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楚竹闲挑。千日酒、乐意稍稍渔樵。
那回轻散,飞梦便觉迢遥。似隔芙蓉无路到,如何共此可怜宵。
旧愁消。故人念我,来问寂寥。
登临试开笑口,看垂垂短发,破帽休飘。款语微吟,清气顿扫花妖。
明朝柳岸醉醒,又知在烟波第几桥。怀人处,任满身风露,踏月吹箫。
出了城门一二十里,车队停下,柳湘莲驾着一辆车等在那里。卸下一个油桶,那队兵和他顽笑了几句就各自分开。
柳湘莲轻轻扶正了那桶,将桶盖掀开,露出了一张桃花似的面庞。稳了稳心神,轻轻将她扶出桶来,说道:“委屈了。”
可卿福了福身,也不敢多言,进了车厢才缓缓出了一口气。为何急着将她送出?恐有人以此落口舌,皇家以嫁的女儿,缘何藏身李府。颠倒黑白间,就是两个人的羞辱。若不是李进忠逼迫的紧,又怎会行此险着。
晴雯作为替身,也是经过贾母的授意。以此来结好甄家、太上和李想三家。难得宝玉深明大义了一回,还出谋划策,才有了晴雯换可卿的戏码。
这晴雯生的自是妖娆,这些时间又是姑娘家退去青涩之时,装扮上一看,颇有可卿三分味道。这才能在夜幕中晃过宫中人的眼底。
话不多说,柳湘莲打马直奔云中,一路竟不敢行的太快,生怕颠坏了车内的金枝。又小心伺候的妥当,可卿也能和他说笑几句了。
半月之后,才稳稳的进了云中城。可卿问道:“这些时日,李大人能赶到此处吗?”
柳湘莲暗暗发笑,却尽心回答:“大军开拔是有路程的,每日里行军多少自有定数。这些路,也就够走七八天的。”
秦可卿“啊”了一声,才知道是自己拖慢了行程。忍着羞意低低的说声:“真真是难为你了。”
为何来云中?圣上决意换帅,革除了原兵部右侍郎并前军督帅等人,急召朔方郡李想进驻云中,原云中郡贾雨村去了兵部任侍郎。
可以说,这是一次皆大欢喜的调动升迁,贾雨村再次躺着上位。成功回到内阁的他,岂有不尽心尽力交割的,早早就将府库厘清,缺额补得足足,李想一到,就爽快的将符印账册移交,相约着一起进京。
此番来云中郡,李想可是带着万人大军,马队、炮队、枪队并辅兵浩浩荡荡驻扎在城外,每日里操练不止,云中百姓听着炮声入眠。
亮出乌海郡守府百户的牌子,自是畅通无阻,停在郡守府前,谷初九笑嘻嘻的接着他:“老弟这一路怎地如此之慢?咱家郡守恐怕都进了京,你才到云中。怕是被花草绊住了脚吧。”
柳湘莲大窘,连连拱手作揖:“各位哥哥切勿乱言语,车内还有贵人在呢。内宅是哪位姐姐在?先迎进去再说话。”
不多时,内院开门,柳湘莲将车赶了进去,茜雪、雪雁双双上来,拉开车门一看,抿嘴笑道:“这里有着梧桐树吗?怎么凤凰全落在这里?”
可卿自是与她们熟悉,尤其是雪雁,就着她的手下车问道:“你家小姐也在此?经年未见了。”
雪雁请她进了内宅正房,林黛玉和薛宝钗、史湘云正在商议,一看见她也是喜不自胜:“终于是来了,姐姐快进来。早就听说你的故事,却迟迟不见影踪。这一路可好?”
秦可卿此时心知肚明,面前的林绛珠就是自己以后的护身符,这一趟出宫,恐已是绝唱。再不复有天家的荣耀了。
刚想要拜,宝钗拦住她道:“切不可如此,以后只是姐妹相称,我们还要你多多提点呢。”
史湘云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贾家的服饰,谁装扮的你?”
可卿放下心房说道:“那就要你这个大英雄猜猜了?”
史湘云幼时进贾府,经常见到这个美貌的“侄媳妇”。那时的她还是一副小子的性子,天天喊着:唯大英雄本色矣。阖府上下均戏称她为大英雄。
听见这话羞的满脸通红,却又不肯罢休:“那府里上下,能扮成你骗过他人的不过二三人。最为传神的莫过于晴雯了,是也不是?”
可卿点头认可,林黛玉叹道:“果然是个急公好义的烈女子。自从那日肯为大嫂子延医问药,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的,不愧是老太太选给宝玉的身边人。”
又对可卿说道:“姐姐先去沐浴更衣,容后我们再聚。茜雪,你先辛苦服侍姐姐,等着有了丫鬟,我在安排。”
可卿暗暗点头,这林绛珠处事越发的精纯,你赞晴雯急公好义,岂不知你才是她心中的模样。
可卿离去后,三个人这才接上刚才的话:“林丹可汗号称四十万兵马,实则是全部落的人口。如此算来,出兵一万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不可如此竭泽而渔,五千马队即可。辎重补给全由我们来,这兵器...你们谁懂?”
薛、史二人使劲摇头,帮着算计粮草人数已经是极限了,那些个杀人的物件,谁会去看一眼。
林黛玉无奈道:“看来女儿家还是难为兵事,可笑我们三个还自诩木兰。师哥知道了,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史湘云却不服气:“我去问问我家的老人,说不定就能知晓。”
薛宝钗拦住了她:“云妹妹不用去了,他们战法与我们不同,李大哥多半是对他们另有重任,还是不用胡乱揣测了。先算计炒面的用量吧。”
三女又开始胡乱想着每日吃掉多少,不多时又争执起来,一个说每天一斤怕是不够吃,一个说还有腊肉怎能不够,还一个却说男儿的肚量岂是女儿家可比的,你们算计宝玉的饭量有何用?
直到梳洗一新的秦可卿回来才算停了下来。问明情由后,可卿笑道:“不怪你们不知,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怎么晓得男人吃多少呢。这一斤,也就是这些士卒一顿的饭量,还要菜肉俱全。”
三位大窘起来,可卿劝道:“不必为此烦恼,遣一兵士一问便知。”
柳湘莲红着脸在门外听完问题,喏喏不愿开口,跺跺脚说道:“我再去寻一个来。”
谷初九被拽了进来,满不在乎的说道:“若只是行军,七八两带荤腥即可。若是开战,一顿斤半也不多。谁知道下一口什么时候吃,还能不能吃上?”
屋内寂然而静,半晌,黛玉才说道:“多谢了。我等闺阁女儿,必想尽办法,让你们吃上一顿饱饭。”
湘云闷闷不乐:“想不到看似粗鄙的士卒,却能有如此的赤子之心。真是愧杀我等。这炒面就不能再好吃一些吗?”
黛玉忽然眼前一亮:“昔日汉丞相诸葛渡泸水时,曾做出锅盔当做军粮。因是蜀中的吃食,故此我们不曾见过。可我想曹大人不是在蜀中多年吗,不妨问问他。我们也仿造锅盔搭配炒面,总比那冻的死硬的大饼馒头好吃。”
李想做梦也想不到,红楼女儿会去琢磨这些。若不是黛玉痴缠,连她们三个都不会带到云中来。至于如何痴缠,非外人可知也,只是李大人精神焕发的很,想着那个玉人,不愧是琴道中人。
不过,金殿之上他怎可思量这些,咬紧了牙关瞪着李进忠:“我这就回府去,但凡让我看见一个番子,我就去你家,除非你躲在宫里不出去!”
李进忠居然不卑不亢起来:“李大人愿意造访寒舍,杂家愿意扫榻相迎。”
李想刚接了左路军的统帅的位子,岂容他造次,拱手向圣上进言:“此番出征,我连军费都不要!只要这个阉宦做我监军!请吾皇准之!”
朝堂上一片喝彩,呼啦啦跪倒一片:“请圣上准之!”
天子心知肚明,这李进忠跟着出去,绝对不能活着回来。一个是自己安定地方的郡守、生财的童子;一个是自己扶植的内宦亲随、党争的利刃,这舍了谁都心疼。
李进忠看出圣上为难之意,心里不免重新掂量了李想的分量,杀意渐起:“李大人休说大话,你不过是一路偏军,还当不得我这个秉笔内侍亲临。”
李想用手一指这李进忠:“可敢与我赌胜?”
这也是豁出去了,反复回忆了广宁之战的前后,又核对几遍自己的火力配属,李想有心让那敌酋命丧自己之手。
李进忠大喜:“有何不敢?你赌什么?”
“我若能解沈阳之围,你李进忠就来我军前效力!”
“若是解不得呢?”
“自有军法处置!”
百官疾呼:“不可如此!”
李想看了看这位天子,想想忠信王爷,在瞧瞧李进忠,心中一发狠说道:“本官说了就能做到,君前怎可戏言。”
天子无奈说道:“为何如此相逼李内侍。你与内宦素来得宜的很,怎么容不下他。”
李想郎朗言辞,立稳了自己人设:“昔日也有东西两卫,不过是为皇家效力监察百官。那夏守忠、裘世安、王安、周全等人或是有些许瑕疵,也属人之常情。可他们谁敢乱政?朝廷自有朝廷的运作,岂容他一言兴废止。只有这李进忠,自从坐了秉笔之位,开革的官员竟是三十来年的总和!谁家天下能容得下他!”
“大胆!”北静王出班呵斥:“这是内政,岂是你这外臣能置喙的?”
左遗直一班重臣出班奏道:“若是内政又怎可插手外庭?王爷,你暨越了。”
一时间,朝堂上怨声载道,相互攻讦起来。
天子震怒,一拍书案:“住嘴!李想,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立下军令,朕就给你做个见证,若是保住沈阳,李进忠是死是活全由你定,朕不罪之。若是保不住沈阳,你就提头来见朕!”
李想连跪的心思都没了,躬身奏道:“臣用性命赌胜,为保公平,臣决战沙场之时,这李进忠不可进宫。”
“准!你给朕滚回云中!”
百官躬身送李想:“大人且去放手杀敌,朝堂之中再见这阉宦,就是我等辞官之时。”
李进忠面色铁青,跟在李想身后出了金殿。
不多时,黄门来报:“李想埋伏在宫门之外,痛揍了李内侍,撒腿跑了。”
大殿之上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