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茶迎过客无新旧,秤定须弥有重轻。
活弄手头虽得妙,休如闻爆桶箍声。
朝中决议,京师很快就人尽皆知。禁足在家的北静王水溶,也早早知道了结果。尤其是听闻李想跑路去了海上,而自己最为依仗的关宁铁骑却被一战覆灭后,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
那可是他费尽心力耗费无数钱财打造的一支劲旅。原本还指望他们一战功成后,自己就能顺势而出再回辽东的。现在可好,全做了无用功不说,还把李想招去了安东。
假以时日,安东必是又一个九原。北静再恨李想,也不得不叹服他的治理之能。尤其是耕者有田,五民新论这种种时代最强音,甚是能蛊惑人心,却也符合如今的实际。
可是话说回来,自家又该如何是好,就在王府里等死吗?当今绝对会把自己的大好头颅送给李想,一是收了顺王之心,二是报了贾敏之仇。
想到这里,水溶竟然后悔当初了。留下贾敏一命也就没有今天的困境。怎么就想着要杀了她呢?哦...想起来了,是因为林如海把盐税收归朝廷后,甄家起了杀心,用秦可卿做饵,诱使自己出手了结了她母子的命去。
没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想潜心经营十余年,一路掀翻王家、甄家、贾家,现在轮到自己了。
正在哀怨自叹间,主事的长史进来回话:“王爷,北边来了故人。相求王爷一见。”
“哦?此时还有故人敢来见本王?请他书房一会。”
长史略微迟疑,又说道:“只是这人有些不妥。王爷三思。”
“谁啊?”
“前蓟辽总督,辽河之战后被罢免,就跑去北边的洪彦演。”
北静愣了,洪彦演名承铸,字彦演,号亨九。本是他最为依仗之人。当年辽河之战时,就是他奉了自己王命,将大军撤回,留下李想孤军奋战。结果就是丢官罢职,差点死在午门外。
后来听说他跑去了北边,从此再无消息。此时忽然露面,恐有大事。只是自己还能不能见他?见他要怎么说,难道说要和他一起北逃?
长史也不敢催促,只是语重心长的劝慰道:“王爷,失职之罪已经罚了,咱家还有再起复的机会。可这叛逃...那是要诛族的。”
他这个长史,也算三族之内的。当然不敢以身犯险。
北静王站起身说道:“无妨无妨,就听听他怎么说。当年若不是我的力保,他早就死在午门了。这时候来见我,想必不会害我。先让他书房等候,你再去关闭府门,今天谢绝一切访客。”
长史依言而去,心中却泛起波澜。这算什么?破釜沉舟还是卧薪尝胆,难道王爷有了不臣之心?嘶......此事,恐怕要和西边说说了。就算了清当年李想的援手之恩吧,自己也该脱身而去了。
这人是谁?原永兴节度使,户部的一个堂倌冯琦,字用韫,相亲之人皆称冯胖子。早年贾琏的同知、贾蓉的龙禁尉可都是经他手办的。
东林兴起时,他就险些被罢黜。只是久在户部,自然识得李想,就求在他身上。李想那时正要和东林抢夺朝堂,就把他和一干湘党、楚党、浙党之人打包捞了出来。他本身却是山东临朐人,赋闲在家时,被北静王招揽进了府,充作一个长史。
打定主意的冯琦办完北静交代的差事后,就对王府管事说道要回家一趟。也无人阻拦,就出了王府。
一路上溜溜达达,最终进了一家挂着金玉牌匾的成衣铺子,闲逛一会儿,瞅着没了客人时,才对掌柜的说道:“可有神木特产的羊绒大衣?”
掌柜的拿出一件与他观瞧:“大人可真是识货的。这羊绒衣物只有神木和绥远能做的。绥远吗则是给那些鞑靼人穿的,远远比不上神木制衣做的精美。”
冯琦拿过来看了看,喃喃自语说道:“走过三生路。”
掌柜的呵呵笑着接了句自在逍遥,问道:“大人是送信还是送人?”
“嗯,有个消息。原蓟辽总督秘密进京,今日进了北静王府。所谋之事一概不知。”
掌柜的点点头:“我已记下。”看着有客人进来,就把大衣给了他,嘴里说道:“一口价,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
冯琦还是放下大衣,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现而今二十两可不是小数。本官还是在看看吧。”
掌柜的送他出门后,又忙活着卖了几件。等着空闲了,才回到后院去见暗藏京中的贾芸夫妇。
贾芸翻开一本官员名册,很快找到那位洪承铸的名字,只见他名下被涂满了四颗星,吓了一跳:“还真是条大鱼。我还第一次见到四星的贬官。乖乖,这可不是我能办的了的。”
小红抱着他们的儿子哄着玩,听他这么说,就好奇的问道:“哟,还有贾百户办不成的事?连你都不行了,难道要去找汪大人?”
贾芸捏了一把娇妻丰满之处,看着她嗔怪的眼神说道:“四星的是必杀之人,这是王爷钦定的。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个露面,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却又进了北静王府。你说,我可要怎么办?汪大人那里却还动不得,王爷戏称他是深海,非要紧时,不能联络的。”
“那可怎么办?”
“先盯着北静王府,赖家的小子被贬官之后,不是也进了北静王府了吗?我让吴贵去试探一番。”
“他行吗?”
“他不行,不是还有他媳妇吗?那可是赖家老太太给他说的亲事,如今没有比他们两口子再合适的了。”
小红瞪他一眼:“我可听说这个多姑娘当年可是量遍贾府上下长短的,你...”
贾芸连忙说道:“可不要冤枉了我。若是你有合适的人选,我就不用他们。”
小红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还老实。快去快回吧。”
贾芸这才换了身衣服,去寻这位晴雯的哥哥吴贵。
可有一句话说在前边,现在晴雯可是吴嫔,雪雁则是瞿嫔。人家本来有着名姓,又都是王爷的媵妾,本不该叫着花名的。只是为了读书人的方便,才沿用花名至今。
吴贵经营者一个酒馆,当然是妹妹给置办下的,多姑娘这位老板娘可是找到了自我的人生定位,戏耍着来此的酒客,乐此不疲。
更有一位酒肆西施在此,这两个女人把这酒馆经营的好生红火。
贾芸抬步走了进来,招呼了一声尤三姐,就挑开门帘去了里间。吴贵正站在灶前煎炒烹炸的忙活,觉得有人进来,一扭头看到了贾芸。就把手里的锅铲给了一位厨子,擦擦手拉着贾芸去了水房。
“大人前来何事?送哪位出城?”
贾芸一乐:“这次可不是送人。是要打听一个人。这个人现在北静王府内,我们进不去。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赖家的小子,进去打探一番。”
吴贵喃喃说道:“赖尚荣?他可是旧日赖家的少主子,我这等赖家的旧仆,可是和他说不上话。”
“窝囊废!”话音响起,多姑娘推门进来说道:“你现在可是正经的酒肆掌柜的,清清白白做人挣钱。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又去做奴才的?”
吴贵嗐了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当年的做派,可比二老爷还端着呢。你想想,他现在落魄的进了王府,要是见到我这样翻身之人,会是怎么想呢?”
多姑娘用手点点他额头说道:“这才像句人话。我就说吴嫔多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呢?等着出府了,才知道你竟然给老娘藏拙。怎么,看着老娘逗男人,你过瘾是吗?”
吴贵也不回话,只是嘿嘿的笑。多姑娘过去挨着贾芸坐下说道:“大人放心,那小子当年可没少撩拨我,只是懒得理他。如今,给他些甜头,想知道什么不行。”
贾芸愕然,这哪有当着自家丈夫说这个的。
吴贵还嗬嗬笑起来:“不怪你们误会去。我这个娘子自有口舌的功夫,又有一颗男儿家的心思。你们当她放浪形骸,她却把那些男人当做红杏来摘。我就随她去吧,谁让自己没本事,只能如此让她喜欢就是。”
贾芸叹为观止,郑重抱抱拳说道:“奇女子也!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只是,那位尤三姐可碍事?”
多姑娘嘻嘻笑起来:“她呀,不知道多快活呢。每天都有男人找上门给她骂,骂的越凶还越喜欢她。我这酒馆,一半的生意靠着她支应呢。”
贾芸感叹真是无奇不有,还是王爷说的对,这世道,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如此安排下来后,贾芸就回到家里等候消息。
谁知竟有了惊人的信息,尤三姐抓着赖尚荣命根子问出来的话,只是让他们赶紧离了京城,五月端午要有大事发生,山海关要开门迎客。
贾芸大惊失色,山海关可是辽东屏障,防的关外的建奴。这迎客之说,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不顾嫌疑,急忙寻到汪文言,把事情讲述出来。
汪文言冷冷一笑:“就猜到他们要如此了!你自是不知,顺王已经攻下兴京,断了他们的龙脉。鞑子大军赶回去时,已经为时已晚。顺王早就潜了行踪,让他们找不到痕迹。你说他们受此奇耻大辱后,会不会破釜沉舟?”
贾芸连连点头:“必定要行险计才能报复回来。这么说,北静王已经是叛了?”
汪文言却说:“叛得好!他要不叛,王爷如何能给他夷族呢。你别的不用管,只把消息递回去。剩下就看天意如何了,若是天意不在我,我等自会保住社稷。若是天意在我,嘿嘿...”
.......
乌兰哈达,冯紫英、陆竹山和李过瞧着早已安排好的营寨和物资,不禁连连咂舌。一个探春就够仔细的了,却想不到宝钗又给了另一个惊喜。看着那位王妃脉脉含情依偎在顺王身边,三个人打个寒颤。得亏这是自家女主人,要是鞑子也能如她一样,料定他们的踪迹,此刻又是何等模样呢。真是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