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朝扣富儿门,富儿犹未足。
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
书接上文,贾琮回了家,找个贾琏不在的时候,去见贾赦,把贾环这番话说了一遍。
贾赦听完,眼泪流了下来,颤巍巍说道:“终是这天到了吗?自从你敬大爷一死,我就数着天过日子。今天终于到了头。你且去寻贾环,让他转告顺王,就说罪臣贾赦明日就上表辞爵。”
贾琮吓了一跳,连声说道:“老爷,这是为何啊?只是说分家,又没说辞爵的事儿?”
贾赦叹息一声,叫来邢夫人对她俩说道:“夫人啊,你让你弟弟赶紧把那备好的房子收拾出来吧。过几天,我们就搬过去。”
邢夫人倒是没多少意外,只是问道:“那老太太那里怎么说呢?”
“还能怎样?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事到如今,还顾上的那些吗?保全全家性命要紧。”
又跟贾琮嘱咐:“有些事你尚且不知,也不要胡乱猜测。自去说给贾环后,就帮着夫人收拾宅子去。”
说完这话,自行去了后院见贾母,打发满院子的丫鬟后,贾赦把事情说了出来:“母亲,吾家恐不保矣。当年甄家女儿之事,天家要清算了。”
贾母黯然神伤:“我家赔了一个元春进去,也灭不掉天家的怒火吗?”
“非也。是当今恐没有多少时日了。四维念着林妹妹的情分给带话,恐怕要换忠信王登基。当年我们和甄家用甄家女儿上位而暗害太上的事情,他定会清算回来。这位王爷不似他哥哥那样缓和,儿子想着甄家只要被抄,下一个就是我家。
所以儿子想着明天就上朝辞爵去。没了爵位后,咱家就是个虚架子,儿子再和您分家另过。就算天家发火,也总要找对人不是?拼着我这个一等将军不要了,还能保全母亲。毕竟我担着这个爵位,就是为了今天。”
贾母终于哭了出来:“贾敬倒是一死了之,留下咱们这府还要担着罪名。当年的事谁会知晓老忠义千岁失手呢?咱们也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罢了。”
贾赦跪下回话:“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本是应有之意。这些年,四王何在?仅剩个北静也不过就是躲在兵营里残喘罢了。贾珍又出头跟着阉党闹事,结果死在乱军之中。八公恐怕这一遭也挨不过去。我家先行一步,未必不能善终的。只要人都在,就不怕什么。”
贾母止住悲声,从袖兜里掏出一纸分户文书,颤巍巍给了贾赦:“这是当年你父亲备下的后路,我只是瞧着不到这一步,就一直拖着没办。你拿去呈给朝廷,咱们这家就这样分了吧。”
“母亲可备下去处?”
“暂时梨香院里安身吧。你弟弟他们一家,恐怕要受些罪了。”
贾赦摇摇头:“有着王家的事在前,又有甄家事再后。弟弟一家要想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只要性命无忧,就是好的。我想着过了这场风波后,就回金陵老家去。一是想着儿子的孙儿了;二一个,不瞒母亲说,我托凤丫头已经在金陵置办好了家业。养活母亲百年是无忧的。”
贾母忽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常言道树倒猢狲散,只是有几个丫头我却不舍得。李纨这孩子青年丧偶,在咱们家苦熬了这么些年,此时也该给她一条活路。让她带着蘭儿去宁夏寻她老子去吧。另外就是鸳鸯了,我是舍不得她被发卖出去的。你等会拿着我的信,送给黛玉,托她救下宝玉和鸳鸯即可。别的,也就不要多说了。”
贾赦领了母亲的命,洒泪而别。
却说黛玉,抱着皇女爱不释手,惹得张皇后笑话,让她快生一个出来,也就不眼馋别人的孩子了。
黛玉不理,只管和睁着眼吐泡泡的皇女玩耍。皇后命奶娘接过去喂奶,然后对她说道:“也不用安慰我,也不必担心我。下半辈子守着这个丫头过,我就知足了。倒是你要快生个儿子,我打算把我女儿送进你们家去,我才算真正歇口气。”
黛玉面有不忍之色,皇后反而劝她:“不妨事的,自从进宫坐了这个位置,我就把日子一天当两天过。况且,天子终是把大位给了忠信,我必不会受了委屈去。倒是你外祖家...虽说内宫不得干政,可我还想和你说说,你要早做准备。当年废太子案中,甄家献女贾家供财,一心想把太上废掉,好让废太子上位。况且还有太上金丹案,贾敬也参与其中。这些事放在一起,天子不会留下给忠信处理,必会在身前了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知道了?况且他家暗中违反朝廷法度的事数不胜数,当初碍于元春的脸面,才隐忍到今天的。怪只怪天意造化,天子若能安然无恙,还能让他们这几家在活几年的。”一言未尽,就湿了前襟。
黛玉赶忙给她擦泪:“刚劝了我,你又开始。我本不会劝人,只是要来给长公主讨个公道。你且宽心,若是能有再相见的时候,我就请旨,让你去九原养老可好?”
皇后伸手抱住黛玉言道:“我家中弟弟妹妹都只是安生度日的,我倒不担心他们。只是对你爱的不行,又担心李四维做什么糊涂事。告诉他,这个位子不好做。就留在西域做他的逍遥王去,除非...除非连我都没命活了,那就由他去吧。”
黛玉轻声问道:“你可都看出来了?虽说他现在没这野心,可架不住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我有时怕的要紧,又不知该怎么劝他。虽说他事事都如我心意,可这...”
皇后凄然一笑:“傻姑娘,能有个用心听你话的男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足。且放心去,这也是我这个局外人才看的明白,旁人都以为他要自保呢。就连忠信,也要依仗你夫婿在云中的布置。一旦北方有变,云中郡就是屏障了。我看他倒是赤诚一片,只不过是对朝局不满日久罢了。”
黛玉掏出一块玉珏给了皇后:“这是我儿子的聘礼。好好养着,等我儿子来娶。”
皇后拍她一下,就差人送她出宫。
回了王府,黛玉找到正在前厅商议国事的李想,不容那些人见礼,然后说道:“皇女我已经定下做我儿媳了。就借各位大人之口,广为流传一下。师哥,那块玉我做了定礼了。”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这冷灶烧的是何意?
李想沉思片刻说道:“好!我晚上就摆宴席,把朝中辅政的几位都请来,尤其是魏忠贤。”
黛玉这才心得意满的回到有凤来仪殿,就见紫鹃抱着鸳鸯在哭。心中一动,就知道了端倪,也不问话,直叫她过来说道:“我在杨柳青办了个诗社,汇聚了不少才子。你拿着我的帖子,去给宝玉。告诉他说,随时都可去。然后你就留在老太太身边。紫鹃,把府中司设的牌子给鸳鸯姐姐。若是有了事,亮出这牌子就行。”
鸳鸯福了一礼问道:“求姑娘告诉我一句实话,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黛玉只言国法难容四字,就送客走了。自己趴在塌上痛哭起来,既有为外祖母伤心,又有为皇后担心,更难把握师哥以后的道路。桩桩件件加在一起,实在是她背不动的。
晚间酒席散去后,李想过来找她,抱着她哈哈大笑:“你是没见着魏忠贤的脸色,听着咱家和皇后定亲后,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哈,这个阉贼,怎么也想不到我夫人用这招保住皇后。只要为夫不死,他就不敢下毒手加害那对母女。乖玉儿!好聪明的主意!”
黛玉轻叹道:“这本是皇后的主意,她看出你的心思,这才用她的女儿绑住你的手脚。师哥,你当真要反了这天下吗?”
李想摇摇头:“非是我要反。只是有备无患。我来问你,若是有一天这天下被胡掳夺去,我却要如何?”
“自然起兵夺回天下啊。”
“夺回来给谁?”
“给...”黛玉一时词穷。却又反问道:“忠信王就保不住江山?”
“嘿!他是有心却无力啊!我拼命留住一些有识之士,就是要给他留个元气。若是如此还保不住江山,师哥可要取之了。”
黛玉抓住他的手拍了三下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这天下果真被胡掳所趁,师哥匹马定江山,玉儿自当追随其后。但凡这天下还有一口气在,师哥不可做乱世枭雄。”
李想抱起她狠狠拍了几下:“知道了!小丫头子,连个身孕都没有,就敢和人家定亲。也不问问我儿子愿不愿意?来,今晚你儿子他爹就要替儿子讨回公道,顺便把他带来给你。”
黛玉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任由他施展能为。情浓时,咬着他耳朵说道:“必须我是儿子。只有我的儿子才能娶公主,快快把他送来,不用怜惜玉儿。”
正所谓天雷动地火,久旱逢甘霖。他二人为了子嗣大业奋斗时,金陵甄家已经被查抄一空。
甄宝玉守着甄太夫人的渐渐冷却的身子,放声大哭,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帮他给太夫人换衣洗面。
甄宝玉抽泣半天才问:“姐姐是谁?我怎么在家里从未见过的?”
那丫鬟边收拾边说道:“你不认识我的。我才刚来几天。我叫宝珠,你可记住了?先别慌着哭,你去房里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总要给太夫人留些傍身物事才是。”
甄宝玉踉踉跄跄走了,宝珠坐在甄太夫人身边说道:“我代我家小姐送太夫人最后一程。她如今活的很好,有一个俊俏郎君可想着她呢,您这个外祖母,可以瞑目了。”
王熙凤和平儿带着众人抬着一口棺材进来,让众人帮着收拾,问道宝珠:“此间事以了,回去让可卿放心。你何时动身?”
宝珠看看甄母那口棺椁叹息说道:“若不是我家小姐脱了难,这位老夫人恐怕连口棺材都没人给预备吧。明日一早我就回返九原,谢过您和平儿姐姐的照拂了。”
熙凤眼望京城方向,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甄家已经败亡,贾家又能拖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