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一叶扁舟,蒙蒙细雨将小船笼罩在内,竹席编成的简易船蓬中,一炉红泥小火炉呲呲烧着。
船蓬内三个青年男女围坐。其中一男一女坐在一块,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男子清秀俊朗,女子娇俏可人,两人正在谈笑打闹。
男子一身白衫墨衣,衣衫松垮,袒胸露背,若是在有人烟之处,这叫有碍风化。
女子则是一身浅浅的湘妃红衣,外衫是粉红纱衣,粉粉嫩嫩。面色一抹绯红,美目水汪汪宛如一潭春水,眉心间一点浅粉色的梅花印愈发红润,让女子的俏丽更添几分妖艳,煞是迷人。
这是一些修真门派特有的处子印记,平日里毫无异状,与正常肤色一般无二,只有在动情之时才会显现,起警示之用。
女子显然已经很是动情了,绯红的脸蛋和清醒的双眼告诉他人这不是喝酒醉的,何况也没有酒,只是喝了几碗鱼汤。
两人偶有些亲密过度的举动并没有太过顾忌,仿佛对面的男子并不存在一般。
总之一句话,非礼勿视。
若不是身穿的服饰和佩剑处处说明他们是修真之人,这等小儿女姿态比起世俗界的热恋男女也不逞多让。
若有旁人在此,稍加一看就知道两人互生情愫,暗定终身。
但这旁人要除去这最后一名年纪较小的青年,因为他是个例外。
青年背着制式长剑,穿着墨竹点缀的白衣,简单的玉冠束住长发,略显成熟的脸庞透出几分常人没有的坚毅。
他拨拉火炉的炭火,此刻正专注着炉汤里香喷喷的鱼汤,一脸认真的样子。
这青年便是长大成人的池亦云。
二人宛如干柴烈火,只差些许火星便可一点就着,但池亦云对此景竟然无动于衷,没有一点身为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自觉。
避不避嫌先放到一边,更严重的是,貌似池亦云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何不对劲,没发现自己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若是让活了几十年的阅历颇丰的池亦旭看到这一幕,定会仰天长叹,掩面而泣,呵斥大失为父风范,哀呼教子无方!
口吐飞沫地大声嚷嚷道:想我堂堂姑苏情圣怎的生了个榆木疙瘩?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之类文绉绉的骂人话。
为何这么说呢?
只因遥想当年,年轻的池父也是姑苏城中一株名草。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引群芳争艳万花倾慕,池亦旭自诩风流名士,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怎奈何后来遇到了池母,被治的死死的,最终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从此一代风流才子陨落,摇身一变成为绝世好男人,化作姑苏百姓人人口中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
不管怎么说,好歹这方面池父比池亦云争气,池亦云如今这般模样简直是人间惨剧,男人的耻辱!
说来其实也怪不得池亦云。
自从父母亲将他送到山上治病已有十多年,期间从未下过山,自幼便生活在山上,哪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情情爱爱,更逞论他进了几乎形如出家的修真界,而且是无情道大肆流行的修真界。
至于启蒙教育什么的,上山时小亦云只有七岁,父亲母亲大人怎会教这些玩意?
就像你若把一个小孩子关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什么也不教他,即便天赋惊艳绝世,举世无双,他能无师自通,一步登天么?
泡妞也是一样的,需要经验不是么?
池亦云所在的溪门在修真界是颇有名气的隐世门派。
虽然现在修真流派不计其数,修炼有情道一途的修真之人愈来愈多,风气逐渐开放。但修炼无情道者仍占大多数。
各大门派对于门下弟子的情爱之事既不反对也不提倡,反对的话恐怕会引起一大帮有情道的修真弟子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会淹没各派掌门!
提倡了的话那更不得了,从此修真界所有钟天地灵秀的修炼宝地,秒变年轻道侣们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唧唧我我的情爱圣地!
这时要上前阻拦的话没准就有人还振振有词地说奉某某长老之命修炼。
若是有按捺不住的,那场面直接就不堪入目了!还谈什么守道心,修长生的修真大道!
回世俗界生一大堆大胖小子吧,再来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快哉?
尤其是作为隐世门派的溪门长辈们更不会教池亦云这些不三不四的奇怪知识,以免带坏小孩子。
而小亦云长大后变成大亦云又不好意思教了。
总不能像池亦云那老不正经的师尊尹木易那样,循循善诱地像诱拐良家妇男一样说:“亦云啊,你知道师尊我和师娘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池亦云好奇道。
“就是那个关系!”决心要给池亦云普及启蒙知识的尹木易嘿嘿笑道。
“哪个关系?”
“能让你尹师姐呱呱坠地的关系!”
“哦。”池亦云似是理解到了尹木易的自问自答。
尹木易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一把黑须快翘到天上去了。想不到这徒弟修炼上天赋异禀,在这种事却如此笨拙。
尹木易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目测无人后,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神秘小书塞给池亦云,便满面红光,仙风道骨地走了。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见猪跑么?尹木易打的就是这个念头。
可池亦云真没见过猪跑!
这就彻底凉凉了。小亦云不知道师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以为他给自己开小灶,给了一本绝世秘籍之类的云云。
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固执的认为这是一本功法,有了这等想法后想要再轻易改变就难了,
于是池亦云就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
纯情少年池亦云翻开一看,小书里总是有两个年轻男女挨在一块不知道干什么,心道,原来这功法是要两个人修炼的?衣服也不好好穿,是修炼的太热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知道是一回事,明白又是一回事。捧着圣贤书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池亦云现在就处于不明白的状态,聪明如他也只能把这些奇怪知识和修炼功法上的最终奥义归为一类,既然不明白索性就不想,日后再说。
该吃吃,该喝喝,吃嘛嘛香。他在很尽职地执行这一条。
于是乎,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始终缺失启蒙教育的小亦云最终呜呼哀哉,酿成了这般人间惨剧!
火炉里的奶白色的鲜美鱼汤汩汩翻滚着,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随着香气愈发浓郁,对面两个饥肠辘辘的小青年终于不闹了。
俊朗青年笑道:“师弟这钓鱼的手艺锤炼的当真厉害,那些城里的酒楼大厨怕是都没你这番手艺。”
“步卢师兄说笑了,我这是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的。”池亦云笑着回道。
女子拿起一只小巧玲珑的陶碟,舀了一勺鲜美浓郁的鱼汤,浅啜一番,美目涟涟泛出异彩。
对步卢瞪目嗔道:“你看你整天只会舞刀弄枪的,多学学人家池师弟,多温柔体贴,连做饭都会。”
旋即对池亦云甜甜笑道:“师弟过谦了,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师弟和步卢为同一师尊门下,却比步卢强了太多。”
步卢目睹心上人表情变化全过程,一脸苦笑。古圣人云:女人这脸翻得比翻书还快,这话说的真他娘对!
众圣人一脸疑问:“我们何时说过?”
池亦云听到坦率的赞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拜在溪门墨竹峰首座尹木易门下。
虽然比大多数其他同门师兄弟先入门,但年纪太小,又因为走了点“后门”,所以被尹木易安排做了小师弟。
说是走后门也不太恰当,虽说当时不无他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原因,溪门长老不忍一个孩子命丧于溪门山门。
但最重要的是小亦云根骨奇佳,品性优良,这才破格收下他。
也亏得池亦云进的是溪门,换做其他门派,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坏规矩的现象比比皆是。
其实在溪门,只要品性良好,根骨尚可,溪门就没有不收的道理。作为一个隐世门派,虽然门派实力在修真界仅在中流,但溪门和其他修真大派不同的是,收弟子从不只唯根骨天资论,而以品性为人来论。
溪门宗旨:品行心性不端者一概不收!即便天资惊才绝艳,天赋冠今绝古也坚决不要!这大概只有溪门那帮老顽固才能做得到,天上地下蝎子粑粑独一份,认定了的事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为的就是不让品行不端的弟子学成下山后为祸人间,酿成大错。
都说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即便在修真界第一玄门正宗蜀山,门规之严在修真界出了名的,仍然避免不了弟子良莠不齐的问题,时不时有弟子假公济私,调戏良家妇女,叛出师门,堕入邪门歪道,祸害黎民百姓什么的。
但在溪门,这种情况少的惊人,几乎没有,即便有,也最多是些饱中私囊,小偷小摸等这些“小问题”,罚个禁足一个月,几个月灵石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可说实在的,溪门众长老弟子一致认为,都修真之人了谁还干这种无聊愚蠢的事。
再说了,修真之人,缺的是钱吗?缺的是灵石啊!他们对其他门派那种贪恋世俗荣华富贵的人很不屑。
但也正因如此,溪门上下团结和睦,相亲相爱。池亦云入门以来,一面修炼刻苦,一面很受师兄弟照顾,这些年来,他早已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兄弟手足。
钓鱼的技能也是从修炼中习来。
想起师尊为了训练自己的体魄用的魔鬼方法不由得苦笑连连。
你见过重逾千钧铁骨心竹制成的鱼竿么?你见过婴儿臂般粗壮的铁索的鱼线么?你见过渔船抛锚的铁锚制成的鱼钩么?
先不说能不能拿的起,这么粗的鱼钩鱼线能掉的起鱼吗?这怕钓的是鲲吧?小亦云望着面前比澡盆大不了多少的灵池,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鱼儿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欲哭无泪。
老不羞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天钓不到二十条鱼不准吃饭!”
小亦云看了一眼旁边的悠闲的尹木易忍不住道:“师尊,为什么你拿的是普通鱼竿?”
“为师在修身养性!”
“……”小亦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如今回想起昔日的场景,池亦云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也亏得是这等闻所未闻的奇葩修炼之法,才让他那孱弱的身子从无尽的病痛中挺了过来,
尹木易对于池亦云来说,犹如再生父母一般,让他重获新生,在池亦云心里,只有浓浓的感激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