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符元年,
一年之始,万象更新。
无论何地,年节都是人们最重视的节日。
自腊月二十四起,松溪村的村民们就已放下手头的活计。
年节将近,到了这个日子口上,除非那些一年到头来连顿年夜饭都攒不下来,连给婆娘买个红头绳,给家里闺女买块花布的钱都没有的惫懒货才趁着年节这几天上工去挨过这个年节,或者是“年关。”
不过这种人在松溪村却是还无。
所以腊月二十四这一天整村男女老少皆开始清洗器具,既有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也有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
除旧,而迎新。
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年前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
扫尘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以祈来年清洁。
打扫完之后,开始祭灶,也就是祭灶王爷,有好吃食就供上,让灶王爷先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好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以求来年的顺遂。
当然了,五州之地,灶王爷是没有的,上天言好事更是以讹传讹,取而代之的是显化一家气象的食供童子,叫法多种多样,又叫烟火虫的,也有叫食气鬼的。
这童子是一家家风所化,位属灵类,平时只知贪睡,居于瓦檐之中,好食一年到头的腌臜气,可驱污纳吉。
每逢年节祭祀,就会从正北方大屋飞檐上跳下来,既吃一年积攒的腌臜气,也吃上供给灶王爷的贡品,吃完之后反哺家运,这一家人也就越过越好,被称为小灶神也不为过。
但这童子受家风而生,也会因家风而灭,那些只知好吃懒做,盼着祖宗显灵的惫懒货,家风受损,子孙不肖,童子也只能长叹一声自散于天地间,
所以百年的童子多见,千年的童子难寻,一旦有千年的童子出现,这个家族至少也是阴德绵延,郡望之家。
故古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拜完灶王爷,接下来就是祭祖了,在这个神神鬼鬼的世界,祖先有灵,祖宗在上可不是玩笑话,
祖上有阴德深厚,阴寿未尽的,更是可以在祭祖那一天出来享受香火。
若是小辈们哪里有做的不对的,一年到头没什么成就,堕了祖宗威风,丢了先人脸面,半夜妥不了让祖宗在梦里骂一顿,只能希翼着来年祖宗保佑,自己争气,这日子才有奔头。
大夏有三十六郡地,这是钦天监按大夏堪舆图所规划,据说有利于国祚,地气勾结龙气,以上达天听,庇护一国疆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夏朝国运正盛,入主者姬姓,承水德,尚黑,自立朝以来,奋六世之余烈,方有如今横贯三十六郡地,六代皇帝,就无一人善终,以己命与心头热血为夏朝延寿三百载,真真正正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如今在位者姬氏讳钊,在位三年,即位之后延续祖宗之法,休养生息,励精图治。
继位之后只下诏令两道,一为迁都商丘,改名天京,二为在即位第三年改年号龙符。
今年即为龙符元年。潜龙在渊,稚虎在林,风云际会,便是腾龙之相。
“庭树哥,你走的慢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走不快。”一面色黝黑,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对着前面个子稍高些的少年说道。
前者穿着一身褐色的棉衣,戴着虎头帽,穿着虎头鞋,就是身材偏瘦一些,不去白白胖胖的傻小子讨人喜欢,如今却是瘦弱了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腰上跨一把宝剑。
仔细一看,原是一柄木剑,让整个人三分机灵劲又带着三分任侠气,却又被那虎头帽搅的一塌糊涂,另右脚好像有伤,想走快些脚又跟不上疼的呲牙咧嘴,也是好笑的紧。
另一旁的少年则是如出一辙的打扮,只不过棉衣换成了青色,较黝黑少年要白一些,整个人看着也沉稳些。
“永昌,早就说过不让你去爬那树,现在伤了脚我看你回去怎么和曹叔交代”那青袍少年说到。
“我爹才不会打我,我只要在我娘那一哭,我爹再大的气性也发不出来,就是我娘如果看见我又伤了脚,肯定要流眼泪。
嘿,也不知怎么的,我爹打我再疼我都不怕,我娘一哭我就心疼了,比打人还疼,庭树哥到时候你得帮忙劝劝我娘。”
小孩子说着稚气未脱的话,可听着总让人心软。
张庭树揉揉眉头,说道“你说你这么明白当初干嘛去爬树呢。”曹永昌只是嘿嘿笑着,也不说话,一不小心又牵动脚上的伤口,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到了永昌家,果然又是一顿鸡飞狗跳,和永昌预料的一样,暂且不表。
永昌娘给小永昌包扎好伤口后对乖巧的坐在床沿上的张廷树说:“庭树,那门口是腌好的獐子肉,你拿回去和你爹吃了,婶婶知道你懂事,别推脱。
永昌他爹打回来好几只野味,家里也够永昌那小子吃的,那么多肉我们一家三口吃不了也是浪费,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张庭树不去推脱,非是心安理得,而是不必如此,朝着两位长辈拱一拱手,而永昌爹也朝张庭树点点头。
村子里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多少钱粮,落不下多少荤腥,难不成真吃不上那点肉?只是个借口,乡里乡亲,总有个这不顺那不成的时候,这时候都是村里的人互相搭把手,这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永昌爹曹曦不言不语,打猎却是一把好手,挨着松溪村的木龙山上面多的是野味,张庭树和曹永昌也去过山上,逮到过兔子,扑到过野鸡,后来让永昌爹发现,把他俩吊起抽了一顿。
山外缘虽说没啥大的野兽,但保不齐有什么东西出来打秋风,就张庭树和曹永昌两个人的个头,一顿都不够吃的。
曹曦是个木讷的,平常也不爱说话,仿佛少说几句便能多得几个铜板似的,他就像是有人高谈阔论说芸芸众生如何如何时那众生中的一员,虽然经常提起,却从不会去记得。
而永昌娘纳兰蕊蕊虽称不上绝色,却是可爱之人。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娴静犹如清风略过湖面,泛起水波层层涟漪。
世间女子,从不以面容分高下,玉人如墨,婉约成诗。
就是这两个人,一人如石子弃于桥头,任水流敲打琢磨。一人却是天山傲立的雪莲,一花开,天下消暑。
就是这两个人,如和风遇细雨,不曾消磨,恰如其分,天作之合,仿佛无数岁月之前就在等待着相遇,就如同本就该在一起。
恰逢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