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在星期四早晨极其冷清,上坝的当地镇民要忙着准备家里的菜,骑电瓶车回附近的乡下老家采摘,下坝的外地游客还在宾馆里玩手机打发时间,发消息约朋友出门去景点转转。
安静的小镇,在家里也能听见镇东边的中学上课时“嗡嗡嗡”的敲铃声。沈玲羽双脚靠上沙发背,身子横躺在沙发座,一头自然卷及腰长发倾泻到地板上,形成黑色旋流。侧面看去,她像字母里的“J”,高高竖起的是她的长腿,而弯钩的凸起是她挺立的鼻尖,中间部分则是她不明显的胸部和收紧的小腹。
沈玲羽喜欢这个姿势,她的想法是“这样血液流到脑子里能加速思考”。不明白参考了什么原理,沈玲羽的母亲项红的回答是“稀里古怪的不好好坐,小心得脑血栓”。
母亲出门去工作后,沈玲羽准备保持这个姿势到中午,如果没有吃午饭这个步骤,她也许能这样倒坐在沙发上一天。
变故还是出现了,茶几上的手机唱出“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沈玲羽伸手拿起。
“羽子,你没出门吧?妈这边刚接到你隔壁张叔叔的电话,说他们家猫跑出门了,问我能不能帮忙找找。具体你等下听张叔叔的儿子跟你说,那孩子叫张全还是张胜噢?比你小,叫他弟弟就行了。”
“哎?妈,我又不是消防队的为什么还要帮人找猫?”
“你个没良心的,你张叔叔是你爸的恩人,有事儿必须帮忙。”
“嗯,行了,我知道了。”
母亲挂断电话,沈玲羽记不起过世三年的父亲有什么帮过忙的恩人,她想要仔细回忆一下,敲门声正好响起。
“请问,有人吗?我是隔壁的张梧。”
传进一个清冽的少年音,沈玲羽收腿、翻身、一薅长发,用手腕上的黑橡筋三两下绑好,塞上凉拖鞋小跑到门边,按下门把手。
门外的张梧十五六岁,身高只到沈玲羽胸口,皮肤略黑,少年人的五官明朗,在见到沈玲羽后似乎呆了一瞬。
“你好,张梧弟弟,是你的爸爸叫你找我的吗?”
张梧点头,沈玲羽示意他稍等。
“我去换鞋,之后我跟你去抓猫。”
“谢谢你肯帮忙,姐姐。”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玲羽,目前失业在家,有空你可以过来找我玩。”
“我是刚从外地回老家的张梧,本来该去上学,家里有事耽搁住了。沈姐姐,原来你这么漂亮啊,我见过你的妈妈,长得和你完全不一样。我们家里有我爸和你爸拍的照片,你长得也不像他。”
“是吗?我的姑婆说我长得像我的三高祖,就是我爷爷的三爷爷,说是当时的美男子。”
“姑婆是什么亲戚?”
此时沈玲羽已经换好行头,挂上她的小黄鸭挎包,临到要锁门,她又旋开锁,将茶几上的仿竹水杯盖上盖子提走。
边锁门,沈玲羽边回答张梧。
“姑婆就是爷爷的姐姐或者妹妹,我仅仅是亲姑婆就有六位,表姑婆更是数不过来。”
“哇,那沈姐姐得有多少亲戚?”
“哈哈,乡镇上亲戚网盘根错节,参天大树一般。告诉你哟,这个镇子上十之八九的人都跟我或多或少沾亲带故,我每年过年串门都要跑断腿。”
两人闲聊着,已走到楼下便利店门口。
“张梧,你家猫怎么跑的?”
“我也不清楚,我猜可能是它要死了,要出去找个地方等死。”
“怎么说?”
“爸爸说它已经有十五年岁数,我看网上提过,猫到这个年纪就差不多寿终正寝,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等死,不让主人看到。”
沈玲羽摇头,带着点儿神秘意味对张梧说:“龙临镇的猫可以活三十年,我老家养的‘丝绒’比我还大,仍旧生龙活虎。”
张梧挠挠下巴。
“那它是不是去找母猫了呢?毕竟现在是春天。”
“我敢肯定不是。我见过你家猫,是母的,没记错去年夏天那窝崽子下了后张叔就带去医院绝育了。”
张梧尴尬一笑。
“平时我没怎么接触过它。”
沈玲羽扶额。
“算是知道你爸为什么找我了。”
沈玲羽回忆了张家猫的外形,除两只一黄一白的耳朵外通体黑亮,褐色瞳,肉垫较厚,体型中等,喜静,没记错的话……
“张梧,绕着你家附近的花坛找,特别是颜色鲜艳的花丛底下。咱们分开找快一点,你去垂柳街绕到卫正街再回到这儿,我走郎兴街。”
“好。”
各自转身行去,张梧听沈玲羽的话逐个查看花坛,沈玲羽反而闪身进郎兴街的小巷子内,躲进暗影里。
她打开手里的仿竹水杯,将左手食指伸进去轻点一下,蹲下身,将杯中水倾倒出。
我们平常倒水,水随着地面高低不平的纹路流淌,一部分进入地底一部分蒸发到空气。而沈玲羽倒出的水,稳稳的聚在一块儿,形成一个浑圆的大水珠子。待她倒完最后一滴,水珠子上浮现出一张脸,也不能完全说是脸,仅两眼一口可见。
那口形成后咧嘴角微笑,两只眼一眨一眨盯着沈玲羽。
“水甫,”沈玲羽低头和水珠对视,“帮我看看张家的猫是怎么跑的。”
水珠于是张开口,吹出一枚泡泡,沈玲羽伸手接住,泡泡上开始放出画面。
张家客厅,壁灯微微荧光,四周寂静,远处窗台的花盆旁边,一点黄白色,应该是那只猫。忽的,那猫不知被什么惊醒,柔软的脖颈抬起,望向窗外。随后,它原地绕了几圈,一跃身从窗户跳下去,就这么跑出了张家。
沈玲羽看完,泡泡噗啵碎裂。她有些疑惑,想要看看张家的猫看见了什么。
“水甫,能看到当时窗外的东西吗?”
水珠转动几下,表示不能。
日已高起,街上渐渐有行人走动,或是买菜或是卖货。恐被人看见,沈玲羽伸手点住水甫,轻念“去找找那只猫”,大水珠即刻分散成零碎的小水滴,沿四面八方弹开,眨眼没入草丛、墙角、行人的鞋子上,顷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