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初九沿街寻了几间客栈,被客栈的收费吓到了,最便宜的客房,住宿一晚都要五百文。
于是他就问路寻了个牙行,打算咨询一下租房的相关事宜。
接待他的牙行伙计是个二十出头青年男子,很热情的给他介绍道:“我手里挂租的宅院,有整租的独立小院,也有合租的单间小屋,公子想租哪一种呢?”
“这两种的租金大概是多少?”
“整套小院要看大小和地脚,每月最少十两银子,合租就很便宜了,每月最多三两银子。”
张初九听完,想了想接着问道:“那牙行的手续费怎么算?”
“手续费?您是指抽银吧。”青年很伶俐,一听就猜到张初九表达的意思,见张初九点头,继续说道:“小的是私牙,按月租算十抽一,这笔钱是需要公子您额外承担的,在立契时付给小的就行。”
“立契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流程?”
“其实很简单,等公子您看好了宅院,带着银子和户帖去县衙登记压印就可以了。”
“呃,本公子忘带户帖了。”张初九装作一脸着急的模样说道。
青年估计张初九是个偷溜出家的小少爷,躬身凑到张初九耳边小声说道:“还有其他办法,就是找本地人担保,不过担保的费用不低,大概是月租的三成,而且是每个月都要十抽三。”
张初九想了想,似乎在心里算了一笔帐,然后对青年抱拳说道:“谢谢小哥解惑,我回头再仔细想想,如有需要,再来麻烦小哥。”
离开牙行,张初九决定放弃租房,因为户帖确实是个麻烦事,他年纪太小,未知的风险太大。
张初九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间武馆贴在院墙上的告示:本馆招收学徒,不论资质,一旦录取,承担吃住!
他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写着精武馆,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然后一脚踏进门槛。
此时已经临近日落,大院里没有人影,只有几样兵器摆件,和打磨力气的石具,看起来有几分意思。
“有人吗?”张初九没有贸然继续进院,而是站在门口问道。
一个小老头从正堂出来,看见张初九,驼背的身形立马挺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说道:“来学武啊?”
张初九想了想,点了下头。
“那过来拜师吧。”
“啊。。。”张初九愣在原地,似乎感觉进度有点太快,怎么也得先相互了解一下啊。
小老头见状,说道:“别杵在门口,过来说话。”
张初九走到小老头身边,发现小老头个头居然和自己差不多,相貌贼眉鼠眼,毫无半点前辈风范。
小老头突然伸手,张初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搭上肩。
“别动,老夫看看你的经骨。”
张初九不敢乱动,只是一脸疑惑的盯着小老头,刚才小老头露了这么一手,他还是被镇住了。
“经骨奇佳,百年难得一见!唉,只可惜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现在开始练,进度会慢很多。”小老头一本正经的惋惜道。
听完,张初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见小老头面露疑惑,他赶忙问道:“拜师了就能包吃住吗?”
“那是自然,不过每日除了习武,也要做些活计。”
“那一般都需要干些什么?”
“出去码头扛扛包裹,抬抬货箱,替人跑跑腿之类的。”
“啊,这不就是干苦力吗?”
“呵呵,这也是一种修炼力量和速度的方式。再说了,你吃穿住行各种用度不用花钱?这叫武以致用!”
张初九一脸你讲的好有道理,但我一个字都不信的表情。
小老头观察到他的表情,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想一心习武也可以,但需要交学费,每个月五两银子。”
张初九听闻,沉思片刻,大概是觉着收费还算合理,便继续问道:“您老什么修为?”
“老夫可是不惑境界的高手。”小老头颇为得意的说道。
“很厉害?”
小老头听张初九这么问,便知道他从未接触过武道,便给他普及几句武道基础知识。
听完,张初九便决定留在精武馆,毕竟解决了吃住,还多了个武馆学徒的身份。
交了五两银子给小老头,张初九问道:“咱们武馆有统一的门派服饰吗?”
小老头眯着眼收好银子,答道:“自然是有的,你站这里等老夫片刻。”说完自己转身进了大厅。
大厅右侧,一个短衫青年正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珠子来回乱转,听到小老头进屋的脚步声,赶紧闭上眼装晕。
小老头走到他旁边,传音到:“想活命,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别弄出声响。”说完便隔空解开了他的穴道。
青年很听话,乖乖将胸前绣有‘精武’两个小字的短衫麻溜的脱下,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大裤衩。他将脱下的衣服简单叠放在一旁,看了看小老头,又很自觉的光着膀子躺回地上。
小老头笑了笑,再次点住他的穴道,抄起地上的衣服离开。
大厅门口,张初九接过短衫便闻到一股汗臭味,当下也没关注是否合身,跟着小老头来到武馆偏院,最后进了一间卧房,卧房不大,左右放着两张木料搭建的上下床铺。
小老头指着右侧上铺分配给张初九,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歇息,同时不着痕迹的用另一只手顺走了他怀里装银子的钱袋和舆图,接着转身离去。
四张床铺都铺着竹席,收拾的还算整齐,但屋内的味道很重,张初九不得不打开唯一的窗透气。
“亏大了,还以为是单人宿舍呢。算了,就当体验生活了。”
张初九叹息着爬上自己的床,舒服的躺下。
“先睡一觉,等会他们回来应该会叫我吃饭吧...”
身心疲惫的他,很快就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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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男一女路过临渊城正在前往安海镇的官道上。两人双马换骑,风尘仆仆赶路九日,面色极为疲惫。
趁着换马饮水之际,额头有道疤痕的男子掏出一个金属圆盘,圆盘盘面由一层椭圆形的透明水晶覆盖,里面密封着一大滴不知名的液体。男子牵引自身灵气灌入其中,液体开始变化形态,慢慢变成针形在圆盘中以中心点开始旋转,一阵旋转之后,又变回水滴形状。
“驱魔镜感应到天魔气息了,不过很微弱。也许天魔曾经到过这里,或者附近有人接触过天魔。还有,自从路过临渊城,我便感觉有人一路跟着咱们!”男子收起驱魔镜,声音有些慎重的对身旁女人传音道。
女子带着面纱,懒洋洋的传音说道:“我猜多半是大林国的夜鹰,找个机会甩掉就行,驱魔镜感知范围百里,你每不到五十里便查探一次,如今的情况,说明天魔很可能就在安海镇,咦,过来一只镖队。”
男子听完扭头顺着面纱女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了虎威镖局的车队。
两人上马回到官道上,堵住了车队的去路。
总镖头见状,立马从车队出列,单骑靠近抱拳说道:“在下魔云国虎威镖局总镖师,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在下想打听点事,还望总镖师不吝赐教。”男子客气抱拳回应说道。
总镖头看两人架势,也不像截镖之人,笑着说道:“江湖走马,与人方便,既是与己方便。”
“嗯,你们是从安海镇过来的吗?”男子问道。
“是的,三日前从安海镇出发。”
“你们离开前,安海镇有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这我倒是没有注意。”
“最近有遇到不寻常的人吗?比如他说的话很奇怪,或者穿着打扮很奇特。”
总镖头认真的想了想,表示没有。猴脸也没再问,抱拳行礼:“多谢,打搅了。”
说完打马走到一边,面纱女全程没有说话,一直在查探整个车队。似乎没发现什么可疑,跟着男子让出了官道。
原本相安无事,各奔东西的局面,被周易安小姑娘的一句嘀咕给打破了。
车队停下来后,位于车队中段的她,从车厢侧窗口探出半身,看到是两人的人拦住了去路,便一脸的郁闷。
后来车队开始继续前行,小姑娘的马车与两人擦身而过,她就感觉面纱女看她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交错之后,小姑娘便对身边的哥哥周易平嘀咕了一句:“那个戴面纱的女人肯定很丑。”
虽然声音很小,但马上的两人可都是不惑境的修为,自然能听到。
“哼,牙尖嘴利。”面纱女低喝一声,抬手一掌隔空拍向小姑娘的马车。
变故来的很快,不远处的总镖头听到声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马车被巨力掀起,拖着前端的两匹马悬空,眼看就要砸进官道另一侧的田地里去。
“啊!”
这是马车内两个小孩的尖叫声。
“手下留情!”
这是总镖头情急之下的呼喝。
就在此刻,马车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在了半空,原本挣扎的马匹也变得一动不动,只有眼珠不停的眨动。
男子和面纱女身躯都明显一震,双眼死死的盯着田间,一道身影翩然而至。
一位身着浅蓝长衫,下摆却扎在腰间,裤腿卷至膝盖,小腿肚以下沾满泥泞的中年男人,光着脚在田埂上漫步而来。
他动作看似很悠哉,但移动却极快,几步便出现在官道上,距离两人不过三丈之地。
“尺先生!”
小姑娘从定住的马车车厢入口爬了出来,惊喜的叫到,此时的侧窗面已经差不多变成车厢的顶部。
被称作尺先生的男人,转身抬头看着小姑娘,张开双臂笑道:“下来吧。”
“诶!”小姑娘跳进了尺先生的怀里,尺先生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白皙的皮肤因为磕碰留下的乌色印迹。然后抬头看着跟在后面爬出来的周易平,收起笑容淡淡说道:“连妹妹都保护不好,自己跳下来。”
周易平神色有些委屈,毕竟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来不及做反应,但他知道师傅生气是因为他没有受伤,但妹妹却磕到了额头。此时也只能乖乖听话的跳了下来,站到了先生旁边,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总镖头此刻大概是明白了,当初两个小家伙是如何潜藏跟了他一路。他下马走近,躬身行礼道:“尺先生好!”
尺先生稍微侧身避开这一礼,很客气的说道:“这一路辛苦总镖头了,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再和总镖头叙旧。”
男子和面纱女,此时都警惕的盯着不远处的尺先生没有说话。
尺先生躬身将周易安放从怀中放下,示意她和哥哥站到一起,周易平主动站在了妹妹的身前,挡住她半个身子。尺先生见此,终于对周易平露出了笑容,然后站直了身子看向了骑在马上的两人。
身后的马车也再次翻动,瞬间砸在田地里,在此之前拉车的马匹身上,缰绳和套子无声断裂,两匹马没有随着车身跌进田地,而是安全无恙的落在路边。
尺先生面色平静,开口说道:“耽误两位片刻,两位少年是尺某的学生,正好借此机会,尺某想给他们上一堂课。”
男子和面纱女没有说话,彼此之间传音沟通。
“师弟,你觉的联手有没胜算?”
“这位尺先生修为至少比我俩高出一个境界,以他所展示出来对灵力的控制手段,我感觉很难。”
“分开跑,或者抓个人威胁他?”
“事情没那么糟糕,且听听他如何处理,再做安排。”
尺先生耐心的等了一会,似乎故意给两人沟通交流的时间,才开口说道:“此事因尺某的学生而起,尺某先替学生致歉。”说完,对着面纱女微微躬身,然后扭头对周易安说道:“易安,你之前出言不逊,应该给这位姑娘道歉。”
小姑娘乖巧的从哥哥身后走上前两步,对着面纱女弯腰行礼:“学生无礼,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至于是不是真心诚意,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面纱女眼神一凝,好似遇到危机,浑身难受,但还是自我克制出言说道:“就此揭过。”
尺先生见状,继续神色平静的说道:“谢过姑娘宽容,另外这马车已经损毁,还望姑娘折价赔偿。”
面纱女没有说话,随身掏出一锭金子,朝尺先生抛了过来。
“用不了这么多。”尺先生说完,金子在半空中,被无形的真气切开,一半飞回了面纱女手里,另一半飞到了总镖头眼前,他顺势伸手接住。
“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面纱女似乎不愿多呆,说完想打马离开,却发现自己瞬间动弹不得,她瞄了一眼男子,发现男子正扭头看着她,眼神似乎有些疑问。她传音给男子,但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又回头看向尺先生,她也只能默默的运功,想要挣脱束缚。
尺先生没有看他俩,只是侧转身对两兄妹说道:“刚才我大概想说两个道理,其一,出言不逊,是读书人的大忌,不管你的身份是显赫权贵还是工商士农,只要你进了书塾的门槛,这辈子都是读书人。言谈举止也都代表着读书人,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有人指着我尺某人的鼻子骂我误人子弟。”
尺先生说的很严厉,兄妹两都底下了头,特别是小姑娘,眼泪都滴到了鞋尖上。
“其二,遇事要有担当,作为兄长要保护弟妹,作为同窗要守望相助。稍后你俩亲自去老农那道歉,并扣罚一个月的例银作为毁坏良田的赔偿。”
尺先生回身看向面纱女,继续说道:“第三个道理,作为强者要言行律己,如果因为自身的强大而欺凌弱小,也必将被他人碾压。”
尺先生说完,面纱女胸前气压波动,她感到一股气劲如暗器般瞬间袭来,护体罡气被激活,她也开始拼命抵抗,尺先生抬脚向前走出一小步。
整个过程极快,而且罡气波动范围极小,男子见到尺先生抬脚,才发觉不妙,此时面纱女整个人已经飞身落马,摔倒在草地之上。男子赶紧从马上飞身跃到面纱女身旁,抱起她半身查探,然后扭头对着尺先生厉声道:“先生这是何意?欺我族中无人吗?”
“弟子遇袭,先生护短,人之常情。如果阁下心有不甘,大可日后来寻尺某,尺某接着便是。”尺先生风轻云淡的答道。
“师兄,我没事。”面纱女运功调息一番,出声说道。
男子欲将面纱女扶起身,但被她推开。面纱女自己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朝尺先生说道:“多谢尺先生留手,这份情谊本姑娘记下了。”
面纱女故意将情谊二字咬的很重,说完便骑上刚才男子的那匹马,拍马离去。
男子自知己方理亏,也没留下什么场面话,骑上一匹马裹着另外两匹,追着师妹离去。
望着两人骑远,尺先生回头对兄妹二人说道:“最后一个道理,做人,不能惹事,但也不必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