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树辞别王幼云,转身踏上归乡路,走时天蒙蒙欲雨,与先生辞别时分明艳阳天,如今竟已经敛去了辉光,一团团阴雨重云将太阳遮掩了起来,沉闷的压人心魄。
“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淋在路上。”张庭树有些担忧。
白鹿洞书院在松溪村西北向,张庭树心中暗算一番,以其脚程,不过两昼一夜,大致今时启程,第二天傍晚便可抵达。
如今张庭树也已算脱胎换骨,修行法门正是最正统的学宫一脉儒法。按这修行人的说法,世间修行不过五正统五小道。
这五正统,便是那一命二运三风水四阴德五读书。五大正统几乎囊括天下主流。
一命,便是那天命,何为天命?正是这天地万物所遵循的大道。日出东方,日落西方为天命,春夏秋冬,生老病死也为天命。
这一命指的正是这天地间的上古神道。相传烛龙击三千神魔于混沌之中,其所留三千大道归于五洲,才有万物有序。三千神魔遗漏下的神魂所化的先天神灵便归属于上古神道。
同时,天地精怪,规则化生,如食供童子之类,天生地养,皆归于命属。
这命属虽是天生神圣,却无头无尾,生而知之却又被天地所困,只能遵循自身规则去生存,就如掌降雨职能者——雨师,虽有行云布雨之能,却天生被火属之物克制,且前行无路,只因这五洲规则圆满自洽,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虽不死不灭。天地同寿,却也被囚于天地。
再者就是这运属,如练气士之流,夺天地之造化,归伟力于己身,寿命绵延,跳出自身躯柩,最是逍遥。
然运属虽执掌自身法力,却为天所顾。不说五厄三灾,只说求道途中渡劫一事,便有不知多少同道化为灰灰。
当然,天道圆满,不曾针对任何一人,只因练气士乃是升华已身,故天地助其褪去凡胎,升为仙体,所以元婴渡劫之后踏入的出阳神之境又被称作凡仙,人仙,证明已非凡俗,是为修行界主流。
三风水源于烛龙所炼真身化作的九大祖脉,通过山山水水窥探天地法则,这风水又分天地人三脉。
观王朝国运,测天地大势者为天,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等皆归于此类。
寻龙点穴,立风水局,改风水运的风水师是为地。
卜算一人一族盛势,指点天下有缘人,送出一桩桩机缘者为人。此脉最为稀少,踪迹却处处可循。
三脉相互杂糅,却也未必能分的太清楚。
四积阴德也属神道,却是香火神道,于天地精灵不同,香火神道多为声名远播或祭祀连绵的人物,山水间的淫祠野神,家中受香火的家仙,民众自发立碑感念的功德人物,如为国挣命的将军,骨气铮铮的文臣,或者乡野杂谈的古灵精怪,最重要的两支却是西天极乐佛陀一系和一国王朝封正的正神,封正一途其中也包括前文所讲的儒家天下王朝一脉。
佛陀,也就是佛教一脉虽不是正统香火神道,却也算是旁门,行的是愿力一道。分的是生前,身后。
佛教中人生前大多为僧侣,沙弥,或者是修行人,练气士,又或者完全就是普通人。顿悟之后,即为身后,脱俗肉体凡胎,成真真正正的佛果金身。
世间佛寺大多为佛教中人,时机一到,便可升位菩萨,罗汉,佛陀,能成者了了。
五读书便是这儒教学宫一脉了,读圣贤书,行万里路,修浩然正气。
这五大正统,无非是修行的人多了才抬举出来,却也有人总结了:
这天下道统杀力最大者乃是剑仙,雷法最出众者要上龙虎山,心境最牢者在学宫间,还有最难缠的武夫,不敢打的和尚,当摆设的神仙,摸不着头脑的符箓,糊弄鬼风水,不看天易数,哭唧唧香火虫的说法。
一时玩笑,倒也风靡一时,想要打听是谁说出来的言语,却找不着了。
如今张庭树已经过了学宫一脉儒法的第一关,“且读书”,算是筑基有成,正式迈出超凡脱俗的第一步,向着第二步“拾遗”迈进。
入了这儒法的大门,便已经可以借浩然气遨游四方了,虽说不能朝游沧海暮苍梧,但跑起来加快些脚力总是可以的。
一旦远游学,如舟涉江湖。
张庭树如今却毫无感觉,不曾“所见寝以广,变怪惊龙鱼”,别的时候还未曾太过想念,只知念书学习,如今正在回家路上,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归乡之心。
学宫有公规,是张庭树师祖,白鹿洞书院山长指定的,学宫子弟,入学需读圣贤书三年,除有婚丧嫁娶,三年内不得还家。
不知意义如何,却也只能遵守。
张庭树终究是算错了时候,本两昼一夜的路程,张庭树又心走错路,脚程慢,种种原因,总算让张庭树有了独自游学的艰辛,只觉自己种种不足。
到松溪村,到时已过五更。
算算日子,外出求学三年,寄回来的书信多,却不曾回来过。张庭树一愣,看着有些变化又好像什么也没变的松溪村,走着在记忆里逐渐有些模糊的熟悉的路,待走到自己家门口,却发现门只是轻轻掩着。
“大概父亲忘关了吧。”张庭树这么告诉自己。
打开门,进了院子,院子有些泥泞,那场似下未下的阴雨终究痛痛快快的下了个痛快,把赶路的张庭树淋了个通透,也不禁让张庭树感叹正是这老天爷为自己接风洗尘。
张庭树伸手摸摸好像没什么变化的老树,树枝上还轻轻滾动着一滴滴如同白玉丸子的雨珠。
“原来,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回来过了。”
抬腿向父亲卧房走去,却又是一愣。
只见卧房的门也没关,只是轻轻掩着,还留了条门缝,透过那条只有两指宽仿佛隔离两个世界的门缝,只见张曦就静静地躺在那辆伴随他不知多少年的四轮车,就静静地躺在那,轻轻的睡着了。
旁边是一小方桌,桌上是张庭树下白鹿洞书院之前就寄回家里的信。信上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自己要回来,仅此而已。
在信的旁边是一盏小油灯,灯火如豆,只能照亮方寸之间。
张庭树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在自己家大门口和小院里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两盏灯笼,张庭树却没有留意到。
门口一盏,小院一盏,卧房一盏,照彻一路光明。
张庭树‘噗通’一声跪下,冲着被惊醒的张曦喊道:
“父亲,孩儿回来了!”
知你要回来,唯恐天黑不识路,
夜夜留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