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半夜呼儿趁晓耕,
羸牛无力渐艰行。
时人不识农家苦,
将谓田中谷自生。
书中交代,跟着李想的内侍姓王名安,乃是新皇潜邸的东宫伴读。而这一趟公差,则是押解着二百万两银子递解九边。因这银子是从大内银库调拨的,故此跟随。
忠靖侯史鼎任宣抚使,还专门调来李想充作佥书,负责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李想磨了几天,从户部嘴里掏出五千两白银,充当运费。并带上神机营,以作护卫。
前军不带补给走得快,后军带着粮草辎重,自然就慢了些,刚和前队有了些空档,鞑子就咬了上来,不成想啃在了铁板上。
找出来一个半死不活的鞑子,拴在马后,一路拖行来到几辆车前说道:“各位发财了,这个就交给你们了。圣人之言感天动地,况一鞑子乎?”
车里的众文士瑟瑟发抖,浑没有挥斥方遒的风采。
“李四维,你也是名教子弟,如何敢辱斯文?”一文士呵斥道。
李想看也不看他,招招手唤来一个小内侍,从他手中拿过一个条陈翻了翻:“王祚昌,是你在金殿上说的边军靡费,两百万银两军费太多。鞑子不服王化,当以礼教教之,使其王化。机会来了,这个归你王化他。”
众皆哗然,金殿言语怎地会给他随身带着。那些话怎能作数?可是又不敢明言,只得眼睁睁看着王祚昌被一军卒拉下车,按在鞑子眼前。
那鞑子浑身是血,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汉人嗬嗬笑起来:“两脚羊,你来送死吗?”
王祚昌颤栗着双腿,一个站不稳跪倒在地,鞑子虽知自己命不久矣,但能有此刻也是高光了。桀骜的哈哈大笑,混不把这群人看在眼里。
又一士子喝骂道:“王祚昌,你怎可跪他?羞于你为伍,吾唾弃之。”
李想点点头说道:“满足他”
一名军士过来将他拉到王祚昌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老爷,您现在可以唾弃了。”
鞑子作势啊呜了一声,那士子转身就跑,引来众军士的轰天嘲笑。
一辆车门打开,一位风流俊逸的中年文士走下车来,缓步来到李想面前说道:“这些小儿无状,说了些大话。李都事不可当真,放过他们吧。经此挫折,他们也该有些长进。”
李想拱拱手问道:“汪舍人,几岁能谓长大?”
汪舍人张口答道:“二十弱冠,他们...”说不下去了,只因这两人均已近而立之年。
李想叹口气说道:“我与你同在中书省,这个面子肯定给。不过,你也要给我个面子,只因你们的速度慢,连累我这后军,才会被他们盯上。快点行进如何?”
汪舍人拱拱手说道:“必不敢拖累,再有延误者,由得他去吧。”一挥袍袖上了车。
队伍继续前行,那鞑子被李想“种在”了路边。
王安笑嘻嘻的说道:“对付读书人还是你们读书人好使啊。”
李想靠在车厢内,伸个懒腰说道:“平时胡乱说几句也就算了,而今不同,军中无小事,只能如此了。”
王安目光闪烁,轻声问道:“探花郎对如今朝政可有看法。”
李想瞟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一路上你也没个消停,总问着这个。好吧,刚才受了些气,现而今和你说说,也不怕你去告黑状。”
“首先啊,你们内侍当不得政。十常侍又如何?搅乱了东汉不说,也没得着好,哪家诸侯敢用他们?再往前,赵高算是你们前辈了吧,玩死了秦国也没见他如何啊。所以朝中但凡读过书的,都不待见你们。因为你们除了搅乱朝纲,好似没什么正面形象。”
王安连连点头:“是实话,早就听说都事敢说又会说,确实如此啊。”
李想摸出一壶酒并一袋子肉干,给他几个继续说道:“然后呢,你们还离着皇家最近,这和我们这些做官的就天然对立了。你看啊,皇上有个什么事,底下的官员还不知道呢,你们就兴风作浪了,本来就歧视你们,这不更招人恨吗。”
咬了一口肉说道:“可是皇家有什么说不得的事儿,还就得你们去办。这就是夜壶理论。”
王安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慢慢咬着肉干说道:“李都事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脏活全是我们的,官老爷们眼不见为净,还要骂着我们。最近朝廷争议,宫里宫外为了这个快翻了天,咱家总也拿不准脉络。
你李都事又置身事外,先是要给师娘守孝,想回家三年,被圣上给骂了,禁足一个月。接着又跑到户部去研究军粮,又混了三个月,拿出个炒面,还得了赏赐。
这次又跑出来巡边,打算着捱过这次争议。嘿嘿,圣上让咱家问问你,到底眼里有没有圣上,有没有朝廷了?点你个探花郎,可不是让你当卖油郎的。”
李想呵呵发笑,也不答话。
王安继续说道:“贵妃产子而薨,本无疑义,让那起子黑了心的牵扯进太上的金丹案,越说越离谱,时局迷乱啊!”
李想拍拍大腿笑道:“生不逢时啊!我且问你,若是男孩儿岂不是长子?皇后如何自处?再生也是弟弟,将来立长还是立幼?就这么一份家业,多少人盯着呢,生不得生不得啊!”说完这句眼泪横流:“这就是一家人的好算计!恨不得你全家死光,好霸了家产去!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人心险恶。你说说,我还能怎地?未雨绸缪杀个干干净净吗?”
“都事慎言,圣上都不敢有这么大的杀心。这句咱家就不给你报了。”
李想又吞下一口酒,胡乱抹了把眼泪说道:“承蒙公公厚爱了。我别无长处,倒是有一件事物,想和你们商议商议,弄好了赚笔银子花花。”
王安眼睛一亮,急忙俯身问道:“为何不给圣上?偏要给我?”
李想嘿嘿直笑:“我都不想要名的东西,当今能要吗?史笔如刀,只能你们背锅了。”
王安一愣:“到底是何物让李无羁如此谨慎?”
李想被酒呛住了喉咙,咳了半天说道:“谁他娘给老子取得外号?”
王安哈哈大笑:“还不是那起子酸丁,说你洒脱不羁却又不近女色,恐有难言之事,故此称为无羁。”
李想瞪着眼睛想了半天,忽然拉着王安说道:“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们这些公公做了,我想好了一个名字,你们不许改,就叫高洁寺。”
王安点点头:“行啊,你要骂他们怎么都行,到底是何物啊?”
“护垫!”李想意气风发的说道,又再王安耳边悄悄细语。听得王安两眼放光又神情猥琐,直说道:“好东西好东西,若是能成,这宫里的人可都奉您为恩主了。这个名字也好,嘿嘿嘿,管天管地,这帮高洁之士还能管得了咱家的裆吗。”
二人车内大笑不止,引得别的车上的众清流大骂奸人。
汪舍人听着他们言语,无奈的摇摇头对面前的李可灼说道:“不怪四维看不上他们,只知道群雌粥粥,却无半点用处。就连坐的车还是人家的手笔。可灼兄可有教我?”
昔鸿胪寺丞李可灼,因“金丹”一案先赏后罚,被戍边。
李可灼望着车外连绵不绝的长城说道:“贾敬献掌心雷有功,自囚观中。兄还不明白吗?他贾敬会个屁!全是这李想的作为!我倒要看看,离了这李想,他家还能活几天!”
这个问题李想还真知道答案,可他不想说。自打师娘一死,让他明白了人心之恶,自己毕竟是从法制转到这人治的环境,难免有些高估了眼前的社会。
人吃人,擦掉血再和你讲仁义,你可有不服?
黛玉不服,看着面前显摆的宝玉问道:“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宝玉一时瞠目结舌,探春笑道:“果然是亲师兄妹。二哥哥,还要多看书才能赢过林姐姐哟。”
讪讪的将宝玉塞回脖颈间说道:“我就是想让妹妹看看我这块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妹妹似的,好妹妹勿恼,我给你赔个不是。”
黛玉连忙起身说道:“这句话我可就真恼了。虽说是你自娘胎里带来的,可是若没有你的母亲,你又从何而来?去向何处?你给我道恼,至自己母亲于何处?”
王夫人招手把宝玉叫来,抱着他说:“妹妹刚刚丧母,你偏去招她,怨不得她恼你。”
黛玉转身去找迎春说话。
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邢夫人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绸车,邢夫人携了黛玉,坐在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拉起,拉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
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进入三层仪门,才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贾琏却打门外进来说道:“妹妹可是来了,老爷久候不至,正差我去请呢。”
黛玉急忙站起身,邢夫人说道:“不妨不妨,他就是我们长房的琏儿,你的哥哥。”
贾琏连忙对黛玉说道:“自家兄妹可不需多礼,快去随我见你舅舅。正有一件事说与你听呢。”
欲知何事,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