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柳湘莲散了场也没回家,径直去了李府。王安还没睡,等着他回来。把这一天的事情一说,王安叹息一声:“明天我递牌子求见,借着辞行的由头,把李大人的意思先说一说,也让当今有个准备不是。”
柳湘莲提醒他:“内相,李大人再三嘱咐,您怕是不容于那李进忠了,这事儿还是走中书省上表的好。”
王安摇摇头:“主仆一场,我怎么也要有始有终。你们这些江湖人总把忠义挂在嘴边,我这也算忠义两全了。不过,该有的防备我也要做些。明日你就在家等着,这是御赐的宅子,妄闯者可杀。”
柳湘莲这才不劝了,又聊了几句,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王安早早进了宫门,并未随着百官觐见,径直去了乾清宫。
李进忠拦住了宫门:“王内相,既然出了宫,就别多事了。”
王安躬身低头说道:“非是老奴多事,实在是朝廷多事。老奴有句话要和陛下说说,还请李内相代为通传。”
“朝廷自有三部六省数以百计的官员为之操劳,您呐,还是去乌海养老吧。如此还能留个日后相见的余地。”
王安再低了低身子:“正是为了乌海的事。”
李进忠重重的哼了一声,把身子让开,让他进了去。王安这才抬头看看这乾清宫,昔日里文武百官保着当今前来逼宫的一幕幕,有如昨日一般。
天子并未见外,就在书房里见了他:“大伴这么早来,必是有事。那可卿没说什么吧?”
王安跪倒在地口称圣上:“启禀万岁,老奴此次扰了圣聪只为一件事,就是广宁之围。朔方郡郡守李想今日有本,他要兵出云中,窥探敌酋侧翼,为沈阳开一条路出来。另外还有忠信王接旨出河西的折子,都要陛下圣裁的。”
天子奇道:“朕何时有了这个旨意?进忠啊,你可记得?”
李进忠跪在地上答道:“奴才恍惚记得有这么个事,不过吗...”
王安笑呵呵的问道:“难道李公公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忠信王很是奇怪,托付着老奴来问问,这折子怎么会是两层的?”
李进忠趴在地上,看不清脸色:“不过当时这折子,陛下操劳着广宁的战事,没写好就放在一边,后来奴才贴了一层给补上的,不曾想下边的人真给发了出去。”
天子想了想:“既如此,也不算框外,毕竟你还是秉笔的内侍。李想又怎么回事?他和沈阳千里迢迢的,凑个什么热闹?”
王安笑呵呵的说道:“满朝的文武,除了他和北边那些骄兵悍将,还有谁杀过鞑子?李内相,您有什么好的保举吗?”
李进忠直起身子:“前面的都督保着北静王可行。奴才觉得也行,毕竟都是他的家臣吗,这令行合一自是有的。”
王安呵呵一笑:“那北静可杀过鞑子?还是他的家臣斩过旗主?”
天子听闻这话痛快起来:“王大伴这话有理,这李想的功,朕还没赏呢。”
王安急忙说道:“他就求着成婚呢!他已经过了弱冠,林绛珠也有一十五岁了。”
天子摆摆手:“不是这个,是那淖尔郡主。忠义用教民做嫁妆,至今还在运作,总要一网打尽了,才好一并嫁过去。”
李进忠咂咂舌:“这恩宠太重了吧。”
王安扭头看看他:“高洁寺的利润可是算入天子的内库,还有一半就是东西两卫的日常开销。花着人家钱,再说这些话,总不是个人样子吧。”
李进忠眼角抽抽了两下,不再言语了。
天子忽然说道:“这倒是提醒朕了,一并嫁过去,郡主自然为先。这不凭空让忠义占了便宜?这可不妥,王安,她们平时相处如何?”
王安据实相奏:“多以林绛珠为主。”
“那就好,朕去上朝,准了他的折子让李想进京。北静不动!让他老实在京城呆着。朕就不信,选不出一个督帅来!”
王安大喜过望,高呼万岁,送天子上朝。听着朝堂上百官都定了李想为侧翼的想法,这才施施然出了宫。
时以近正午,京城路上多繁华,上了一架公车,晃晃悠悠的赶路。人越来越多,不多时竟挤满了车厢,一枝长针从人群中慢慢探向王安的后颈。
眼看着就要得手,一道血光迸现,那针连着手一起落下。王安恍如未觉,人群惊呼骚乱间,他从窗户跳了出去,马车上已经打了起来。
他刚一落地,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就围住了那车。
王安头也不回继续前行,一阵阵的惨呼响起,他嘴角噙着笑喃喃自语:“还是嫩啊,要是老夏,绝不会这么干。”
夏守忠从街边的铺子里钻出来与他并行:“你这可是自绝前程了,他要是不死,你可别再回来。”
王安拱拱手:“谢啦,这份情我记着。出城不用你们管,我自有办法。”
一辆马车驶来,焦大一甩鞭子,王安上车就走,混不管后面乱成一团的街市。
还未到林府,就被番子团团围住,焦大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大喝一声:“来吧!”手中鞭子甩的啪啪直响,无人能当。
“西卫办差,谁敢阻拦!”
王安言道:“他们仓促布置,来不及布控,先回府上,再敢进来就下杀手!”
焦大催马快行,后面紧追不舍。转眼间就到了李府门前,大门开着,柳湘莲端着火枪站在门前,待马车进去后,大喝一声:“御赐府邸前,妄动刀枪者杀!”
一个番子喝到:“乌海来的蛮子,滚开!”纵马就要闯门,柳湘莲一扣扳机,马头处一团血花,那番子滚落在地。
后面一片怒喝,柳湘莲浑然不惧,指指大门的匾额,再指指那对狮子:“睁开狗眼看看,没有圣旨,哪个敢进?”
摔落下马的番子抽刀就上,后面的人却没动,反而议论纷纷:“这哪来的货?京城的底细一点都不知道吗?”
“厂公刚从外埠调来的,哪懂这些门道,咱们看热闹就是。真翻脸也别和这府上的人翻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剑来刀往的战在一处,焦大和林泉坐在耳房里也瞧热闹。林泉问着焦大:“这小子的功夫怎么样?能不能挡住?”
焦大斜眼瞧了瞧:“江湖的路数,拦着那个还是行的。就是中看不中用。”
柳湘莲听在耳里大怒,手中的剑一拧一分,单剑变双剑,刷刷两下,就给那番子添上两道伤痕。
焦大这才嗯了一声:“这还像样,生死搏杀岂容留手,一进一退就要伤人的性命。刚才走马灯似的,等着看赏呢?”
柳湘莲粉面带着羞臊,手下双剑一招紧似一招,那番子眼看就顶不住了,嘴里喊了起来:“厂公有令,遇王安杀,你们敢抗西厂的命吗?”
后面传来一声呵斥:“谁人乱传杂家的话?”
柳湘莲心中一动,撤剑退步,回到了门里。只见李进忠带着旗罗伞盖捧着一道圣旨而来。
前进处,左右两边的番子纷纷跪倒,不多时来到门前,看都没看那受伤的番子一眼,和颜悦色的对柳湘莲说道:“府上现在谁说话?来接一道旨意。”
柳湘莲收了剑,退到一边,王安笑哈哈的引着秦可卿前来:“哎呀李公,何时大驾光临的?快快里面请。”
李进忠见了秦可卿,只得躬躬身:“奴才见过公主,看来这府上能接旨的也就是您了。”
秦可卿问道:“是给我的?”
李进忠言道:“是给这家主人的,您接着也一样。”
书中暗表,这种圣旨出街又有全幅仪仗的称谓明旨,是要宣告朝廷遍知的,他人岂能经手。这李进忠心怀叵测,处处下着套子,稍有疏忽他就能乘虚而入。
秦可卿自然不理他这一套:“那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王安回了一句:“也许李公相改了朝廷规程也是有的,可有改动?”
李进忠嗬嗬一笑:“那是自然不会,只是这旨无人能接,总是不妥吧。”
王安一愣:“难道圣上忘了这家的主人全在边疆。唉呀,这我可要去提醒一二了。”
李进忠死死盯住王安:“你若能踏出京师,西卫全都人头落地!”
王安指指刚才厮杀的番子:“正有一桩公案,此人擅闯此府,论罪当斩。不知他家乡何处,家中几人,还望李公相教我。”
“本厂公不认识他,怎么和你说。”
“那就是乱民反叛了?”
“呵呵,随你怎么说,难道你还敢杀他不成?”
“哦,我是不敢。不过,那番子,你家有几口人,赶紧的报个丧,李大人来处,你家可就要填新坟了。”
那番子嘿嘿冷笑:“凭他是谁,敢动我家,我就杀他满门!”
李进忠脸色一变急忙大喊:“住口!”
柳湘莲一剑飞起,又和他战在一起。秦可卿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喊出来。
王安叹息一声:“就没人告诉你,他满门有着公主、郡主、县主和公侯吗?”
那番子犹自不信,直到李进忠背对着他点点头,这才大喊一声:“我好冤!”手忙脚乱间,被柳湘莲连下杀手,一条手臂废在当场。
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己来。
打脸算得什么?敢说大话直接剑斩,连医药费都不给你出,你还得兜着罪名。所谓万恶的旧社会,身份等级严苛至极,堵着人家大门说要杀全家,真当是没了律法不成。
李进忠恨恨的走了,自己私自用着仪仗出来送旨反被将军不说,这一场明火执仗的厮杀,还要回去想个法子交代。
王安急忙对柳湘莲说道:“速去金玉商号报信,我等是离不得京了。只有等着李大人前来,才能出府。”
林泉也吩咐家丁:“速去寻来杜鹃,这府里要屯些吃穿用度,以防不测。”
秦可卿泪流满面:“都是我这个不祥之人,给你们带来祸端。”
柳湘莲一跺脚:“就不能把她先送出去吗?等我去想办法!”
将夜时分,果然人影憧憧,不知多少番子在此守候。晴雯穿上秦可卿的缎带袍袖,领着宝珠、瑞珠去送王熙凤。
王熙凤的车马又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团团护住,几次三番的拌嘴盘查后,这才回转荣国府。五城兵马司也带着满满一车灯油去了城门处,打个招呼就驶向了城外。
欲知详情,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