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你!”沈宛看着完全陌生的灵砚,先是难以置信,此刻见他承认,不得不相信。
谁又能想到,外表天真无邪的孩童,却是在暗地里操纵一切的魔鬼?
灵砚歪着脑袋,表情天真而邪恶,仿佛初生的魔鬼,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黑暗的世界。“不知我哪里露出了破绽,让纳兰公子怀疑?“
容若镇定地道:“自我一开始看到你,便已对你有所怀疑了,你走路时足不点地,片尘不惊,这需要极高的轻功造诣才能做到,你一个小小孩童,又如何为之?只是当时我们尚未到平安镇,我便对你有所保留。”
灵砚笑道:“纳兰公子果然心细如尘,见微知著,听公子之言,倒是我自己主动露出了破绽。”
容若扬声道:“不错。我与沈姑娘在平安镇再次见到你时,我就问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为了隐瞒身份,便撒了谎。可是一个第一次来平安镇的人,怎么会对道路如此熟悉,还知道最好吃的酥油糕,并且那么快就买了回来。你找借口跟着我与沈姑娘,就是要暗中出手加害,但你又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身份,于是在那一晚暗中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关东三魔,可惜他们最后却遇上了莲音师太,碰了一鼻子的灰,从莲音师太手中救出三魔的人,也是你,你便是关东四魔之中的老四。还有,在茶寮之中,茶博士下毒加害,应该也是你指使的,可惜又被沈姑娘撞破,你眼看茶博士挨不住沈姑娘的青迦散,就要透露实情,于是放暗器在我们的眼前将他打死。你还是个孩子,别人自然不会怀疑你,因此你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出手。这一步步走来,你都伪装得很好,就算是莲音师太,也没有怀疑你。若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平安镇吧,镇子上发生的那些怪事,也都是你做的吧,你便是那挖人心肝的魔鬼。”
此言一出,全场肃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外表天真可爱的孩子身上。当此时刻,灵砚的脸上依然挂着可爱的笑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用极轻快的语气道:“不错,纳兰公子,你都猜对了呢,就好像亲眼看到一般。”
容若只觉得灵砚的笑容是如此可怖,宛如黑暗中盛开的曼荼罗,惊心动魄的美丽之中却蕴藏着致命的毒素。他五指紧握,怒道:“你为何要做出如此狠毒之事!难道人命在你眼中竟连草芥还不如吗?”
灵砚道:“不错,在我眼中,那些贱命的确连野草都不如,我饲养的毒蚁极为特殊,只有平安镇的水源能供它们存活,而每年春末夏初之际,就是毒蚁繁殖的时候,这时它们要以活人的内脏为食,才能长得更好。为了我的蚂蚁宝宝,他们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容若听他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心里气得紧,眼中怒火迸射,道:“与毒蚁为伍,莫非你便是蚁童。蚂蚁童子已有多年未在江湖上露面,也难怪莲音师太一时想不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孩童外表的魔鬼,第一次,他起了杀人的念头。
卢雨蝉银牙一咬,怒道:“那你又为何要加害我师傅!”
灵砚道:“我打纳兰公子的主意,是为了让他乖乖画出血滴子的图纸,至于对付老尼姑,自然是要在你们到八仙山之前先削弱峨眉派的力量,若莲音老尼死了,你们一群人便难成什么气候。”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话,灵砚忽然住口,话锋一转,道:“好了,和你们费了这么多口舌,是时候该让我的蚂蚁宝宝们出来招呼大家了。”
说罢他拍了两下手,五指轻轻叩击,就宛如在弹拨一具无形的箜篌,夜风被他的真气鼓动,也如风鸣长笛一般,呜呜的吹了起来,声音尖细而苍凉,在夜色中传得很远。
随之而起的则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山野之间蔓延而来,月光如水银泻地,照亮一地漆黑密集的蚂蚁,这些蚂蚁都有着通红的眼睛,挥舞着巨钳,如同在赶赴一场黑夜中的饕餮盛宴。
峨眉派弟子纷纷拔剑戒备,一刹那剑光如雪,纵地而起,将围堵而来的蚂蚁尽数绞死,然而蚂蚁的数量太多、太密集,一众峨眉弟子出剑劈斩,也只是杯水车薪,前面的蚂蚁死了,后面又会有更多的蚂蚁涌将上来,绵绵不绝,霎时间,圈子越收越近,蚂蚁越来越多。
灵砚哈哈笑道:“你们可要小心啊,我的这些蚂蚁可都是剧毒之物,可以从皮肤的毛孔中进入血管,再由血管爬进脑袋里,最后把脑髓都吞吃干净。”
峨眉弟子听他说得这般可怕,心生畏惧,出剑的力道大减,眼看着那些蚂蚁越涌越凶,容若目光一闪,一扬手,一道亮光脱手而出,落在地上,燃起一团火焰,紧接着,火苗一窜,呼啦啦地燃烧起来,眨眼的功夫,火焰就拉开一道圈子,燃成一片火海,将众人与那些毒蚂蚁隔绝开来。
再厉害的毒物,也经不起这般猛烈的大火,成群的蚂蚁一触到火焰,纷纷后退,然而火舌舔噬而上,急速蔓延,将蚂蚁烧成了灰烬。
“怎么会这样……”看着自己苦心饲养的蚂蚁化为了灰烬,灵砚气怒难当,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恶狠狠地等着容若,“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你怎么可能点得着火!”
容若道:“你可知为何平安镇外的水源能饲养毒蚁吗?因为这里的水是罕见的黑泉水,因此具有一定的毒性,可供毒蚁繁殖,可这里的黑泉水,同样可以生火。猜到你有可能就是蚁童之时,我就暗中在这周围洒了黑泉水,就是为了防止你召唤毒蚁。”
灵砚恨恨地道:“好啊,好一个聪明的纳兰公子,可惜这世上聪明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话音刚落,他掌中已多了一把匕首,寒芒一闪,蛇信般向着容若心口啄去。
容若早有防备,旋步侧身,让开了匕首,顺势抓住了灵砚的手腕,借力一打,便把他打了回去。
沈宛见状,欲上前相助,容若却道:“沈姑娘,你精通医术,去看看莲音师太和青青姑娘的伤吧,区区一个蚂蚁童子,在下还能应付。”
沈宛被莲音师太欺侮,又被青青怀疑,对她二人殊无好感,若非容若的意思,她也不愿做这烂好人,卢雨蝉扶过莲音师太和青青,眼中泪光涟涟,恳切地道:“沈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师傅和师妹。”
沈宛对卢雨蝉心存好感,不忍见她伤心,忙道:“卢姐姐你放心,我会尽力救她们的。”说罢取出针囊,出手如飞,在莲音师太和青青的穴位上施针,几针下去,她二人面上黑气消退,果然奏效。
容若和灵砚斗在一起,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这小孩是个狠角色,然而亲自动手之后,容若才发觉这蚁童当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手中的利刃犹如银蛇乱舞,点、劈、刺、戳,招招尽攻要害,狠辣无比。不过容若拳脚功夫也十分了得,腾挪闪转之际已让灵砚的招式尽皆落空。
灵砚一张小脸面皮紫胀,出手更加迅捷凌厉,一手利刃生光,一手五指屈伸,抓向容若胸口,似要把他的心硬生生剜出来一般。他右手匕首一扬,逼向容若脖颈,容若唯有仰身闪躲,岂料灵砚的左手早就在身下埋伏好,看准时机,再次抓向容若的心口,这一招“摘心手”既快且狠,加之灵砚出招之时就设下埋伏,故意诱使容若仰身,意图出奇一击,但容若早有所料,看出了他的用意,就在身子仰过来的一刻,左手忽然杵地,右手顺势一握,将灵砚纤细的手腕紧紧抓住,然后他弹腿踢在灵砚的膝上,身子微弓,左手揽向灵砚腰间,一刹那竟将他托举起来,再抓住他的小腿往外一抡,灵砚的身子就给他扔了出去。
这一击简洁利落,毫无多余的花巧招数,却最为有效,灵砚仿佛变成了一个小风筝,急速飘远,不过他轻身功夫了得,双脚一踏树干,又向容若冲了过来。
这一次灵砚十指屈伸有度,犹如鹰爪,指尖寒芒闪烁,阴气森森,身法灵活巧妙,变幻无方,俨然如花见蛱蝶,悠然穿梭。容若知道这蚁童善于用毒,指爪之间必然蓄满剧毒,也不敢硬接,登时脚下步伐一变,与灵砚身形相错,游走之间潇洒飘逸,如踏月流芳,不惊微尘。同时使出一套“星罗散手”的功夫,这套功夫托生于黄道十二宫,暗合星象运转的宇宙奥秘,化周天星路于双掌之中,变化惊奇,长拳短打一经施展,放乎穹庐,收之太微,飘逸处似星芒闪乎,森严处如北斗列阵,同时指尖气劲飚射而出,逼得灵砚不敢近身,他那一双毒掌就完全失了用武之地。
灵砚见久攻不下,容若只是拳脚相斗,并未亮出短笛之中的利刃,心知容若功夫高出自己许多,又见峨眉派众弟子环肆在侧,知道再斗下去自己是绝对讨不到便宜,只得抛下几句狠话,道:“纳兰公子,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再请赐教。”言罢几个起落,跃出了火圈,消失不见。
容若本来心中愤慨,可见灵砚终究是个孩子,被他那天真的外貌迷惑,终究不忍痛下杀手,任他溜走。
这边沈宛已替莲音师太和青青止住了毒性,又给她二人服下了家传的冷香丸,推宫过血一番,颇见成效,卢雨蝉连连感谢。
沈宛见容若放走灵砚,知他心地善良,不忍下手,道:“纳兰公子,蚁童并非善类,你今日放走他,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会害更多无辜的人,下次若再见到这妖孽,将他交给我对付,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容若点了点头,道:“如今蚁童逃走,肯定会回去召集伙伴,我们须当尽早赶到八仙山和其他门派会和,听蚁童言下之意,似乎有意要对付峨眉派。事不宜迟,我们要快些赶路。”
卢雨蝉也知事态严重,向容若和沈宛道过谢之后,便和紫君一起将门人组织起来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照顾莲音师太和青青,另一路负责探路,向八仙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