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舟自出生以来,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父亲是享誉国内的神医,母亲是闻名江湖的女侠,外公一家更是武林世家中的名门望族,和朝廷交好。兴许是出身在习武的世家的缘故,她虽然娇贵却未被惯坏,从小最喜欢的事情便是缠着大人讲故事,上至宫里的娘娘王爷,下到家中的跑腿小厮,都给她讲过各种各样的故事,她记忆力奇佳,无论宫闱秘史还是江湖轶事,全都过耳不忘。可自己听是一回事,江湖上那些动人心魄的恩怨情仇,出类拔萃的少年英侠们的成名之路等等,无不让她对外面的世界越发心驰神往,这不,父亲这回有事情要外出,她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让母亲松口允许她一同出发。这一路上叶澜舟看了不少高墙大宅中见不到的奇人异景,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如果没有双福客栈的可怕经历的话,这一趟旅程便十分完美了。
她手中紧握着匕首,上面沾着的血污使得握感分外黏腻,可此时此刻来不及恶心,叶澜舟开始临阵磨枪,记诵着家传的呼吸吐纳方法,将她在此刻,7岁的年纪里所能凝聚起的全部真气都集中在了刃尖。这一记突刺,在她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超常发挥了,放在任何一个大门大派或者武林世家,看到这一手都要为她的年纪惊叹。
果然笑脸僧也是一阵短暂的惊讶:
“叶名士,你的女儿未来可期啊!”
“见怀住手!别伤害她!”叶神医眼睛都红了,他知道这僧人有多恶毒。
“当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叶澜舟软软地倒在了和尚臂弯里,他不知从何处一抹,手上便沾了些黑灰,放在小女孩鼻子下一抹。
“畜生!”叶重英挣扎着,想上前拼命,急怒攻心血行加快反而激发了药力,越发难以动弹。
“别这么大惊小怪嘛!不过是让这孩子睡上三天罢了,毕竟是你的女儿,我下手有分寸的。”大和尚笑眯眯的。
“另外,见怀已死,贫僧法号“灭怀”,百草院一别十余年,忘了知会故人一声,罪过罪过!”说到这里,僧人面上一收常驻的笑意,显得分外严肃。
只是这难得的肃穆感转瞬即逝,那森然的笑意只一会儿又挂上了大和尚这张俊脸,他歪了歪脖子,转而走到了还在地上抽搐着的老婆子面前,喂她喝了一小瓶药汁,不多久,霍家婆婆悠悠醒转,意识虽复,却是在回光返照,强行吊命罢了。
“霍婆婆,眼下这状况可还满意?贫僧已经依约助你了结了这在场的许多英雄好汉的性命,也该是您遵守诺言的时候了。”
“哼!”老婆子倒也爽快,伸手入怀,掏出一根细细的竹筒,抛给灭怀和尚。
“倒是有心机,知道我觊觎她家传宝物,早早便会将她家掘地三尺搜索个遍,索性将家伙随身带着了。”灭怀不动声色地想着,伸手接过。
“灵物如何认主,还请婆婆告知?”
“呵呵”,老太婆环顾四周,眼目所及一片血色,她的神情却诡异的安详起来,直到看见何谦三人还在喘气,才颇有埋怨地说道:“还有活人啊!”
“您要乐意,贫僧可以为您再开杀戒。”灭怀冷冷地瞥了何谦一眼,连掀开他兜帽的兴趣都没有,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做下这么大一桩案子,是断然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的,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是非之地实在不宜久留。
倒是何谦忽然开了口:“婆婆今日所为,可着实算不得光明磊落。”
“呵呵,老身纵使诓骗众人,再行下毒之事,也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多嘴。”
“倒不是说靠下毒来报仇有何不对”,何谦接道,“行走江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然是天经地义,只要能达成目的,即便用上再龌龊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那一套,是做给书中的圣人看的,可惜现下这世道,圣人都死绝了!”
灭法和尚也抬起头,盯着何谦若有所思。
“我所指的,是你儿子自己活该,怨不得这些人!你残忍暴戾,犯下这惊天血案,你自己当然是死不足惜,可惜你儿子却背上了你今日这业障,死后必定魂魄不宁,再难安息!”
“你胡说!”霍婆婆听到这里那还忍得住,当场暴起便要上前掐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何谦早料到她要发难,向后一闪躲,忽而闻到老婆婆浑身肌肤散发的甜腻的毒气,烦闷欲呕,动作慢了半拍,被老太婆掀了兜帽,露出脸来。
“好俊俏的后生!”灭怀和尚见了何谦真面目也忍不住心下一赞。
“你方才所说,那疤脸的汉子骗你儿子家传的剑法秘籍,可人家背的,分明是一把大刀,这指控从何而来!”何谦此刻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开始在场中左右闪躲,嘴上却兀自说个不停。
“还有那个被你指控不忠的女子,瞧她先前轻佻的举止,便可知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会被这等货色赖上不只能怪你儿子有眼无珠么!指望着婊子会对他有情,倒不如盼着村口的母猪会下蛋来得实在些!”
何谦越说越是离谱,只一心激怒这婆子,让她不得立马说出灭怀想要的东西,全因方才中毒倒地时和叶大夫倒在一处,他趁那和尚不备,在何谦手中写的那个字——“拖”。
虽然不知道这拖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但总归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何谦骂的越发欢快起来,先前的观察倒也不是捕风捉影,究竟是不是老太婆一心迁怒不好说,但看她这无力辩驳的样子,何谦倒是越发肯定了先前的猜测,在场的死去的武林人士虽然不敢说个个手里都干净,但就霍云秀此人的事情来说怕是都受到了这心胸狭隘的老太婆的迁怒,白白枉送了性命。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到此刻,灭怀和尚终究是发觉了不对,他一把拎起这凶神恶煞的婆子,逼问道:“驱动此物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你就尽管说吧!”一旁何谦又开口了,“你儿子看起来应该真的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他知道你把他家传的宝物拱手送人吗?瞧这尸山血海,累累冤魂,眼下这个结果又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说不准他在九泉之下被鬼差鞭笞之时,还在怨恨自己有一个独断专行,没让自己过过一天自由自在日子的娘亲呢!”
“你!!!”霍老婆婆一个急怒攻心,竟是给活生生气死了!
确认过这婆婆回天乏术之后,灭怀望向何谦的眼神,终究是冷了下来。
然而还不等他对何谦做什么,灭怀忽然感到后背一股极其凛冽的寒气杀到。
宛若一道白虹划过,双福客栈的大堂之中“当”的一声巨响,却是禅杖正面迎上了一把锋锐无双的宝刀,灭怀心头惊诧无比,这禅杖是他遍寻西域荒芜之地寻来的精金,又胁迫了天下闻名的工匠巧手打造而成,重逾千斤,无坚不摧,这一刀直将他击退十数步也就罢了,竟然在这神兵级别的禅杖上留下了一道豁口。
这是碰上硬点子了,他心想。
倒是一旁的叶重英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望向门边一抹倩影,舒了一口气。
“娘子你终究是赶上了啊!只差一点,我们一家便要阴阳两隔了。”叶重英感激地望了何谦一眼,心中一阵后怕。
来者是一个梳着流云髻的女子,正缓缓解下身上厚重的大衣,她约莫三十上下,形容端正,凤目含威,和她单薄的身形极不相称的是她手中的大刀,此刀相较江湖上寻常刀客们所佩的兵器大了整整一圈,造型古朴奇特,极具辨识度,一看就分量不轻,刀身上纹着异兽纹路,张牙舞爪,一股股森然的寒气仿佛从刀身上浸透出来。
灭怀看到这把刀哪还有认不出的道理,他的面色凝重起来,毕竟江湖上流传已久的那句话可从来不是空穴来风。
“霸刀出,鬼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