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两碗面上桌,叶剑心用衣袖为颖儿擦拭筷子,饿极了的颖儿迫不及待,小手慌不择乱,筷子几经离手,望着叶剑心呵呵呵的笑起来。
这些时日,颖儿每日都会嚎啕大哭许久,夜里即使是在梦中也会娘亲娘亲的叫着,叶剑心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将她搂在怀里,等她入睡。
今日她这一笑,叶剑心也不由得心颤,不曾长舒一口气,心酸反而更甚。在他的眼里,颖儿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尽的苦楚,她小小的的脑袋里,又会有怎样的翻天覆地,才能强颜欢笑呢。
叶剑心拿起一根筷子,捏在指尖,暗中掐诀,顿感中庭与神阙两处穴位似有暖流包容,交相互通。
待他再用心力,两处穴位的暖流竟四向游走,渐渐稀薄,消失不见。他见状端起面前的碗来,顾不得面的温度,狼吞虎咽,三口便已吃完。
旁边的颖儿连忙阻止,急切地喊道:
“哥哥!烫!慢点!”
叶剑心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再做尝试。或许是腹中有了食物,中庭处的暖意变得有了灼烧感,宛如一条火龙肆意翻滚,他眉头紧皱,尝试引导那股暖流向右臂游走。
果不其然,当他调动真气时,那股暖流开始蠢蠢欲动,缓缓跟着真气动了起来,只是还很不熟练。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颖儿的面也早已吃完,见叶剑心仍直挺挺地坐着,便索性趴在桌子上等他,不久便睡了过去。
费了不少功夫,叶剑心终于将这暖流引入右手拇指少商穴,见目的达成,他睁开双眼,看到拇指似乎有一层气包裹,水蒸气一般流向空中。
他抬手拔出手中长剑,拇指轻弹,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长剑一折为二,断裂处整齐划一,仿佛被神兵斩断。
见那不起眼的暖流竟会带来如此威力,叶剑心倒是有些欣慰了,自己这十年来从不曾懒惰的修习父母所教的功法,本以为一无是用,谁曾想竟会这般被自己发现妙处。
想到拇指处刀剑一般锋利的气,他心中暗想,从此便叫它:剑气诀。
“小兄弟,敢问方才你使的是哪家功夫?”
说话的是旁边那桌坐着的一个白面书生摸样的人,白昝干净,风尘不染的模样,一身蓝衣黑靴,腰配黄色流苏,一条蓝色发带格外惹人注目。
那人见叶剑心没有理会他,甚至头也不转的自顾自的喝茶,也不气恼,反而尴尬一笑,起身走向叶剑心。
“在下风云平,西北江城风家镖局的镖头,方才冒犯多有得罪。”
叶剑心不想惹事生非,更不想引人注目,索性叫起颖儿就要离开。岂料那风云平竟不依不饶,伸手拉住了他。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人家还没睡好,你怎么就狠心叫醒她呢。在下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与你聊聊。”
叶剑心细想下来,此人虽来历不明,但说话彬彬有礼,不妨借机问他些事情。
见事情突有转机,风云平喜上眉梢,忙请叶剑心坐下,并倒了一杯茶送至身前,满是歉意的说:
“是在下唐突了,莫见怪,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叶剑心一拱手,简短的回答:
“叶剑心。”
“哦,叶兄真是一表人才,想必一定是江湖豪杰吧。”
风云平见叶剑心一副冷眼相向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接他的茬,眼下眸光一转,计上心来,转身招呼小摊老板:
“老板,切四斤熟牛肉来,再上两壶酒。”
说罢又瞧见叶剑心身边的颖儿,急忙嘱咐店家:
“牛肉再煮的烂一些,先上一盘毛豆。”
“得嘞,您稍等。”
毛豆端上来后,风云平连剥几颗递到颖儿面前,笑意盈盈道: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颖儿很是乖巧的摆摆手,奶声奶气的回答:
“大哥哥我不吃的,谢谢您,我叫颖儿。”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快吃吧,可香了呢。”
颖儿吞了吞口水,还是不肯接,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叶剑心,眼神闪烁。
这个小动作哪逃得过风云平的眼睛,他连忙将手中的毛豆塞到颖儿的小手里,嘿嘿一笑:
“你哥哥同意了,快吃吧。”
“风兄弟,你有话就直说吧。”
叶剑心终于开口,语气不冷不热,显然还是不怎么信任风云平。
“叶兄还是不要那么见外为好,我真的没有恶意,就是方才瞧见你弹指一挥间,铁剑折断,想必内力十分丰厚,但愚兄转念一想,看你年纪不过十七八,靠内力将剑折断恐不现实,这才斗胆前来一问是不是另有法门。”
“这个恐怕不能相告。”
风云平也不气馁,酣然一笑,斟满一杯酒递到叶剑心身前,说到:
“无妨,叶兄不想说,我不问便是。来,干,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叶兄尽管吩咐。”
叶剑心没有拒绝,举杯一言而尽。期间他多次打量风云平,这个狭路相逢的陌生人是何居心他并不得知,但也心中明了,眼下的他并不成威胁。
三杯两盏过后,风云平脸色发红,显然已经半醉,自觉与叶剑心已然熟络,说话也随意许多。
他打了个酒嗝,又要了盘毛豆,将盘子推到颖儿面前,对叶剑心说到:
“叶兄是哪里人啊?”
“陈国人。”
“陈国?是极北之地的那个陈国吗?听说人口不多,但还算繁荣。”
“嗯。”
“叶兄,你来武国作甚,最近的武国可是很不太平啊。”
“哦?如何不太平?”
“哎,现在的武国可真是内忧外患啊,西部边陲有大批蛮夷作祟,镇国将军关龙前去镇压,却出师不利,伤亡上万人,西部地区岌岌可危。”
“那国内呢?”
风云平长叹一声,满脸苦楚,轻酌小酒,慢悠悠说道:
“几年前,首府卞安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竟公然挑战当时的武林盟主丹璇子,更让人意外的是,丹璇子竟然应战了。当时的武林十二大门派皆派人前往,挑战还没开始,丹璇子就几乎身败名裂,众人都说他不敢与武林大能交手,只会欺负无名小辈,可结果……”
风云平没有急着往下说,而是透过指缝轻瞥叶剑心,见他面无表情,淡定依然,有些吃惊,便继续道:
“结果,两人上台不出十招,丹璇子的一条腿竟被那无名小辈生生折断!要说这丹璇子,既然能当上武林盟主,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那一手逆境化龙的本事,问江湖谁人能及。可偏偏就是这样,他还是惨败,之后更羞辱他的还是那无名小辈的一句话。”
“他说:‘我这招数原本没有名字,可今日便有了,它叫擒龙劲!’”
“啧啧啧,你听听,一个逆境化龙,一个擒龙劲,这明摆着是杀人诛心啊。”
“国内的动乱就来源于他?”
“可以说是他,但又不完全是。”
“为何这样说?”
“丹璇子落败后,他自然就成了武林盟主,结果他登临盟主的当天,就灭杀了十二大门派太虚门和三阳派的门主。还放出话来,说是百年之前的三阳派门主王重生临死前将失传已久的武林绝学‘洞天一指’藏了起来。”
风云平说罢润了润嗓子,见颖儿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眼里满是期待。他对颖儿实在欢喜的很,伸手勾了勾她的小脸蛋,说到:
“他说王重生将洞天一指的秘籍,一分为九,分别藏于九处地方。自那日起,原本就不平静的江湖,更加骚动不安,十大门派暗地里都在搜寻那九处埋葬秘籍的地方,遇到一处时往往大打出手,死伤无数门人刀客,所到之处更是民不聊生,和那些强盗毫无区别。”
“其中一处是否就是在我陈国南部?”
风云平的表情变得甚是微妙,像是得意,更像是不出所料。
“叶兄也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来的路上碰到人向我打听,看样子,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暗查队伍。”
“哦,原来是这样……”
话已至此,风云平颇有些失望,尽管他知道洞天一指并不是他这种人所能修炼的,但当他得知叶剑心是陈国人的时候,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只是这一次,他要失望了。
傍晚时分,叶剑心起身告辞,风云平却坚持要与他一同前往城中,无奈,叶剑心只能答应。
天黑之前,他们找了个小客栈住下,颖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可叶剑心却全无睡意,准确的说,是极度亢奋。
以往的他有多惧怕武林江湖,今日的他就有多热血沸腾。既然有人能轻松击败武林至尊,那个人又为何不能是他呢?
入夜的落沙城有些阴冷,想来并不奇怪,这里毕竟也是武国的最北部地区,气温虽不如陈国寒冷,但也沾染山中湿气,夜晚寒气极大。
叶剑心如同一块烧红的铁,也只有窗外的冷风能为他降温,他原地打坐,静心修习功法,这是他现如今唯一的仰仗,所以必须将剑气诀修炼至大成境界。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窗外忽有响动,但并不是朝自己的屋子而来,叶剑心没有理会,继续修炼。
黑暗中,响动猛地大了起来,哭喊声震耳欲聋,随后便传来风云平的一声爆喝:
“贼人休走,放下那姑娘,否则取你们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