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1)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林家老宅,早有下人收拾妥当。林家族老也来探望,甚是殷勤。只因各家子侄各有去处,所获颇丰。林夫人贾氏又依李想的主意,将族田分产到户,更被族里奉为“林氏贾君”。心中甚是得意,更给李想多做了几身衣服,李想拿着内裤来找她,说是小了。打了一顿,再按照他的意见改成束腰。
这一天,李想进城递送乡籍文书,报名参考童子试,让那些七八岁的“神童”们甚为鄙视。
科举共三试,分为童子试、乡试、会试。至于殿试则是隐藏关卡。逢子、午、卯、酉年举行,今年是庚子年,正是大比之年。要从春闱考到秋闱。
县里的文书一一登记在案,忽然问道:“可是林探花的高足?”
李想转转眼珠:“他欠过你钱还是你俩有过节?”
文书乐了,笑道:“果然备懒!颜先生所言不虚啊!我姓曹名尔玉,字完璧。因与颜先生相识,故此知道你的来历。”
哎哟,姓曹的!李想一激灵,看着此人也就不到廿十的年龄,心生警惕。
“敢问您可婚配否?祖上又是何人?”
曹尔玉被问呆了,这哪有上来就问家事的?又想起颜习斋的话语,这小子的才学不在你娘舅之下,不可小觑。
他娘舅是谁?六岁会吟诗作赋,九岁则已经遍读经史。一十五岁岁试于黄州,名震全府,院试奇魁,被誉为“江夏神童“、“博通君子“的顾景星。
颜先生既然敢给这么高评价,肯定有过人之处,奇怪就奇怪点吧。
“家祖北宋曹彬公,家父曹锡远现任沈阳中卫指挥使。家父愿我弃武从文,故此留在家乡以备今年的秋闱。这里的府君与我相熟,就让我帮衬着录一下童试。我比李贤弟虚长五岁,定亲未娶。可满意否?”
李想拱拱手:“孟浪了,曹兄勿怪。过会子我再来寻你,你先忙。”
他身后一个小童等了半天,就听他们聊起来没完,又不敢催促,急的是眼冒泪花。
曹尔玉也是笑笑:“好好,等我录完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童忍着泪水答道:“我叫吴伟业,太仓人。”
李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也不回头快步离开。
你道为何?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称他吴梅村,您是否能想起什么?再要说他是“脂砚斋”主人,您能否有些印象了?姑且不论是真是假;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他写的,全名:圆圆曲。
您说这么个孩子,现在让李想碰到,能说什么?还是去找英莲吧,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仁清巷甄府,甄士隐大开中门迎着他,说不尽的感恩。李想说道:“甄伯父若在如此,小子可就不敢登门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我的本色;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正是我的写照。”
门后转出一人呵呵笑道:“那这随机应变诡计多端呢?”
李想嘴角含笑一躬到地:“习斋先生久违了,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不长头发。”
颜习斋拍了他一下脑门:“你刚来时,不也是断掉三千烦恼丝了吗?怎么?长了些许头发,就掉进红尘软世不愿出来了?”
三人笑谈了几句,进了中堂。早有士隐夫人封氏携着英莲等候,李想冲着英莲眨眨眼,说道:“大姑娘了,居然害起羞了。”
英莲福了万福:“哥哥好久不见,妹妹心里一时无刻不敢忘哥哥的恩德。”
李想拉起她,细细端详,几个月不见,愈发的秀气。蹲下身子与她言道:“我这回把我师妹也带了来,回头让她给你下帖子,接你去玩可好?”
英莲自然应从。哄她顽笑了一会儿,这才问问甄家的事情。甄士隐自接回英莲后,那惹事的下人也不知所踪,只得闭紧门户小心照看。
李想想起他家旁边的葫芦寺,就说到:“依我看啊,甄伯父不如回归田园,在这每天提心吊胆的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颜习斋更是连连赞同:“小友与我之意想到一起去了。我因守着蟠香寺,一时也走不开。不如,你去那里寻个十几亩田地,咱俩做个邻居可好?”
听听,有钱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从不问地价,想去哪就去哪。当然,紫禁城他们都去不了。
甄士隐犹豫一下,洒然一笑:“也好也好,就是不知道那里都有什么人家,这地的多寡又如何呢?”
习斋先生说道:“那里是光福镇的治下,毗邻着圣恩寺。因是皇恩的庙产,所以左右并无富户。只有一家人却和荣国府有着牵连。不过么,有着林家夫人贾家小姐,这桩事却也不难。”
李想忽然问道:“是不是比丘观都临着比丘尼观?”
“相差不远,也好就近有个照应。”
“那我知道是谁家了?贾恩侯的继室邢家。”李想终于能对上号了。蟠香寺里有个妙玉,寺外就该有个岫烟才对。
这下姑苏四美可以组团出道了。
拍拍胸口:“这事儿妥了,荣府邢夫人正好托我师娘给她兄弟寻个营生,我两件事放一起办,来个两全其美。”
又聊了会,李想去寻来曹尔玉,在甄府开宴席喝了一回。
席间甄士隐和曹尔玉考教了一番功课,李想对答如流。习斋先生笑骂他是八股第一罪人,胡乱攀扯就成文章,可见这八股无用。
至晚间,李想回林宅,对生闷气的黛玉言道:“你去下个帖子,做个东道。请甄府的英莲来做客可好?”
黛玉转怒为喜,忙着问道做东要如何行事。这还是她第一次请客呢。
书不赘言,三日后,甄家派车将英莲送来。黛玉亲自二门迎候,小姐妹见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是好奇。
李想笑眯眯看着她俩进了屋,对师娘说道:“妹妹就该如此,这交朋友也是要学的。”
贾敏听着屋里像模像样的对话,喜笑颜开。不禁想起自己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几个朋友。现如今,嫁作他人妇后,就再难见面了。
李想就把邢夫人娘家的事情一说,贾敏心中有数:“怎么说也是我大嫂子,我帮衬她娘家,也让哥哥面上有光。你可有主意?”
李想点点头:“咱家姑苏车行正在筹办,不如就请这刑家舅舅做个车行理事,您看如何?冒冒然给的太多,反而不如让他自食其力。”
贾敏点点头:“我亲自上门相见,面子里子给足。再给我大嫂子去封信,把这事明说。帮她是情分,不能斗米恩升米仇。”说话间,就拿起笔刷刷点点写完信,吩咐下人送出,再唤来林泉,让他先去光福镇寻寻这邢家。
李想本来也想去,贾敏眼睛一立说道:“快考试了,你还不收收心。考的差了,仔细你的皮。”
李想掏掏耳朵,无奈的读书去了。路过的时候,就听见里面说道:“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的真有趣!”
黛玉呵呵冷笑道:“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只听我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李想哈哈大笑,在院子里打趣她们:“林妹妹,英莲她们家很快就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到时请你们两位诗翁前去吟诗作对可好。”
英莲一把捂住羞红的小脸说道:“怎地被哥哥听了去,羞死了。”
黛玉喝骂道:“拿着你的古砚去考试吧,要是考不上,才让我笑话你的古砚微凹呢。”
“什么古砚?还有什么典故吗?”英莲问道。
“呵呵,这里面可有故事了。有人等着榜下捉婿呢。”
李想落荒而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甄瑺淓受挫于扬州,也打听得盐场些许之事,报与家中。时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对家中子侄言道:“甄贾两家既是老亲,又是世交。岂能贪人家的好处。万万不可为!”
甄瑺淓虽不甘心,却又不敢违。近日听得李想要去童子试,心中一动,问家中可有消息。门下有一刚来的下人唤做霍起,瞅着机会说道:“他的来历不明,虽有林大人给他作保具了出身,但也可做些文章。”
甄瑺淓重赏了他,派人去姑苏行事。正在甄家做客的王仁,听见了李想的名字,不动声色的打听明白,赶紧报给妹妹。王熙凤骂道:“下作的东西,这是要毁人家的前途。哥哥你去姑苏一趟,务必要把这事提前告知与他,让他早做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