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盼君魂现。心思处、小楼村舍孤远。山高林密,江深著意,梦回天谴。情缘几世纠缠,不忍见、三生一遍。有道是、百转千回,应怜莫要人念。
空闺独守灯残,天明夜尽,空剪肠断。相思难说,些些事事,自羞人面。怅望夜空明未,见说道、君应共暖。怎叫他、不识人情,芳华将晚。”
词中所言尽是少女对心上人的思念和幽怨,夜色渐去,天光微凉,歌声凄婉惆怅,但行余空引来几只小鸟哼鸣,龙行阁上石静秋倚着栏窗痴痴的盼了一宿,她不敢闭上眼睛,生怕错过梁浩一眼。
不知何时积压在她心底的情感,如汪洋大海一般波涛汹涌,无处宣泄的苦真叫人难受。
石静秋喃喃自语,幽怨极多,但爱意颇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守着一夜倒地是为了什么。
“姐姐兴致真高,大清早的便唱起曲来。”
石静秋正自入神,只觉气息一滞,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一时瞪大了眼睛向外四处张望哪里有梁浩的影子。
“定是我心思未复,出现幻觉了”石静秋揉了揉眼,悻悻回过身来,但见红木桌前坐着一名少年。
只瞧他俊秀的脸上照了一层风霜之色,衣服和头发都湿漉漉的显然是被水湿透了的缘故,不是梁浩还能是谁。
昨夜梁浩出了万寿山没行多远,忽然一道金光划过天空没过一会儿,雷电炸裂开来,雨水如决堤的江河一般,从空中倾泻而下。
石静秋夜间传讯定是要紧的事儿,要不然绝不会挑这个时间。
梁浩心系于她,不敢稍作迟疑,冒雨奔行一夜快到万兽城雨这才住下。
窜过空旷的街市,远远便听见石静秋幽怨的歌声,待到近前见她倚着高窗向这边望来。
见她无碍,梁浩玩儿心突然大起,想着吓她一下,肝木制约脾土:水生,力量磅礴,驾驭江河湖海,气如窒,气如生,可隔绝,可通力。
五气化身功包涵万物之本,又得寒、暑、燥、湿、风辅助,趁着石静秋气息一滞的功夫,躲过她的眼光顺着窗户便窜了进去。
悄无声息的进了龙行阁,脸上虽有风霜之色,却也开心,见石静秋呆呆望来,言道:“看什么呢?又不是没见过。”
石静秋面色绯红,想着刚刚唱的曲全是少女心思,被梁浩听到就算了,可他偏偏是词中的郎君,石静秋只觉得面颊滚烫,低下头不敢再瞧梁浩。
梁浩看似十六七岁,不过才八岁而已,虽知词意却不懂女子心思。
摇了摇头也不顾及许多,褪去湿漉漉的衣裳,挑了件蓝衫绸缎套在身上,看着面色潮红仍是低着头的石静秋,笑了笑道:“能叫姐姐这般相思,真不知是谁有这等好福气。”
“梁浩……你”石静秋见他嘻笑神气,心里微微动气,嘟起嘴来哼道:“梁浩,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干嘛要取笑我!”幽怨的语气倒让梁浩有些茫然无措,急道:“姐姐我说得都是真话。”
瞧着梁浩无辜神气,石静秋便觉气苦,梁浩正值年少焉能不懂风情,他如此这般装模作样定是看不上自己。
石静秋虽出身富贵却有个人面兽心的父亲,不仅残害儿童,连一双儿女也不放过。
想着曾经献媚人前,石静秋便觉可耻。
她曾身赋媚骨春声功,浩宇楼中迎来送往,那帮明匪豪客大多是风流之辈,虽无苟且之实,但不免有过肌肤之亲,想到这石静秋已然暗恨不以,紧握双手,指甲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
寂静的阁楼,滴答之音充耳可闻。
一把抓过手来,那血液还突自外流,梁浩瞪大了眼睛,心急如焚,却被石静秋用力挣脱。
想着弟弟石静沙如今枯瘦如柴,六识不全,躺在那里还不如一个死人样子,石静秋揪心,却束手无策,还得仰仗梁浩。
她也想做个小女人,让人呵护的小女人。
什么紫阳真火,掌管龙行阁,全是梁浩用力扶持,自己不过一介奴仆而已,还想着攀龙附凤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心中没来由的一酸,眼泪噼里啪啦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石静秋哭了好半晌,心神略定,哽咽道:“婢子知错望主人责罚。”说着便即跪倒在地。
梁浩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一时间手足无措,想到刚刚词中的幽怨,又联想到石静秋夜间传唤定是受了什么莫大委屈,便道:“是不是他欺辱了你,姐姐尽管说来就是天王老子我梁浩就算杀不了也要扒他一层皮替姐姐出气。”
梁浩虽说得诚恳,但听在石静秋耳里却字字如针,句句如刀,一颗心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撕搅剁碎。
见他又伸手来扶,石静秋慌忙站起,背过身去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红日,呆呆出神,良久她心下一横,银牙紧咬着道:“梁浩,你越对我好,我心里越是难过我…我…这辈子都欠你的,你叫我生我绝不敢死,你要我死,我绝不偷生片刻。”
话语冰冷无味,梁浩就是再不解风情,也听得出来石静秋前后语气的转变。
怔怔出神,难道她词中的情郎便是自己,梁浩心潮起伏不定,完全愣在原地。
脑中回想着曾经偷偷瞧见爹爹安慰母亲的画面来。
上前几步,鹦鹉学舌一般将石静秋揽入怀里。
石静秋惊慌失措,伸手猛推,却哪里推得动,她心中私定和梁浩不过主仆关系,不可能存在什么暧昧,谁知那胸膛如有吸力一般,石静秋佯装挣脱了几下,便即不动了。
梁浩略显生涩的怀抱如同火炉,石静秋刚刚硬起的心肠瞬间便灰飞烟灭了。
石静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起初的相思幽怨,其后断然两分,此刻依附梁浩胸膛,那些无端的想法都化为泡影,此刻她心儿微颤,身子发抖,只觉梁浩的怀抱温柔极了,眼泪不觉如雨,浸湿了梁浩衣衫。
梁浩虽懵懵懂懂,但女子入怀不免心跳加速,可恨四周又静的出奇,“咚咚”乱跳的心声,不绝于耳。
深吸一口气,石静秋起伏的胸口,让梁浩不敢呼吸,生怕扰乱它的节奏。
原本呆立右侧的手掌,突然抚上石静秋的秀发,梁浩吞咽着口水,道:“既然欠了我的,我便不许你轻言‘死’字……”
“死”字出口,梁浩不禁想起扎玛来,那些欢声笑语总在耳边回荡,他讨厌离别、生死。
石静秋一愣,一抬头与梁浩四目相对,见他脸上神气哪里还是那个对情木讷的少年,双颊泛红,仍是不敢相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右手轻抚,逝去石静秋眼角的余泪,怜道:“再过十载,我定不负你。”
白了梁浩一眼,石静秋嘟起嘴来道:“再过十年,我都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容貌好过我的黄花大闺女多的是,只怕到时候你不会再瞧我一眼了!”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梁浩眉头一皱,梁浩暗道孔子大有先见之明。
说是这般说,能从梁浩口中得到约定,石静秋已经开心极了,十年久是久了点但终有期限,石静秋组火功成容貌早已定格,只要不死,十年百年亦无分别。
石静秋知道还不是时候谈论儿女情长,如今正是打天下的时候,琐事繁多,没个十几二十年想要在针插不入的南域站稳脚跟太难了。
在她心中梁浩早已是神一样的存在,即以定下约定,她也欣然接受,一改姿态正色道:“梁氏商队最近屡遭洗劫,甚至连上供给冥皇朝的大批珍宝、灵石及丹药也被洗劫一空。”
石静秋岔开话题,梁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什么难事儿他都能想方设法解决,唯独情关难测凶险,到叫他措手不及。
梁浩一时间愁丝满腹,正不知如何回应,闻言便道:“这其中牵连甚广,我们应当抽身事外,万不可深陷其中。”这件事不用石静秋说,梁浩身为万寿山庄少主虽无权利,但这等大事焉能不知。
语毕见石静秋眼神游离不定,续道:“姐姐,你该不会答应了什么吧?”
石静秋红唇嘟起,啐道:“即以许诺,还叫人家姐姐,我有那么老吗?”
“误会!”石静秋的语气嗔怒,如同晴天霹雳击一般击在身上,梁浩立时头大,连忙改口道:“秋儿,秋儿好了吧!”
石静秋轻哼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见她一改神色,梁浩心道:“这女人的脸比翻书还快。”
只听石静秋续道:“对方不过是个跑腿的喽啰,我倒是没答应什么,只是对方说今日四堂堂主会前来商讨,要我做好万全准备。”
“四堂堂主”梁浩惊呼,一堂不够还来四堂,这样的议会往常都是内部商讨,这次怎会设立在外,还让一个外人参加。
梁氏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怎会看得上刚刚起步的龙行阁。
梁浩心中盘算半天也不明所以,盯着石静秋道:“秋儿,你怎么看?”
想当初浩宇楼智斗石忠,言吓商夫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单论计谋,岂是石静秋能够企及的。
石静秋深深白了梁浩一眼并不理他。
梁浩大感无味,不由看向窗外。
这件事变数太多,饶是梁浩聪明绝顶也没办法揣测分明。
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了。
梁浩也不多想,找来药酒,拉过石静秋的手用药酒小心翼翼的擦去血泽,看着那指甲割破的皮肉,不免有些揪心,口中捏诀,神识调运内息心火制约肺金,木生
梁浩专注的为石静秋擦洗伤口,药酒所过之处不免有些刺痛,但此刻她心里美滋滋的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眼波流转,盯着梁浩,不忍斜视,突然手中气机涌现,那伤口瞬间愈合。
抽回手来,石静秋细细打量起来,伤口愈合,掌心纹路清晰,连一丝痕迹也无,石静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等怪异事情,瞧着梁浩一双眼显得惊奇不定,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梁浩也不藏着掖着,将五气化身功的修炼经过简略说了。
他说的简单,石静秋却听得发呆,半晌叹道:“这修炼方法太过可怕,稍有不慎便会引火自焚。”
要知道但凡修炼功法,体内或阴或阳只能存有一气,如胡乱修习它法必定万劫不复。
见石静秋忧心忡忡,梁浩哈哈笑着,讲了五行互相生克的道理,石静秋听得一头雾水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