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人间缓急正须才,
郭索能令酒禁开。
一水一山十五日,
从来能事不相催。
梨香院夜晚灯火通明,林家人并焦大和李过收拾行囊,若似离家之状。
林之孝前来相问,李想悄悄言道:“金陵有变,恐扬州变生事端,此事不好直接回禀你家太夫人,所以准备悄悄行事。若有相问,便说城外工程甚急,朝廷催问要快快行事即可。”
林之孝说道:“恐瞒不过去。”
李想哈哈一笑:“能瞒得几日算几日,或许只是我的担心呢?”
金陵到底有何事能让李想如此急着归家?且容我慢慢道来。
话说李想启程赶奔京城时,金陵府尹收到一封密函,说是当今派皇城东卫下了金陵,寻太上遗留在外的女儿,要带回宫去奉养起来。
传闻当年太上做太子时,暗通宫中女官,生下一女。帝大怒,欲废之。女官舍命报信,未几太上继位。
而那女婴就此消失,十几年过去了,踪迹皆无。不成想今朝新帝继位,又要旧事重提,信中让那金陵府尹好生提防,必要保住那女孩的性命,切切不可让当今寻到。这乃是太上得位不正的最大把柄,怎能落到他人手里?
烧完来信后,他直奔甄家面见甄太君。当年那女官就是甄家的长女。
如此兜兜转转,东卫赶到金陵时,早已经是天衣无缝之局。就在东卫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牢头来报,说道牢中有教民若干,曾言道圣女乃是皇家女云云。
东卫当即提索教民,金陵府尹自然不肯,虽说不是一回事,可是万一呢。
书中暗表,却有牵连。那妙玉下江南就是因为忠义千岁得知了女孩的下落,特特让她来相认的,回程的路上被忠信王拦住,这才出家蟠香寺。
金陵府尹不知内情,可甄家却知道天塌的祸事来了。交出去,这一家满门几百口必死无疑。不交,就怕被东卫查出蛛丝马迹。甄瑺淓一不做二不休,偷放大牢教民,趁机扰乱视线。
为何不杀人灭口呢?那才是欲盖弥彰,正要提审他们,忽然一夜之间全死了,明摆着有事,顺着教民这条线,早晚牵出来故事。还不如趁他们不提防,来个“假”教民救真教民,大家一哄而散再杀个痛快。
凡此种种事故,也就有了李过认出故人的事。李大棍子是跑的快的,趁乱摸黑跳进运河,水遁而逃。又跟着运货的船家一路进了京城。
东卫抓捕一些人犯回来,却问出东风车行来。这也正是贾芸说的不太平。
这晚,薛蟠自车行而归,将将行到一条小路就被几个黑衣人截住。蒙住面部捆绑带走,再睁眼时,他和车夫已在一间地牢之内。
几个番子冷冷的看着他,薛蟠知趣地低下头,等着他人来问。为首的笑吟吟的说道:“薛公子勿惊,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几句话需要问个明白,只要说得清楚,自会放你回家。你薛家也是皇家的采办,都是为皇家办事,不可自误。”
薛蟠连连点头:“不知公相怎么称呼?我薛家世受皇恩,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那就好,咱家姓夏,薛公子可记住了?我来问你,姑苏蟠香寺里有谁?”
薛蟠想了半天:“有一个荣国府大太太家的亲戚。名儿我想不起来了,拢共就过见一面。”
小番子过来耳语几声,夏公公点点头再问:“李四维与蟠香寺何时相熟的?”
薛蟠使劲的摇头:“老公相说错了,李四维相熟的不是蟠香寺,而是我的英莲妹妹。当初多亏了他,才没让花子拍了我那英莲去。啊~~~是了是了,定是荣府亲戚的缘由,他才认识的吧。他师娘是荣府的嫡女。”
夏公公仔细瞅了瞅薛蟠,也确实不像能说谎骗他的样子,继续问道:“他和甄家为何结仇?甄家又是怎么应对的,你给我细细讲来。”
这些事薛蟠可是清楚的紧,当下一五一十的把恩怨说个分明。夏公公越听越心惊,这里面怎么还有忠信王的影子,那史侯爷又是什么个意思?这王薛两家看来是和贾家绑在一起了,单独剩下个甄家不远不近的让人好废思量。
忽然打断薛蟠的开口,问了一句:“甄家的女孩你见过几个?”
薛蟠言道:“小时候还能见到甄家大女,听说着许了南安世子了?我就没见过了。不过他家四姐我是常见的,还有个七姐据说很美,可惜无缘得见。”
夏公公一愣:“哪里来的七姐?他家排行老七的不是个哥儿吗?”
“那许是我记错了?他家宝玉说过的,有个七姐天人之姿。”
夏公公抿着嘴嘿嘿一笑:“天人之姿,好的很呐。就凭这句话也差不多了。薛公子,有句话咱家得和你说说。”
薛蟠脑袋一亮想起李四维来,连忙说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夏公公点点头:“都说公子是个呆子,我怎么看着很灵光啊。来人,送薛公子回府。”
薛蟠被问之时,李想已经日夜兼程赶到了扬州城下,算了一算,已经跑了五天,人困马乏终于到了家。
亮出身份后,开了一角门缝,放他们进城。等敲开林府大门时,林如海已经得知李想进城了,安抚好被惊醒的贾敏,赶到前厅去见李想。
“你怎地这么急回来?可是贾家有事?”林如海急切切的问道。
“他家无事,我是怕咱家有事,这才急着跑回来的。”李想当下把他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师傅。
林如海叹口气,爱怜的说道:“傻孩子,为师我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谁敢轻易的动我?先不说我属下的盐兵,就是扬州的锦衣卫也在咱家府外安札。你这又是何苦?”
李想摇摇头:“师傅,你有所不知。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可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
林如海也没了睡意,就和李想在书房内反复推演了几遍,李想一拍大腿,指指那张涂满人名的纸说道:“我还忘了她!难怪我总感觉不对,似是有什么人飘过又看不清真容。”
林如海一头雾水的问道:“还有谁是你想不起来的?”
“师傅,京城有没有个养生堂?”
“慢说京城,扬州都有。”
“不不不,我是说工部有个营缮郎唤做秦业的,您可知晓?我可是见过他,这次京城交通,我没少和工部的打交道,其中就有他。当时我就没想起来这么一号人,现在想想真是该死!”
林如海白他一眼:“为师中了探花就是七品御史,直入兰台寺,哪里去识的什么营缮郎?”
李想捂着额头说道:“您别给我打岔,这个人太关键了。我要好好想想,我见他的时候,好像是个郎中吧,五品的官也算不错了。您二舅兄也刚刚坐上郎中。我听他们说,他有一个儿子。可是呢,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这个女儿去了哪里?怎么他的同事都没有提起过呢?”
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为何总想着人家女儿?你师父家就没有女儿吗?”
李想魂不守舍没有察觉,顺口答道:“我师妹是仙草转世,她是什么来着?兼钗黛之美?好像是这个说法。兼美又名可卿!”
“啊?兼美?妙玉的姐姐!”
李想猛地回头,灯下林黛玉似笑非笑散着头发问他:“大老远的跑回来,就是为了她和她姐姐?”
李想一把举起林黛玉:“她是妙玉的姐姐?你怎么知道,不说就不放你下来。”
林如海咳嗽几声:“还不放下来!”
黛玉握着脸训他:“怎地几天不见,这么粗鲁了?你找她何事?”
李想赶紧把她放在椅子上,对她言道:“这个兼美的身世将引来一片风雨,我这么急的回来,就是想将咱们家避开这场风雨。好妹妹,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黛玉三言两语把四人相见蟠香寺的事情说完,对他言道:“那时雪雁还说,我和她有几分相似。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李想挠挠头,抓起师傅披着的一件大氅,裹在黛玉身上说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就不好奇她的身世吗?”
黛玉任由李想裹着他,又冲父亲吐吐舌头,然后说道:“不过就是一个悲情之人,知道又能如何?难道再出家一个才算好?”
李想哈哈大笑:“说得好,她要是不悲,怎么引来的风月之债,千红一窟呢。师傅勿恼,待我给你说说我的猜测,您便知端倪。”
李想理了一下头绪说道:“太上丹药案牵扯后宫贵妃和当朝学士,宁府的贾敬也被卷了进去,正在求弟子搭救。此时忽然又有金陵囚犯逃狱,而且跑出来的正是迎圣女的教民,这圣女是老忠义王的孙女,也是当今的堂妹,而能让她叫姐姐的还能有谁?我虽不知她身世,但能肯定必是皇家血脉。您想想,十几年前有什么天家秘闻没有?我们按图索骥,未雨绸缪。”
林如海脑海中闪出一个人影,缓缓开口说道:“甄家长女甄应春,甄应嘉之姐。当年入宫做女官,不知怎地忽然没了。甄家进京,还是太子的太上接的他家,那时都还说他们家隆恩浩荡呢。现在想想,嘿嘿,这里面不是有恩而是有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