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是场奇迹,那弓生,必然对自己的奇迹充满了惊疑。
藏兵洞,手臂上的麒麟之光,洞壁上的人嘶马鸣,还有洞府内的一地白骨……这个问号,似乎越画越大,自己是谁?手臂上的麒麟到底预示着什么?
太阳开始西坠。
山路渐渐暗淡。
他们加紧脚步。还好,这里距离二道梁也就是几步之遥。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登山了这片山顶的草甸。
这该是一道盛景,弓生开始想念小霞。
无边的草地,绒绒地铺展向远方,远方是一片灿烂的明霞,明霞深处是如血的夕阳。草地上有初秋的露水,起伏的小山,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白色羚牛,它们低着头,如寺庙般持重……弓生看呆了。他想,这里也许是此行最美的风景了。
孝义终于放松下来,他放下沉重的背包,躺在了柔软的草地。
他不吭声,弓生也不吭声,他们拥有着不同寂寞,如傍晚的夕阳和草甸。
可劲地休息,放下所有的疲惫!
终究还是要走,因为麒麟潭还在前方。
弓生叫醒了貌似熟睡的孝义。
沿着草甸上唯一的小路!这应该是天上云间吧,弓生心想。
二道梁的草甸大概五公里,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他们貌似看到了远处的森林,以为距离麒麟潭不远了。
殊不知,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
自古秦岭山里就有传说,在一片春天开满杜鹃,冬天一地白雪的地方,有七十二个天坑,当地人称地渊,每一个坑中都镇压一个妖魔鬼怪。每逢暴风雨之夜,都有悲鸣之声响彻天地。所以自古二道梁山顶草甸区,总是发生行人失踪及兵士身亡的事件。再后来,子午道就在二道梁半山口绕行了。
古道废弛,无怪乎他们误入地渊区。
天地开始昏沉,远方不见了天,不见了山,一片浓雾陡然笼罩。
草甸渐渐不见,满地高山杜鹃树,这些高山杜鹃,叶稀枝萎,除了春天时的花娇艳异常,彰显生命之美,其它时候,总给人以衰微和营养不良之感。
孝义走在前面,弓生紧紧地跟随。两把手电筒的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空气粘稠而紧张,他们的心中都有些不详的预感!
路很窄,就在巨大的乱石和衰败的杜鹃树间转悠。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随时可见的黑黝黝的洞口,散发着吞噬一切恐怖。孝义的脚步越来越慢,因为雾气越来越重,他几乎是在探索。那些黝黑的洞口越来越多,就在路的旁侧,他心无旁骛,丝毫不敢懈怠,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弓生,他深怕出现什么岔子。
弓生跟在后面,被周身的恐怖包围着,他感觉身后总有一双眼睛,是一个人,他有一双地渊般黑暗的眼睛,他冷冷地走在他的身后。他浑身冰冷,却不敢回头,他跟进孝义,亦趋亦步,他想用队友的力量驱赶他内心的恐惧。
如果有滴答的时钟,原本清晰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此时,应该也不响了。
万物空寂。两个黑暗中的夜行人。
还是孝义,也还是弓生,那两点灯光,前面的感觉到后面的,后面的看见前面的,那是夜行人的慰藉。
突然,弓生发现自己在大雾里,身边没有了孝义以及那点手电筒的光。孝义身在大雾里,回头不见了弓生还有那点光。
无涯的雾和无涯的恐怖。
弓生在大雾里踽踽独行,他陷入了天地四方皆黑色地域的惶恐,他停下了脚步,不敢前行也无法转身,那些鬼魅般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
手臂上的胎记又开始灼烧,随之冲出一道光、如闪电和石火,劈开黑暗,那条路就在光里,弓生快步走上前去。
他以为可以大步流星,他以为可以安全无虞。正在小确幸,光却不见了,又是手电筒的光和彻底的黑,他一脚踏空,无休无止地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