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寮,俩人便慢悠悠地向镇上的几家裁缝店走去。说是推销包袱里的那几件衣裳,可是一个上午却一件儿也没往外拿。郭小芽不紧不慢地背着手挨家转悠,直到最后快晌午的时候,终于在一家店铺里停下了。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面,里边的成衣不多布料却不少,有的质量上乘颜色却很是花里胡哨,有的质量一般颜色却有些偏暗。这时正值午饭时候,店里人并不多,只有一位相貌出众打扮得极为精致的女子带着一个丫鬟在那儿选布料——郭小芽找的就是她!好歹咱也看过二十多年电视了,这电视剧虽有些失真,可对窑子里姑娘们的塑造还真是八九不离十的样子,瞅瞅眼前这位,细眉如柳、绛唇轻点,再在额头饰以梅花形花钿,乍一看的清纯里竟带着别样地妩媚勾人,一件短窄贴身的碎花襦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曼妙动人,而那下摆宽大的长裙更显不羁……好一个绝色佳人!
郭小芽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永城县,竟能看到如此绝色美女!这位可比现代整容整出来的那些电影明星好看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朝代,自己包里的这旗袍也就能推销给眼前的这一消费群体了,她们不但有钱,还舍得在这上面花钱,这才是女人嘛!那些整日里只知道围着老公孩子柴米油盐转却一点儿不晓得打扮自己的女人们,整日里只想着节俭计较琐碎唠叨,不怪乎她们的老公要逛窑子了,白上了火生了气最后还搭上了自己辛辛苦苦节省下的那几个钱儿,何苦来哉?……呃,有些扯得有些远了,再回到现在,郭小芽见那女子反复地看着手里的几块布料,微皱的眉头却未舒展过,遂上前搭讪道:“姐姐这是要置衣服么?姐姐好漂亮啊!漂亮的姐姐当然得配漂亮的衣服才是,这些个布料可是辱了姐姐的眼睛了……”
“小孩子家捣什么乱啊,一边去!”裁缝店的小学徒见顾客被干扰了遂出口撵人道。
“本来就是嘛!花里胡哨的,还没有风格,怪不得漂亮姐姐一直犹豫不决呢!根本就是不喜欢嘛!”郭小芽借着年龄小,“童言无忌”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快出去出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小学徒陆小智见顾客面色不好赶紧加紧赶人道。
“真的,姐姐我不骗你,这些庸俗的布料不适合你,你身材极好,应该穿比这儒雅的才彰显你的气质。”郭小芽坚持不懈,继续拍马屁加忽悠人道。
“本就是庸俗之人,何来儒雅之说呢?”漂亮姐姐终于开口了,叹息里带着自哀。
靠!觉得自己庸俗那就随便挑块布料卡嚓卡嚓了便是了,干嘛还反复斟酌呢!郭小芽实在是受不了古人酸不溜秋的迂回讲话了,可鱼刚上钩啊,不能就这么撒手等着她自个儿收网啊!这可不是什么“钓鱼事件”,只要鱼有点同情心就可以可劲儿地宰它。于是仍旧继续忽悠道:“姐姐,品味是不可以掩盖的,若是连最后一点喜爱都掩埋在庸脂俗粉里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啊?!”
呃?这个小孩子挺老成。柳宛若心道,遂也有了些许说话的兴致,顺口道:“那小妹妹你觉得该如何打扮才能不失儒雅呢?”
“说道女人穿着嘛,这个我最在行了。咱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美容保养,品味自我,会打扮自己的女人才是最有魅力的女人……”得了,本来前世就是话痨的郭小芽终于在古代找个跟自己有共同话题的人了,虽说交流起来可能有一定代沟(作者:拜托,一千多年呢,都成鸿沟了!),可是女人之间的话题永远是不会冷场的。
话说柳宛若远只不过是想着寻个人说说话儿而已,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侃侃而谈地如此能说,虽说说得都是些自己很感兴趣的话题,不过听这样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咱们女人”还是感觉有些古怪。罢了罢了,看这小孩子也不像是不晓世故的,估计是大家族里尔虞我诈熏陶成这样了吧?看来也是个可怜的,想想自己沦落风尘更是不知今夕往昔,想来也算是同命相连了……郭小芽可没想到自己这些话会引来别人这么多思索,她正说得起劲儿呢,这些日子可是憋坏了,和一群小破孩天天在一起哪有机会聊衣服首饰保养美容什么的,就是郭李氏和小姑郭月季也是天天被生活压得早起晚睡的,根本没心情计较什么漂亮不漂亮,穿的利索不丢人就好了。可眼前儿的这位可不同,人家可是靠美丽讨生活的,专业着呢!不是有句话这么说么,在古代,引领时尚潮流的就俩地儿:皇宫和妓院——绝对是享受阶级的先驱,现在可以和先驱搭话儿了当然得把自己的激动表达出来。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两人便聊得热火朝天了。
最后从裁缝店里出来的时候,杨瑞身上的包袱便挂柳宛若的小丫鬟小荷身上了,气得裁缝店的学徒陆小智恨不得找个扫帚直接把俩小破孩给轰出去,这是谁家孩子?诚心捣乱的是吧?
“对了,妹妹,姐姐我叫柳宛若,还不知道妹妹如何称呼呢?”临分别时柳宛若忽然转身问道。
柳宛若?啧啧,瞅瞅人家这名儿取得,多诗情画意啊!一听就是美女的名字。再看看自己,郭-小-芽,怎么不干脆叫郭豆芽啊?加点儿黄瓜丝胡罗卜丝,就可以清拌了,还有点儿卖相。不行,本姑娘的人生目标可是要当美女来着,美女哪儿有叫郭小芽这么俗的,像人家四大美女,什么貂蝉啊西施啊昭君啊玉环啊,哪个不是听起来柔柔弱弱精致无比?咱这美女的英名可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名字上啊!……想到这儿,郭小芽不禁决定改名,坚决改名,立马行动,遂笑道:“小妹我叫郭冰,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冰’,家父希望我可以修养情操、知书达礼,直至将来可以贤良博雅、呈心呈人,惭愧的是,小妹让家父失望了!唉!”
“哪里的话,小妹你天资聪明聪慧大方,这种大智慧正是很多世俗女子所不可及的,千万不要自责。”柳宛若见郭小芽如此叹息,不禁开导道。
郭小芽听了眉头渐开,笑眯眯地跟柳宛若话别相送。
杨瑞则很是古怪地瞄了郭小芽好几眼,然后便转头看向远方不说话。
话别后的郭小芽和杨瑞找了家酒家,吃了点儿饭,便又折回那家裁缝店,这次不是来拆台倒真是来买布的,可惜人家小学徒明显地不相信她了,爱搭不理地看着她在那儿翻来覆去挑挑拣拣,最后连摆都不摆他们,竟眯起眼睛突自在那儿睡了起来。直至郭小芽的声音将其惊醒时他才发现,这两个小孩子竟挑了这么多布!遂拉下脸呵斥道:“看完了赶紧回家,怎么还在这儿捣乱?”
郭小芽又开始怀念市场经济买方市场为主的时代了,还是顾客是上帝好啊!瞧瞧人家那些服务员,多热情,笑得多灿烂,服务多温柔,哪像这里,买个布还要受这份鸟气!遂有些不痛快道:“你少狗眼看人低,这些我们都要了,麻溜儿给扯好了包起来,你看多少钱?”
陆小智没想到这两个小孩竟真要买布,遂不客气道:“还真能吹啊!你们想买不是么?我们也不墨迹了,你给三两银子这些都是你们的了!拿不出银子来就赶紧滚蛋!”
“三两有点儿高吧?不行,二两!”郭小芽习惯性地砍价道。
“什么?二两?你今儿就是专门来捣乱的吧?二两银子你就想买这么些布?”陆小智愈发觉得这两孩子皮痒了,纯属没事找抽型的。
“就二两银子,多了一分没有。”郭小芽不禁一翻白眼,这服务态度也忒差了的说!
“我不管你们谁家的孩子啊,给我一边儿玩去!少在这儿捣乱!惹毛了小爷,小心小爷抽你们!”陆小智往上撸了撸袖子不客气道。
“靠!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啊!连价都不会讲还做什么生意,干脆回家扛锄头行了!你个大男人的,墨迹什么啊?痛快点儿,我再加十文,卖还是不卖?”这是郭小芽也来气了,不禁也撸了撸袖子,叉起腰来横眉怒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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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两人吵得激烈时,从后堂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满脸笑容不紧不慢道:“外边为何如此吵闹啊?小智,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陆小智一见师傅出来了,忙迎上前道:“没事儿师傅,俩小孩子捣乱呢,徒儿这就把他们撵走!”
这话郭小芽听了可不高兴了,什么叫俩小孩捣乱啊?我们明明是要买布好不好!你这不是门缝里看人——瞧不起人儿嘛!遂不客气道,“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捣乱了?掌柜的啊,我们可是真心实意来买布的,你们的小师傅貌似不欢迎我们啊?”靠!现在才出来,还问为何如此吵吵,装什么装啊?老泥鳅!估计早在里边听了半天了吧?
“哼!这么多布你出二两银子这不是捣乱还是干什么?”陆小智也不客气道。
郭小芽到底二十多岁的人了,看十三四的小孩子的心里还是看得明白的,见那小学徒一脸不屑样儿,立马明了丫小子在想什么了,于是摆出一个更加不屑的表情反击接道,“讲价你懂么?出来买东西还能捞不着讲个价了不成?我们可是平头小百姓,出不起你想要的那个天价。怎么?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的人多的去了,你算老几?”
呃~,师徒一致被呛住,这孩子说话还真是……
“那个,这位姑娘,”掌柜陈康叫得有些别扭,这孩子撑死也就八九岁吧,让自己一个五十多的老头子叫一个孙女辈的娃娃叫姑娘还真不是一般别扭。说实话,他还真是听了她跟柳宛若刚才的对话才想出来见一下这孩子的,怎料小姑娘竟整一张伶牙俐齿吃火药了的嘴,谁都不让呢?“不是老夫计较,实在是姑娘给的价太低,不够成本啊!我们小店本就是秉着薄利多销,诚信为本,断不会因为两人年岁小而坐地起价的。老夫以多年的信誉保证,这绝对是本镇最低价了。若是信不过老夫,姑娘不妨出去打听一下!”
无商不奸,要真是赔本还做什么生意!不过郭小芽也明白,古代人还是比较纯朴的,不像现在那些坐地起价的房地产化妆品什么的,还没太有那种底本高卖过于暴利的行为,说是这个价最低也应该不会有再低的了,遂装着仍有些不甘不愿道:“三两就三两吧,不过您得把那几块掐牙白的布头也一并给我。”
“好,这个好说,老夫也是很喜欢这位小姑娘的风趣的,就当交个朋友,那几块布就算送小友好了。”陈康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这小丫头嘴巴可真不饶人,好好的几块裁布,到她那竟成布头了,想着接下来还有话要问遂也不再计较,招呼了一声徒弟示意给全包起来。
这下郭小芽心里才算舒坦了点儿,看着小学徒陆小智不甘不愿的样子心里极为舒畅,连待会儿要掏那三两银子也不觉得那么心疼了。杨瑞看了一眼某人那得了便宜沾沾自喜样儿,不仅心下不屑,伯父说得果然不错,女人就是爱占小便宜。郭小芽不知道,自己在杨小鬼那里又一次被鄙视了……
当然,郭小芽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啥免费的午餐,丫老泥鳅更不会白白地给自己这些布,于是把刚买的布打包好系在杨瑞身上后,也学老泥鳅不紧不慢地睁眼说瞎话道:“掌柜的,那个,这天儿也不早了,要是回去晚了爹娘该担心了,要是没啥事我们先走了哈,今儿先谢您了!”
“且慢,姑娘,”陈康早看出郭小芽那点儿小心思来了,却也不点破,顺着杆子爬道:“其实老夫还是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一下姑娘的,两位不妨到后堂喝杯茶咱们细细一叙。”
……
这一叙就是半个下午,期间包括协商好上午郭小芽拿出来的那几件衣裳的设计权问题,以及陈康供布郭小芽供货,怎么分成,何时交货等等,当然郭小芽最后还不忘强调一点儿,这衣服做出来肯定与别家有所不同,所以说得有点儿标记(也就是现代人说的商标),不过这衣裳既然是我们老郭家出的,那就由我们自己订好了。这陈康虽说经商多年老奸巨猾了,知道老字号招牌的作用,倒还是不如现代人,没有意识到商标的潜在价值,遂也没放在心上很是痛快地答应了。立了字据,各自画了押,就这样,双方都比较满意,算是皆大欢喜,除了一直对郭小芽看不顺眼的小学徒陆小智,以及对啥都看不上眼的杨瑞。
回家的路上郭小芽因为事情解决得都不错,心情很是舒畅,不时地哼几句流行歌曲,对杨瑞也和颜悦色起来,“那个杨小瑞啊,怎么这么久也不见杨伯父杨伯母啊?该不会他们又给你又了弟弟妹妹,就把你给扔这儿不管了吧?”
“哼!我又不是像你一样笨头一个,我爹怎么会丢下我?”杨瑞虽然反击心下却是隐约有些为父亲担心。
郭小芽没想到平时紧着嘴巴跟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杨瑞会立马反击自己,惊讶了一下下,遂脑子里一寻思便立马明白了,感情这是踩着某人的痛处了啊!啧啧,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啊!你杨小鬼再装深沉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提到爹妈就露馅了,哎呦喂,弄得我差点儿以为这娃是早生催熟揠苗助长的呢!感情儿也就一纸老虎啊!“哎我说,我可是老久没见杨伯夫了,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太笨了被扔在这荒村野岭的地儿了?”郭小芽自问我这可是好心问候一下而已。
杨瑞这下也明白了,这郭小芽估计是闲得没事消遣自己来了,哼,死丫头片子,真是一刻都不清闲,当然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痛快了,杨瑞思考了一番后,谨慎地闭上嘴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