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昨夜风开露井桃,
未央前殿月轮高。
平阳歌舞新承宠,
帘外春寒赐锦袍。
江南贡院号房内,李想摆开了笔墨纸砚,闭目养神。脑海中翻腾着昨晚的消息,詹事府录事失踪一人,生死不明。太子下令,詹事府暂停运作,关闭府门。他这个通事,也被收缴了印信,差一点就没进来。还是李守中顶住压力,让他进的门。
这就是林如海和贾敏最担心的地方,说是在太子身边等着一飞冲天,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也是这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找不到一个正九品的录事了呢?其中必有蹊跷。
过了好一会儿,整个号房才安静下来。今年大比之年,来的考生近三千人,而能在来年去京城会考的,不过百余人。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犹如李想这般年少的比比皆是,不足为奇。等能去会考的人选出来,那才是老中青三代结合呢。
第一场贴经,二场杂文,三场策论。李想称之为背念骂。等他凭借强大的记忆能力“背完”百十篇文章后,已经是夕阳西下。存好自己的考卷,李想半躺在铺上放松。一个巡场兵丁走过,再他右手的号房外站了一会儿,一个纸团悄悄的扔进李想的号房。
果然来了,甄家不在此时给自己捣乱,就奇了怪了。
绝不能去捡,自己的一举一动必定有人监视。亏得他早有预案,一碗水泼在地下,打湿了那人的衣裤。
兵丁大怒,回头就想和李想理论,没想到又是一碗水泼过来,直接浇在那纸团上。眼看着纸团成了一团浆糊,只得恨恨的踩上一脚,将它辗碎。
到了晚上,一床又破又烂的棉被分给了他。也不介意,把它铺在床板上当褥子,自己和衣而卧。
他在等消息,京城有异动,不一定是坏事。若是太子继位呢,詹事府也是要取消的,等着下个太子诞生,再行组建。那么,太子继位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仔细回忆着,红楼里新皇出现的时间。因为有一个参照物,那就是贾雨村。三年前,贾雨村获甄士隐的赠银进京赶考,一举得中授官,去了湖州任知府。说的是不上一年便被参倒,恰恰是今年的事情。
而他被参的罪名可就有趣极了,“生情狡猾,擅篡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重点就是这礼仪二字。礼大于天,他怎敢擅篡?他要篡的是什么礼?什么礼能用一个篡字?
李想断定必是日月换天,而他急急的站队新皇招致旧皇派的打压,所以才不到一年就被开革,直到三年后,新皇稳定局面,他才走了荣府的路子,直接空降到这金陵府。
想想,一个湖州知府,就是好好的上任,也未必能三年后来金陵当府尹啊。他一个被革职的官,若不是有巨大的能量推动他,单凭贾家和王家,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所以,李想不急,他在等着最后的消息。算来,今夜也该差不多了吧。
所谓一支笔难写两家事,咱们翻回头说说三日前的京城。
未央宫内,当今忽得急症,皇后立即封锁内外,急召太医诊治,说是滥用丹砂所致腹胀,经药石急救,人已回转,可惜毒已进五脏六腑,只能缓缓除之。
后急问,是何人所献丹砂。
内侍答曰,是内阁首辅大学士推荐的鸿胪寺丞李可灼,经贵妃内侍崔文升之手所献。
皇后大惊失色,这内外勾结如何是好?帝略醒,要太子和内阁进宫,并忠信王不得出府,停詹事府一切机要,赐一录事鸩酒。交清大宝后,留在未央宫内养病。
而此时,消息还未传到金陵,故此科场照旧。
就在李想将睡未睡之时,几骑快马赶到金陵城下,守门官看清信使背后的六百里加急认旗后,急忙打开城门,跪倒在地。信使进城直奔内阁,一个时辰后,金陵三卫围住金陵。
鸣金钟、敲玉鼓,金陵六部官员齐奔太庙。礼部副史宣讲圣旨,日月轮替,山河换主,众臣口乎万岁,心中澎湃。
李想也被钟鼓声惊醒,数了数次数,用衣服蒙住头装睡。不然呢?趴地上磕头吗?
金陵礼部宣旨后问道信使,可还有口谕?
信使掏出一道手谕,上面还扣着太子的印信:着金陵、扬州两地报馆,见旨后发头版,另有口谕给原太子詹事府通事,报馆主理李想。
“这李想何在?”礼部侍郎问道
李祭酒出班答道:“现贡院内考试,三日后方能出来。”
礼部侍郎一愣:“可是姑苏李四维,东风车行的东主?”
李祭酒哈哈一笑:“正是此子,侍郎也知道他家的车行?”
“江南今年还有谁不知东风车行?这可是一朝天下闻。好一个东风送我上青云,他现在不是已经在青云上了吗?”侍郎笑呵呵的说道。
“那这旨意如何进去呢?无圣旨不得私开贡院大门,而这旨意却偏偏用的太子印。各位大人,可有良策?”金陵府尹要死不死的上眼药。
六部官员对他和李想间的恩怨是心知肚明,这摆明了就是坑李想一道。旨意进不去,你就办不了差。耽误了新皇的事,李想可以和官场说再见了。
各官员迅速站队,有要求特事特办的,也有守着规矩不放的,吵成一团。信使也知道这事儿棘手了,见不到李想,他的差事也不算完成。焦急间也不知道找谁商量,一抬眼,看见李祭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心中一动过来施礼:“大人可有教我?”
李守中拍拍他的旗杆,有意无意的说道:“路上可有阻拦?”
信使说道:“谁敢拦我,杀无赦。咦?多谢大人指点。”转回身抽刀大喝:“拦信者杀无赦!那位大人愿意试试我的刀?”
随行护卫皆抽出绣春刀,两眼冒光的看着这群高官。
金陵府尹刚想张口,只见信使目光直直的瞪着自己。一个激灵,又把嘴闭上了。
看看再无人敢言阻拦,一行人出了太庙骑上马直奔贡院而去。
李守中手捻长髯看着天上明月悠然自得。礼部侍郎凑到近前,低声问道:“祭酒可与这李想有旧?”
李守中笑呵呵说道:“扬州盐税,就是这小子虎口拔牙,硬生生从那府尹手里抢走的。你说,我该不该帮?”
侍郎嘿嘿一笑:“看吧,用不了两三年,就会换了人间。”
“那我可要提前恭贺你了。”
“祭酒若是得空,能否带那个李想来家里做客?”
“有何不可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拱手告辞而去。
贡院大门开了半边,只容一人进出。信使解下刀交给属下,侧身而进。
一个兵丁带路,寻到李想的号房。信使一看,连床被子都没有,就这么和衣而卧,不禁恼怒。这好歹也是当今的手下,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你们这是看不上他呢,还是对当今有意见?
主考官已然了解个通透,一看信使沉着脸,再看看那个学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低声喝问:“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苛待士子?”
李想翻身而起,抱拳说道:“这位大人别埋怨这些下人,是那金陵甄家让他们这样做的。还好我火力壮,这一晚上也不至于冻死。”
主考官一下子被噎住了,没见过这么坦然告黑状的。
信使说道:“可是姑苏李想李四维。”
“正是在下。”
信使看看左右两边不睡觉瞧热闹的考生说道:““你附耳过来,有口谕。”
两人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之后。李想说道:“劳烦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写来。”
抽出一张纸,略微思索了片刻,蘸饱了墨写下“尧舜今何在?当世大可为。”十个大字,然后笔走龙蛇,写下头版文稿。
主考凑到近前细细端详,当看到上面写着一个中心、两个基本时,不禁皱眉,这是何意?再往下看,一个中心是坚持以国家民族稳定为中心时,不禁拍案叫绝:“好文采!这才是经文读透才能有的观点。来来来,我与你磨墨,这样的文章就要一气呵成,方显雄壮!”
李想满身正气的写完通稿,末了一句:时在贡院,主考掌灯磨墨,助我一蹴而就。他乃是太上的臣子,我却要成为新皇的属臣。这一新一旧之间通力合作,不正是前后二皇的文治天下吗?!
主考泪洒官衣,转身向北而拜:“太上皇,臣不负重托啊!”
李想心道这科算是妥了。随手递给信使说道:“劳烦大人跑一趟金陵报馆,找姜宸英先生即可,明早必能见报!”
信使心道果然是当今的臣子,看这文章写得,能把主考写哭可是不多见,大才!
接过这篇文章,和主考匆匆而去。
那领路的兵丁一路小跑,肩扛手提的送来三床被褥,顺带一壶热茶,李想哈哈一笑,继续红楼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