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那孙儿在水下,足足待了七天,如此奇事雪长老你有什么高见?”
玉峰山上,炼丹门内药香四溢。
一个隐蔽的房间内梁有诚对着身旁的老者道:“浩儿的经历,饶是我活了这么久也看不透,分不明。”
一个光头老者坐在椅上,面色沉静,须眉皆白,端起几上的茶杯,品了一口茶道:“依药兄所言,这应该是邪尊殿水家的‘驭水决’”
梁有诚既不惊讶,也不慌张,显然他早已经猜了出来,问自己不过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而已。
雪轻山老奸巨猾,岂会不知梁有诚故意做作。
驭水诀,邪尊殿水家功法梁有诚岂会不知。
只是先前毕幻瑶一战,毕幻瑶负伤逃走,必定早已传入冥皇耳中,不论因果如何南域和北域毕竟撇不清,道不明。
梁有诚把梁浩供出来,不过是弃卒保车的道理。
梁有诚故意说出驭水诀的引子,将雪轻山引入它途,自然冥皇朝会把注意力集结在梁浩身上,至于梁浩如何学得驭水决,没人关心。
梁浩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无形之中卷入一场风暴,想想也够可怜。
雪长老续道:“药兄自不会和邪尊殿勾结,这一点我心知肚明,怕只怕这万寿山庄内已经有了邪尊殿的探子,药兄要多加警惕才是。”
“这个自然”梁有诚不苟言笑的道:“还请雪长老如实禀告冥皇,从中策应。”
“药兄大可放心,我冥皇朝定当全力以赴。”雪长老琢磨了一阵续道:“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从石剑山毕幻瑶引诱,黑白双煞反目,梁有诚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冥皇朝,谁又知道这看似大好河山的南域,也是暗流涌动。
雪轻山自然不是什么好人,梁有诚亦不是善良之辈,只是南域和冥皇朝早已达成协议,冥皇什么心思梁有诚猜不透,他梁有诚什么心思,冥皇也未必猜得出。
谁又会相信谁,无非是各怀鬼胎罢了。
南域出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传到冥皇耳中,与其日后被动,不如主动一点。
梁有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第一时间通知冥皇朝。
三个月的脚程,雪轻山来得快,去的也快,这倒是爽快。
梁浩出事梁有诚已然无暇他顾,此刻将雪轻山应付走了,他心中大石已然放下了一半。
想着三个月前,梁浩从百川湖底浮上来,在梁有诚极力的挽救下虽保住了梁浩性命,只是他体内好不容易形成的虚无业火和紫阳真火,竟然凭空消散了。
那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让梁有诚一个半百老人有些措手不及,接受不了。
所为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亘古不变的道理。
火散就再无法凝聚的道理梁有诚比谁都清楚。
孙儿梁浩太让他失望了,梁有诚穆然冷对,为了万寿山庄的将来,为了振兴梁氏他不能再指望梁浩了。
“一思,你去传我令驭,集结所有梁氏子弟。”
“梁浩小师弟……”
不待杨一思说完梁有诚道:“废材,不必了去了”
石剑山下,随着时间流逝,梁浩不知不觉间一一看过记下了五千三百六十七种草木。
此刻梁浩正钻研土石配方,起初面对着土石梁浩也是一头雾水。
土分为:黄土、黑土、红土、沙土……不同颜色的土,药性不同,热力不同,不同颜色的土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多色土,有得增加药性,有得转成为毒,不同的药石也是一样。
随着不断钻研,梁浩渐渐知道只要知其土石药性,便可随意搭配,或毒,或药便可随意操控。梁浩想明白这一层,如突飞猛进一般,时间一晃,不知多久,三千二百一十二副土石配方尽皆记下。
如此记忆倒是也快。
转而看向虫兽篇,当翻开那一页梁浩傻了眼,一个小小的昆虫,从脚到壳,飞翅尾针……每一个部位都有不同的药性毒性。
那些飞禽走兽更是夸张,心、肝、脾、肺、肾、胆、肠子粪便,上到眼珠、下到毛发,血、舌、鳞、甲、壳,没有一处不能入药。
这密密麻麻的文字图册,看得人眼花缭乱。
梁浩却不气馁,反而打起精神,他不害怕只有奋进,埋头苦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梁浩的肌肤不再光滑,一张脸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须发皆白,指甲变长,也无暇去修,身子亦是干瘪消瘦,若是有风,他的身子必然站立不住。
终于在梁浩的坚持下,七千八百九十六种昆虫,走兽以及飞禽,它们身上不计其数的因果,梁浩终于一一全部记在脑中。
不知不觉间他老了,早已忘却是为了什么,眼下梁浩心中空明,只有学习。
那些医药配方,毒药配方,丹药配方,只要熟知医理,药理,那些药方便可随意搭配。
看着眼里一张张药方,那些熟悉的草木,土石,虫兽的名字。
起先梁浩徘徊丛林深涧之间,面对的都是株草,林兽。
而此刻面对着药方,梁浩却在几两几克之间反复斟酌,他要做得只有细微的记忆文字。
这世间最好的老师便是时间,只要你努力没有你学不到的东西。
那将近十万副的配方,在时间的推移下,逐渐消化在梁浩腹中。
梁浩手里拿着针灸,背诵着经络图谱,光是熟记穴位他都细微至极,一条条经络,一处处手迹。
由浅入深,手的力度,针的深度,方位或角度,深、直、侧、入,直到梁浩彻底明白,经络用意。
合上最后一页,梁浩睁开双眼,看着干枯的手臂,满头的白发。
梁浩记熟了整本书籍,却忘记了年岁,忘记曾经心中的誓言。
“回来了”声音清脆,在耳边想起。
梁浩缓慢的回过头来,模糊着双眼内,一少年立于眼中,那熟悉的双眸,熟悉的脸,熟悉的身子。
他是谁,谁又是他,模糊不清,如同一面镜子,看不清里外。
梁浩沙哑着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
一个苍老沙哑,一个清脆响亮,两个极端的声音,极端的存在。
少年梁浩道:“你不记得了,还是根本忘却了自己的目的”
老气横秋的梁浩盯着少年梁浩,眼中尽是不解,混沌。
拖着沙哑的声音道:“我应该记得什么,是丹药……是针灸……是草木之药还是土石配方……还是……肢解虫兽……”
天地是分明还是就此混沌,干枯的容颜下梁浩不觉有些忘我,他的努力为的是什么,前路渺茫,脚下更是荆棘丛生
“或许你会得到什么,或许失去的会更多”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滴在梁浩干枯的双手上,梁浩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模糊中他看见了一张脸再哭……
那张脸虽然浑浊不清,但那泪水梁浩感觉得到亲切,无比的关怀……
突然梁浩睁开眼睛
“娘”
“咦!还蛮快的吗。”扎玛意味深长的看着回过神来的梁浩。
梁浩仍然坐在晶石上,飞瀑依旧。
“刚刚是梦吗?”
梁浩不敢相信,因为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
“醒了就不要装作看不见我。”扎玛吼道
梁浩闻言望去,说道:“我是怎么了”
“忘我之境了,小意思”扎玛嘻嘻笑道。
“什么是忘我之境”
“怎么说呢”扎玛淡淡的道:“主人不防试着想想,那本书籍中的内容。”
“卖关子”梁浩虽是如此说,但仍然依法想着梦中所学,那一幕幕所学,一处处要点尽皆浮现脑中,梁浩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扎玛,想要一个答案。
“不用感谢我了,这算慢的了。”扎玛调笑道。
“慢,有多慢”
“六个时辰而已”扎玛淡淡的道。
“六个时辰”梁浩不由震惊失色,嚷道:“怎么可能”
可想而知,这常人一辈子都学不完的药用宝典,梁浩紧用了六个时辰便即学全了,他岂能不惊。
“收起你那副嘴脸,我看不惯,日后有的是让你惊讶的地方。”扎玛无奈的道。
梁浩顾装镇定的道:“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
扎玛双眼一翻,“忘我之境,无我而终,无我而始,加快时间流速,便可无妄无为。
换句话说,在忘我之境中的人只有一门心思,当完成了这门心思,虽会彷徨,会无助,只有找到另一门心思,才会从忘我之境脱离出来。”
梁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震奋的道:“积累,学习,岂不是太简单了。”
“这个,这个也,也不尽然”扎玛结巴的道。
“嗯”扎玛的反常,梁浩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虽认识扎玛也就几个时辰,但是面对扎玛先前的侃侃而谈,刚刚结巴的语调,与他的口吻绝然不符。
“别告诉我,你这忘我之境只能用一次”扎玛的话绝对有问题,梁浩聪明,即便猜出了大概,也不愿相信那是事实。
扎玛神色自若,虽然他爱争口舌之争,但对主人是绝对忠诚,自然不会心存歹念。
扎玛活了上万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岂不知梁浩的失落,他不想打击梁浩,可忘我之境一人一生只能用一次,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说,这‘医用实录’对现在的梁浩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扎玛自然问心无愧。
此事扎玛虽然不说,梁浩心中自明,刚刚振奋的心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太过贪心了些。
一时间二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说话。
扎玛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梁浩自己去想明白。
梁浩心地豁然,平复着躁动的心,忘我之境中他得到的造化,何止‘医用实录’,还有那一句“行医者,心必清明”七个字。
“心必清明”谁能自勉。
梁浩本想倚仗忘我之境,得到一场造化,可当他知道学无止境应脚踏实地的道理后。
那些个不该有的奢望,虚妄,如狼似虎,它吞天地,食沧海。
那些不该有的应止于虚无,止于贪念,止于初心。
“心必清明”是粒种子,种在梁浩心中,开始慢慢生根发芽。
这一刻梁浩的心智,再也不是那个五岁孩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