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郭小芽来这个世界也有一个月了。每天不是下地挖野菜就是睡觉逗小旺,做得久了,生活就变得极为无聊,唯一有趣的就是时不时地跟郭家几个小崽子起起冲突,训训这些小孩崽子们。
因做饭大权在握,再加上郭小芽最近在长辈面前一直表现得极为懂事,郭家长辈对其收拾弟弟们的行为也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随着郭小芽掴人技术的愈发熟练,几个猴孩子对这个姐姐也多少有了些服帖。
日子看似美好,生活看似精彩,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表面,都是浮云。随着秋天的到来,郭家村的苦日子也随之而来了——
郭小芽原以为随着秋粮入库,家里的生活能有所改善,可是事实恰恰相反,这个秋天,对郭家村人来说,是个极大的灾难。夏末秋初,秋雨连绵,很多庄稼都涝死在了地里不说,因着朝廷与边外开战,朝廷在增加赋役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壮丁。
郭家原是兄弟三个,与郭小芽她爹同时出生的还有个兄弟叫郭亮。前些年征兵役时,因着郭家老大老二都已经成家,老三便主动顶上名额上了战场,结果,还不到半年,便传来了郭亮战死前方的噩耗,连个尸首都没见着。因为这个,村里再有来征壮丁的,郭老爹便逼着两个儿子外出避着,自己在家坐镇,与衙役们纠缠。老头的意思很明显,要抓就抓我,反正我是一把老骨头了,早晚都得死,至于我的俩儿子,你们谁都别想动!
今年与往常一样,秋天刚到,郭家两兄弟便趁着做活之际避了出去,家里的男丁只剩下郭小芽她爷爷和五个小不点儿。每每有衙役上门,郭李氏便坐在灶台边上扯着嗓子边嚎边骂,当然不敢骂衙役,而是骂老郭家那俩没良心的男人,丢下一大家子给她这个苦命的女人……不拉不拉,每次都不重样。
衙役们每次都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光听着“喇叭花”东西南北的海骂了。郭小芽趴在小姑屋里哧哧笑,这个娘还真是有才,明明是她跟老爷子想的法子,竟还能把“哪个鳖羔子出的馊主意”骂得如此咬牙切齿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家里其他人也都收紧腰带,天天为吃食绞尽脑汁。原来,秋租是收上去了,可这过冬的粮食可是没了多少,为了冬天少遭些罪,郭家现在是能省则省。小姑郭月季见天忙着赶绣活,脸上日日挂着睡眠不足的疲劳,只希望可以给家里多补贴点儿家用;家里的几个孩子也不像以往那般淘气了,整日上山找野果子野菜吃,以期望可以填饱肚子给家里省点儿粮食。且不说大人们满脸菜色,就连小正太郭小旺胖嘟嘟的脸蛋儿也瘦了不少,叫人看着便心疼。
郭小芽躺在炕上,看着小姑手里飞针走线,心下想:得想个法子才是,要不然这冬天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可自己能做什么呢?自己现在是要资金没资金,要力气没力气,即使空有一肚子想法也没地儿实现啊!
这厢大人们正苦恼着呢,那边儿又出事了!
原来郭小芽的大弟也就是郭大旺,跟村里几个孩子上山够野葡萄时从坡上滚下来摔断了腿。这下子可把郭家两个女人给吓得不行,本想责骂几句,可看着孩子都疼成那样了手里还拽着果子不放,心下也酸了起来。
郭小芽这会儿可没她娘她姑那么多抒情,先铺下褥子跟郭李氏一起将大旺平放在炕上,又吩咐边上发傻的几个孩崽子道,“二旺,你去兑盆子温水去!三旺,快去把村西头接骨的老高头请来!四旺,去后边拟杨哥家问问他家的跌打酒还有没有了,有就赶紧要点儿回来!”几个小崽子听了大姐的话立马奔出屋子各干各的去了。
郭小芽转过来又对郭李氏和小姑道,“娘,小姑,咱们也别难过了,事儿都出了难过也没用,待会儿大旺醒了可千万别打别骂啊!”俩个女人见郭小芽安排地如此细致有条理,原来惶惶不安的心下倒也放松了不少。
郭李氏想找件衣服被大旺换上,郭小芽见状立马拦住,“娘,伤筋动骨正是疼的时候,千万不能再动了,一个不小心,大旺会落残废的。”郭李氏见女儿说的认真,又正是心下无主的时候,便接过二旺端进来的水,按着孩子说的和他小姑俩人用汗巾给大旺擦起汗来。
郭小芽趴在大旺边上不停地按着大旺的腿问:“大旺,这儿疼吗?疼跟姐姐说声儿。”不一会儿便确定下了骨折处的位置,于是赶紧嘱咐郭李氏她们先把大弟未折的那条腿包扎一下,骨折的那条千万别动,等老高头来了再说。
过了不多久,老高头便被三旺给拽了进来,杨瑞也拿着一瓶药酒赶过来了。郭小芽接过药酒递给老高头,复指了指大旺骨折的那条腿道:“高伯,拜托您了,我大弟这条腿动骨了,折得厉害。”老高头见屋里全是人,遂有些不耐烦道,“孩子和女人先都出去!”又指着郭小芽和杨瑞道,“你,还有你,留下。”
郭小芽知道,待会儿接骨时大旺肯定会疼的不行,到时要是娘和小姑在场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于是劝慰道,“娘,你先和我小姑出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再说,这里人太多了高伯忙起来也不方便。”
打发走了其他人,屋里就剩下老高头、郭小芽、杨瑞还有伤员郭大旺了,老高头倒也不急着立即接骨,而是转过身来笑呵呵地夸道,“小芽长进不少啊!现在跟个小大人一样了,比你娘强多了。”
郭小芽心说这种事儿我当然比我娘强得多,先不说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经历不比她们少,再说这可是人家养大的孩子受了伤,人家正心疼着呢!手忙脚乱也是情有可原的。虽然这么想,可面上还是一副很急的样子道:“高伯,您就别说笑了,先看大旺的腿怎样了吧!”
老高头哼哼道:“让这个小子好好疼会儿吃点苦头留个记性,那银山头那么陡,他也敢爬!摔成这样已经是好运气了!”虽这么说却还是吩咐小芽,“你找块汗巾给你弟咬着,看着他别让他咬了舌头。杨家小子,你给他压着另一条腿和双手,别让他扑腾了。”
接着,屋里便是一阵呜呜咽咽闷声哭嚎……
接完骨,郭李氏和郭月季将老高头送走,郭小芽则拿着汗巾给郭大旺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汗。郭大旺已经睡过去了,刚才接骨时还哭得不行,后来包扎的时候就渐渐没了声音,郭小芽知道,不光是哭累了,这光饿身上也没啥劲儿啊!这样想着心里也开始有些发酸。
杨瑞在一边上看着郭小芽貌似要掉金豆的样子,不屑道,“遇见这么点儿事儿就哭,女人就是娇气。”
郭小芽即刻收住眼泪,立马投入战斗中,道,“切!你知道个啥,流泪是表达感情的一种具体表现,像你这种没心没肺没感情的家伙,说了你也不明白。”
杨瑞见没啥事了,鼻子一哼,撇了撇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