
不过到了这里,怕是了无人烟了,再走着,天已黑了下来,慢慢连路都看不清,四处也有狼叫。
“你怕吗?”
“咱们草原上的狼群多着是呢,我从小性子也野的很,跑到边境的地方又跑回去,什么东西也都见过,只是那里大都是被驯服的野兽,见了人也不过是各顾各的,若非打猎也不寻它们,这里的我尚不知,只要没有传闻说的,灵异野兽就好了。”
脚下的断木枝草根发出声音也不过在白日有些磕绊,到了夜里却变得混浊起来,我偶踩到什么带动得,便也吓了一跳。
找了处靠小渠的地儿,周有草木围着又少虫,生了把火坐着取暖,夜里山林中的风真是活脱像冬日寒瑟。
“还不知今夜怎么打发呢,你且说些有意思的鬼话,或是北境好玩的好听的民事童谣我听听。”
她笑着上了兴致,便一发一发同我讲来。
“可惜我没有一个哥哥,可以陪我想去哪玩就去哪玩,阿娜达是个女儿,再远也不能跑过老林里去,不过我骑马是很厉害的,上回冬日骑赛我还是…”
我听着,不觉入了迷,只是听到说哥哥时有些忘情,想起来从前与哥哥在一起骑马的时候。
…
“表哥在哪。”
我跟着走到一处屋院内,想着这里是众皇子学书的地方,不想只是一独处,里头安静的很,井板上还晒着几副马鞍。
“在里头,小殿下慢点。”
我一得知他自此都要住在宫里时欢喜无比,母后只说他受了伤需养养,叫我待好了再去闹他。
走近一里屋,烟绿的床帘和床上的被褥都淌在了外头,上面缩着一白色的身影,我静悄悄的靠过去,掀开那些破玩意,躺在了他的背后。
原来他不是在瞌睡,手里还捏着书儿呢。
我想唬他般凑近了那耳边,“这词儿我曾读过…啊!”
我的肩膀被反手扼住,喉咙间抵着三根手指狠狠压在床面儿上,吓得我一时大叫出声。
“烟儿。”
他看清后有些错愕,抓着我的手也是许久才缓缓意识到做了什么。遂将我半个身子抬起来,靠到那垫枕上。
“表哥…”他露出的一双月眸倾着细细的光,里头真是好生沉醉的,他愈发长大了,眼角也长开了,这是我好久未见他了,看到那眼睛时不知为何心中跳的极快。
只是在翻身的一瞬间,那眼睛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防备。
“表哥,你做…什么呢。”我一时语无伦次。
“你怎么来了。”他好似被关了紧闭,纵是我来了也要有缘由吗。
几个月未见有些生分。
“好久没看见你了,你也不来找小烟儿玩,倒是缜哥哥天天带我去书房,母后说你以后得跟我们住一起了,这是真的吗。”
“真的。”他看着我,淡淡得笑着,不知为何那笑里有些隐忍的酸奈,却还是对我笑着。
“今儿天气真好,又是大太阳的,你怎么还睡,开春了,皇子们今都去打猎了,你怎么没去。”
“小烟儿这么问,是小烟儿想去吧。”
“自然。”他看透我的小心思。
而后不再说话。
“看来你不想去,那我走了。”我正要下床,又被一把拉了回去。
他的脸正抵在我的额上,“你既说你想去,可会骑马?你还小,缜哥哥带不了你,林子里下过雨了,可带了护膝便服等一应东西,若是摔一跤可好看了。”
…
“姑娘?姑娘…”
阿娜达的声音与土里弥漫的鱼腥味冗杂在一起,我盯着脚上那段护膝,是哥哥送我的,仔细瞧来有些年头了,又不似幼时那一副。
“嘶~”
有什么声音渐渐打破我的思绪,我感到地里的草叶下有什么在蠕动,黑漆漆的周围也似有动静,直到冒出一双生亮的双瞳,我拿出一根火把近我的膝边,恍然吓得掉了棍子,那东西长瘦无比,缓缓站起来。
“啊!”
“怎么了…?嚇!姑娘小心!”
我身前压上一副身子,被撞在地,紧接着一声吃痛的惨叫。
那巨蟒身如盘石,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蛇头,它吐着舌头,完全不是平日的小蛇,如今半个身子蜷在草叶下,只伸出上部来捕猎我二人就足矣。
“阿娜达!”我拖着她往后挪去,手下欲抓起我的剑。
“嘶~”
那巨蟒紧随,手指险些要被咬去。
“姑娘小心…”
不好了不好了,真是倒霉至极。
我将她推到一旁,起身开剑,却怎么也打不开。
“拜托不是吧,你就出鞘吧,你到现在也没用过一回,给个面子啊…”
眼见那巨蟒就要冲上来,我一边躲着一边拔着手里的剑。
“嘶—”
“啊!”
我被撞到那大树根上,划破了手,吃痛的起来跑着。
“你给老子出来!”我闭眼用尽全身力气,只感到手臂酸胀,手中的剑有一会开动。
“不会吧。”
我再用力拔去,那剑身再缓缓挪动,腕上的伤口出了血,也渗进那剑把上,转眼一阵突如其来的红光。
“啊—”
巨大的光笼罩再此处,我无法睁眼,手里也还是要打开那剑,巨蟒也被光刺伤了眼,不敢上前。
“啊…”我的手就在快断裂时,猛得抽开一阵风。
只见一股子奇异的香味盈绕在我身侧,剑鞘掉地,手里的剑身锋利的在我眼前,它闪着萤火虫似的星点子,一只鸳鸟的纹理带着红光叫出了声,那声音震撼我许久,想象中从未听过。
“好家伙…”我笑着。
当下危险至极,就让我且用一用你罢。
“死臭蟒!”我跳上它的身后,一剑就是下去,正中它的头身部,唔的一声发出惨叫,那蛇两头旋打,我掉落在地。
“看招!”
我又是几刀下去,躲过它的袭击,那蛇已是鲜血四溢,就在它快无力气时,混着泥土的抽出了整根身子,只见它褪去蛇壳,身子光溜溜的竟还能动。
“啊!”
这下不好,扼住了我的喉咙整个团绕起,那蛇头靠近我,似要把我吃了。
我看着它凶狠的眼睛,弱是它看不见我…
嘿咻!
我正要窒去,身子又掉了下来,还好出来做足了准备,身上带着利器,暗刀两下飞快的正中它的眼睛。
我已激怒它,如今只得快刀下去。
“你可真凶猛,可惜今儿碰到姑奶奶我了!”
它的血滚烫的甩在我的身上,我将剑整根插入腹心,那巨蟒浑身抽搐甩动,还散出难闻的尸臭味,腹里不知吞了多少东西,流着些不明的水。
缓缓倒落在地。
这太刺激了!我竟杀死了一只蟒兽,这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上山林,第一次历险,我感到我正如书里写的女侠客那般潇洒,拔出了我的宝贝剑,蛇血并未在剑身上停留,似被吸附一般闪着红润的光泽,方才的鸳鸟和叫声我绝对不会看错,你说你,倒竟是要用我一滴血才能打开吗。
转头去看地上的阿娜达,她已然昏睡过去。
“阿娜达!”
…
我将阿娜达背到水边,给她灌了些许下去,又撕开那腿边的衣物,只见黑血已毒入三分肌肤,她被我摇醒,额上直冒冷汗,话也说不利索了。
“这可怎么是好…”
正急着,听见从林子里翻腾着脚步声,不好,又是什么危险。
正当我防备着,就跳出一团黑雾,在那月光下三两下就定身在我跟前,手中的刀露出了飞鱼青龙身。
“公主殿下!”
他是有马在外头的,蒙着面也能看出其身手不反。
“殿下,末将奉命来寻您,方听声音往这边来,瞧见了您的马,此地凶险无比,还请随末将速速回露华台。”
他们定是好些个人一起进山的,不同的方向寻人,虽身手了得却也难逃此处。
“你,你快带阿娜达回去,她受了蛇毒,你让宋连速速医治,外头我的马也带去給你们的人,确保尽快离山。”
“殿下,您得跟我一起回去。”
“进都进来了,还不容易到了这,我一定要拿到那草。”想到哥哥还昏迷,我心里不是滋味,今儿有又此剑在身,兴致刚提了信心。
“殿下!”
“快走!我不会有事的,让他们于明儿落日前再来接应我,记住,看见下游的河口若有枯树浮上岸,就在那等我。”
…
我往西拼命跑去,时间不多了,那草究竟在何处。
“啊!”
跑的猛烈,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头磕到在地,身下四肢酸痛了起来,整个眼睛看不清漆黑,又有些眩晕,缓缓的,便没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