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古戍连山火,新城殷地笳。
九州犹虎豹,四海未桑麻。
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
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砰砰砰”一阵阵裂帛之声传来,却是小儿放着爆竹。雪雁轻轻掩住内室雕花门,不让这声响吵到了午睡的黛玉。刚才小姐就睡得不安稳,这几日来,她可是心神不宁,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雪原。唉~~~真不知能何时鸳鸯双栖蝶双飞。
香塌处,娇躯横卧,脸似红霞,一双手紧紧抓着被角,似有惊恐之事。
梦中火焰漫天,无数的凶蛮冲向仰卧的李想,他身边血流成河,一个个看不清的背影迎向那些凶蛮。无声无息,前仆后继。
“醒来!醒来!师哥!你快醒来!”黛玉痛哭疾呼,紧跑几步扑向李想,哪管背后的刀剑。
一滴滴眼泪洒在他的脸上,黛玉心若刀搅一般,一口血没忍住,就喷在了他的胸口。正要咬舌决死之时,嘴角一痛,却是李想含住了她的嘴唇。挣扎着将她抱起抛向空中,寂静无声的修罗场,响起他的嘶吼之声:“等我回去!”
再睁开眼时,嘴角已被自己咬破,心儿砰砰直跳。雪雁、紫鹃等人推门而入,忙乱着叫着她,黛玉惨然一笑,问道:“今日是他走了多久了?”
雪雁急忙说道:“今日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小姐是被爆竹惊吓到了吗?”
紫鹃屈指一算说道:“第十六天,他说好回来过年的!”
林黛玉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心神,心中默默说道:你说等你回来的,哪怕是天尽头,我也等着你!
“等我回来!”李想大喝一声,从地上翻身而起,刚才是被爆燃的火油炸飞了出去,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醒来时再次冲向前去,那里还有鞑子没有死绝,山上的同袍还等着他反扑过去。
自从鞑子第一波攻山的士卒,被尽数而灭后,战况陡然激烈起来。血气国运正足的鞑子,岂肯善罢甘休,四个牛录一齐涌了上去,不惧生死的想要填平这处矮山。
李想抓住时机,大喝一声开火,密林之中犹如刮风一般,洒出弹丸。不虞背后有敌的鞑子被啃掉一条战线。
“掌心雷!”这是李想的集火战法,第一排枪打完后,先不急装填,顺势再扔一波手雷出去,任你是过万无敌之时,也要抗住这漫天的雷火。
轰轰作响中,腹背受敌的鞑子,藏无可藏退无可退,倒在自己一声声不甘的嚎叫之中。
安费扬古血灌瞳仁,此时前番种种都已明了,这场阻击,就是专门等着他上门的。“分兵两路!用炮把林子里的伏兵炸出来!”
于辉看见对面的火炮后,呲着牙一笑:“兔崽子,就等你们露头呢。以高打低,地利在我,给我轰平了他们的火炮。”
李想则带着人手疯狂逃窜:“快快躲炮!炸完了再回去!”
密林之中,枝杈横飞,铁砂乱舞。李想趴在一棵大树之后,埋着头等着炮声过去。哗啦啦大树倾倒,哀嚎之声遍布身前身后。李想探头一看,百十人下了马冲了进来。
“抬枪!稳住!打!”
三声断喝就是填装指令,火器对射一轮后,掌心雷跟着飞出。对面的鞑子显然不识战法的奥秘,还或蹲或站的装填,不出所料的被扫荡了出去。
安费扬古唤过一个甲喇:“用马队攻山,火枪紧随其后。掌心雷攻林,火枪玩不过他们,就用刀把他们赶出林子!”
甲喇领命而去,五十匹战马奔腾着冲刺上山,于辉早就防着这手。他和李想经过几次兵推,均认为纵马上山唯一可行的就是打掉他们的火炮。
百虎齐奔应对此密集局面,可是得心应手。刚被第一道铁丝网绊住后,五十匹战马就被炸的粉碎,后面的火枪手再次暴露在视野之中。居高临下有着战壕,若不用人海来填,你们可是寸步难行。只是,李大人那里压力可就大了。
李想却是难了,鞑子掌心雷虽扔的不如自己抛射远,可那些炸起来迸射的树枝碎石,着实的伤人不轻。虽然对方也没落着好,可毕竟自己人少,经不起消耗。
他却算差一点,鞑子何时拼过人多?就这短短一刻钟,已经伤亡近千,早就突破了他们认知的底线。
火器时代的开端,就是如此残暴血腥。堪堪百米的对射,拼的就是火力线的稳定。稍有个停顿,对方就能杀到面前。
李想也发起狠来,围着一大段被炸倒的断木,排开三段射,还在左右各分出去十几人:“别怕炸到我,就往人堆里炸!”
掌心雷的硝烟过去,鞑子的刀就到了眼前,李想一步不退,命令第三排的士卒备好手弩。一声令下,左右齐飞掌心雷,当面火枪连绵不绝,更有手弩攒射。暴雨般的火器过后,李想抽出绣春刀,砍杀过去。
对面的鞑子也是死战,一片刀光过后,再无能站起的凶蛮。
李想踏出林地,用刀指向安费扬古:“安觉罗!今日相见可有昔日落荒而逃之感?”
安费扬古面色铁青的站在马下说道:“李大人,你虽占了些许上风,可是我八旗子弟又岂会怕死!你还有多少子药?还有多少兵卒?我一生戎马,岂能看不出你这不足千人的阵仗来?我用三千子弟陪你上路,你可敢应吗?”
山上于辉大喝道:“这三千老子包圆了!觉罗旗主不可小气!哈哈哈哈!你他娘还有三千吗?”
鞑子号称八千,虽说人人能控弦厮杀,可是落后的保障体制,却是四个包衣奴才伺候一个主子,满打满算的精锐,也不过两千出头。
刚才几番大战下来,鞑子精锐已然不足,战力无法与先前相比。
李想默不作声,转身进了树林。多言无益,手上见真章。自己还有最后一招,必能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可怜了林妹妹,就用你的泪水给我送行吧。本不是世中人,惹你情丝尽洒,就还你此世安宁。葬了这一支人马,八旗元气必伤。以你之慧、之情必能笑谈自己夫君的过往,断断不会有那灰烬情绝之念了吧!
“准备火油,挖出一条防火带来,我要火烧雪原,烤了这群野猪!”
眼看着此战就要收官,突然鞑子身后马蹄阵阵呼喝连连,双方都扭头看去,一群鞑靼马队踏雪而来。
安费扬古哈哈大笑:“这群鞑靼,终是追了上来。好好,就让他们冲上一阵!”
李想一缩脖子跑回林中空地:“自己人不用管,快点挖坑,能不能活着就看咱们挖的坑了。”
牛角声中,又是一队牛录冲了进来,最后的弹丸喷射而出,绣春刀挂着雪霜卷了过去。
安费扬古眼看着鞑靼马队就要到了,一挥手喝到:“都去树林里,山上不要管。”自有传信的骑手跳上马迎过去传话。
鞑子纷纷赶走战马,腾出路来让鞑靼用马速冲上山,自己拎着刀剑钻进树林。双方可以说火药用尽,反而又回到了最熟悉的作战方式。
那支拼刀的牛录刚被赶出树林,又被自家的大部队挤了回来。李想亡命狂奔,因为鞑靼马队已经张开了硬弩,下一刻就是漫天箭雨,这王安终于搞了一次大的。
刚刚还厮杀不断的战场,诡异的静了一下,鞑子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屈死。安费扬古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随从紧紧的压在身下。鞑靼人展示了昔日纵横天下的骑射之术,漫天箭雨嗡嗡之声,马队横斩一条血路,顺着大路冲了过去。
鞑子全军根本无法上马迎敌,那战马还是他们自己赶开的。这骑对步,根本不用尝试,他们也是玩惯了的战法,只有钻进林子才能保全。
一声炮响来自身后,王安带着东卫一百来人,稳稳的杀了过来。他们不仅是此时唯一的火力,也是压垮鞑子的最后稻草。
左山右林,前有骑兵,后有火枪。虽是人少,却成了合围之势!
安费扬古喊出了最后一道军令:“进林子!”
四千多鞑子蜂拥进林,落在后面的被再次卷回来的马队收割了性命。
李想喘着粗气,看看仅剩的几十人,嘴角一咧笑了起来:“来世见!”
“来世见!”“来世见!”
烈焰腾空而起,早就被洒满了火油的白桦林,钻出一条火龙,李想朝着惊慌奔逃的人群扔出了最后一颗掌心雷,炸起的余波,将他迸飞了出去。从空中狠狠的砸落雪坑,晕了过去。
于辉带着剩存的二百来人冲下山来,使劲压迫着鞑子的阵线。就是李大人死在当场,也要这些人来陪葬。
“不许下马,围着杀!跑起来杀!”制止了鞑靼人想去救人的想法,于辉流着血泪,哑着嗓子向王安吼道:“交给你了!”
王安躬身一礼:“君先行一步,莫让李大人孤单,王安随后就到!”
这二百人疯了一般冲进火场,只杀人不救火。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此处的山景好似笼了一个罩子,黑压压的一片。
李想忽然惊醒,使劲推开自己身上的一具尸首,醒过神来,哪有什么林妹妹,就听见于辉喊道:“李大人慢走!俺老于也来了!”
一激灵站了起来:“老子没死!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