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江出神地看着远方,所以,事实是这样的吗?
过去那些模糊的记忆再次被他翻了出来,可和以往一样,他依然记不真切。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那些事情不重要,所以才会忘记了,可他没想到竟然是被巫术封禁了。
巫术“封尘”,封住情感,模糊记忆。
回忆便是忘却本身,越回忆忘得越快。
可还是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以前的事和现在有什么联系?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青翠的绿色映入眼帘,乐正古瑶看着四周久久不能回神。
还以为这山上有什么妖魔鬼怪,原来就这样啊,这么说来,这些没有攻击性的小东西还有一点可怜。
不过,在刚才的镜像里,棺材中的秦莫岚才是最可怜的……
是非对错,黑白曲直?
她究竟该怎么来区分?
乐正古瑶的身后依旧是那个棺材,只是里面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不过棺材的四周出现了阵法的痕迹。
这个叫做秦莫岚的女子,在她刚才看到的世界里,是最后一任神。
被所有人称为妖魔的神,只是因为作为神她可以让人获得力量……
为了得到她的力量,她必须是错的,必须被惩罚。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却还是要被所有人苛责。
就在这时,她额上符文忽然浮现,眸子瞬间变为红色。
乐正古瑶眉头紧锁,眼中红光不断闪烁,最终眼眸又变回黑色。
“别以为我现在心神有了波动,你就能够成功,没有把握,我怎么敢契约你,更何况,这才多久你觉得我放下防备了吗?”乐正古瑶说着,缓缓起身,再次打量着身边的景色。
而她额上的符文闪动了一下便又消失了。
刑山
乐正古瑶正坐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脚,此时的她很是悠闲,全然没有一开始之前的狼狈。
她一头黑发仅用一根红绳系住,像是个质朴的山里姑娘,可那一身红衣却有些张扬,而且一旦看见她的眼,你便会知道她是不怎么乖的。
她的刑罚到此为止,今天,她是要下山的。
虽然有些东西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但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要找的都找到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面容,剑眉星眸,是他人无可替代的存在。
她又想起阿爹,想起大哥,想起了谢温,想起他们那一群人,那些在意她的人,这些人带给了她永昼,可那人是她黑夜里的微光,不管是为了谁,她都得弄清楚一切。
可是她保护不了谁,她心中总有一些无力,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像是中了毒,让人不适。
左宗江,我也曾想过,我是不是该放手,可是你又自己出现了,是你要来的,这次,我定然不会松手。
我想要,便不会放弃!城若阻我,我便拆了那城;人若拦我,我便宰了那人。
额间红的闪动,她眼里划过一丝疯狂。
一日的时光眨眼便在回忆中过去,有人说喜欢回忆过去是一个人变老的开始。
是她老了吗?或许是心老了。
她跳下树,理理衣襟,一步一步走出这山林,就像一开始走上来一样。
可一上一下,终究是不同的。
鸟儿清脆的叫声在山林中回响,没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这里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光鲜的外表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却总是少有人知道的。
况且这明亮的景色本就不属于她,她已经做好了坠入深渊的准备。
不成功,便成仁。
前方戴着蝴蝶面具的男子似乎能自成一方天地,他就那样站在那儿,青山绿水皆化为幻影,碧草繁花都归于虚妄,再美的景色也会沦为陪衬。
如玉公子,世上无双。
这样的人到不像是与她同路的,可是能怎么办呢?
他承诺过她的。
所以就算他是神,她是魔,她也会将他拉下神坛,同她一起享永生苦难。
思索间,那人已向她走来。
“来接我啊,我……”被抱在怀里的乐正古瑶迷茫地眨眨眼,“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想起来了?”乐正古瑶的声音里透着迟疑,她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过来。
“嗯。”他抱紧怀里的人,不安多日的心仿佛落到了实处。
以前的她一直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可却总是模糊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不重要,所以在遗忘,现在他才明白有多重要。
看见她的这一刻,那些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乐正古瑶从小便爱自处游荡,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岛上,唯有那两年她去了北世大陆。
因为自幼被保护的好所以性格有些骄纵,刚上了大陆便顶撞了些人,如果不是左明轩,她可能还处在那种四处惹事闯祸的阶段。
左明轩曾见过她,知道她是乐正府的小姐。
她从未出岛,对这里有着一定的好奇,因此不愿意回去,于是在明轩便将她留在了左家。她与左宗江年龄相仿,便渐渐熟了起来。
可是那次出门,不知道怎么会遇上那群人。
他们手中那个被称为神器的东西一下子就冲进了左宗江的身体,而另一个碎片一样的东西也被他们控制着朝着左宗江去了。
乐正古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等到疼痛感传来的时候,那个碎片已经被她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她手里满是血,有些控制不住碎片,便干脆蜷缩起身子,将手压在胸口。
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全是尸体,开始出现的那些人已经死完了。
“那个东西……”那个碎片看起来有些不正常。
“没事。”乐正古瑶推开他,额上浮现出符文,“现在是我的了。”
“这居然真的是神器,在我看到的幻境里,真的有神存在,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神很可怜。”
乐正古瑶心里有些难受,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认同看到的那些事,她该认为那些是假的,可她不得不承认有人确实会做那种事。
她所看到的无一不在告诉她人的贪婪。
神很可怜,魔也不是很坏,只有人才是罪恶的存在。
一切都和她认识的不一样,没有人如此教导过她。
“老头现在在哪儿?”乐正古瑶叹气,“我得和他好好聊聊。”
“府主在大殿等你。”说着,左宗江又皱皱眉头,“这几天内府进人了,但是连府主都没有察觉到。”
说着他又道,“也挺奇怪的,可我确实感觉到了。”
“可能是念若的原因,这个神器对人有益,它能增强人的天赋,而且可以保护你。对了,你说他们盯着内府是找你,还是等我?要是为了我来的,为什么不上山?”就她一个人在山上,动手不方便吗?
“我在山下布了阵法,要山上不可能毫无痕迹。”左宗江答道。
“啧,那他们就极有可能是为我来的了,那些人和幽灵一样,我第会儿回去岂不是不能好好和老头谈谈了。”乐正古瑶无奈地耸肩,麻烦的人麻烦的事总是一堆一堆的。
“回去之后小心些。”左宗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嗯嗯,我知道。”
内府大殿
“三年期满,望归者莫执,携乐正古瑶归来。”
三年不见,大殿里却是一切如旧,连人也一样,气势和感觉都没有改变。
“乐正古瑶,你可恨我?”老府主坐在上方,平静地问道。
“不恨啊。”乐正古瑶看着脚下,无所谓地答道,但她下一句却令在场的几人一惊,她抬眸看向老府主,“但是,我怨你呀。”
“丫头!别胡说,你……”
镇阳使欲要阻止乐正古瑶却被老府主制止,老府主看向乐正古瑶,“那你怨我什么?”
乐正古瑶轻笑,她眼里红光一闪而过,气势猛然骤增,“我怨你明知我未曾伤人,却默认此事,罚我神鞭三十,思过三年;我怨你明知天下有人心中向恶,却依旧认他为苍生,将他护于羽翼之下;我怨你明知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却仍然用这虚礼束人手脚。”
“可是,比起怨你,我更恨我自己,逆来顺受,毫无还手之力。”
老府主眼神微动,他何偿不知这些,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么多年做的这些事到底值不值,可这是他自幼学习的道义,要为了世人舍弃自己,舍弃自己人。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也许天下的生机都掌握在小一辈手中。
“我若君临天下城,必当心天下人。但我生而为已不人,更何况我心中存有是非曲直之辨,遇事自有定夺,决不受限于无用之规。”
她不曾回头,视线越过几人,看向远方,“我不会为了天下黑而委屈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己不白而毁了天下,但我只会为了天下苍生去努力,不会为了一些不配成为人的家伙而改变。”
“可这天下还不由你做主。”镇阳使被乐正古瑶的言语吓到,老府主面色依然平静。
她眼神凌厉,气势攀升到了极致,火红色的衣摆无风自起,像极了妖冶的红莲。
而大殿里呈现诡异的安静,不知是被她晃了神,还是被她的话摄了魂,她说,
“我既归来,自当权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