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见张羽相貌不凡,衣着华丽,十分面生,猜测必是府上的贵客。
笑嘻嘻道:“这位公子,想必您也是饭桌上的老行家,肉林中的老饕餮。
您要是说吃过天上的龙肉,小的未必不信;
但您要夸口说吃过这锅里的奇肉,那小的打死不信!”
张羽常年在山中打猎,无论生熟,什么肉没吃过?被他一激,童心忽起,颇觉好玩。
见此人年纪与自己相仿,听他说话颇为活泼好笑,想起昨晚宇文智及和宇文慧怡的赌赛,很是有趣,便有心和他也打个赌,道:“若是我吃过,便怎样?”
那家丁眼珠滴溜溜一转,道:“若是公子当真吃过,小的立马跪下,给公子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
张羽微微笑道:“那要是没吃过,你待怎样?”
那家丁嬉皮笑脸道:“若是公子没吃过,那就看着赏点彩头,一百钱不嫌少,一千钱不嫌多。”
昨日宇文智及给张羽的银子,他一早揣了两锭在身上,这时全都掏了出来,道:“这些够吗?”
那家丁猛地被银子晃到眼睛,见钱眼开,神色大喜,抛下干柴道:“够啦够啦。”
张羽见他神情动作十分有趣,笑道:“那要怎么猜?你会给提示么?”
那家丁见他是个大气豪迈的主,神色友善,心生亲近之感,忙摇手道:“公子不急,您先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说罢,一溜烟跑到房内。
张羽看着纳闷,不知他跑去干嘛。
过不多时,只见他拿了一把汤勺和一副碗筷出来,笑嘻嘻来到张羽跟前,掀开锅盖,撇去浮沫,小心翼翼盛了一小碗肉汤。
接着用汤勺在锅里搅动一番,精挑细选了三大块肉——分别是一块带皮,一块全瘦,一块半肥半瘦,都盛在汤碗里。
然后盖上锅盖,双手将汤碗捧到张羽面前,道:“小的不能占公子便宜,您先喝口汤,然后尝尝肉,再猜不迟。”
张羽越发觉得有趣,笑嘻嘻接过汤碗。
这肉汤的气味确实太异太香,搅动得张羽肚内的馋虫咕咕直叫。
他此时端汤在手,直咽口水。
张羽本是极爱吃肉之人,这时也不怕烫嘴,咕嘟一口喝干了汤,留下三块肉在碗底。
那家丁看得呆了,心想这锅汤足足沸了一夜,他就这般一股脑喝下,难道五脏六腑不怕烫吗?
张羽不顾身上衣料华贵,伸出袖子顺嘴一抹,赞道:“好喝!”
接着迫不及待,将肉一块一块吃下。
只觉那肉弹牙有嚼头,肉皮入口即化,肥肉吱吱冒油,瘦肉更是久嚼不柴,齿间留香,极为美味。
那家丁眼巴巴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自己跟着也直咽口水。
见张羽吃完了最后一块,凑前问道:“公子,味道如何?可猜得出这是啥肉?”
张羽不答,却伸手掀开锅盖,又盛了满满一碗汤,外加几大片肉,又是一口喝下,大口咀嚼。
汤肉咽肚之后,他长出一口热气,赞道:“这肉真好吃,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肉。”
那家丁嘻嘻笑道:“怎么样,公子可是认输了么?”
张羽微微一笑,把两锭银子塞在他手里,道:“猜不出来,银子给你。说吧,这是什么肉?”
那家丁接过银子,急忙背着厨房里那些其他的家丁,深深藏在怀里,低声笑道:“公子如此爽快,那就再给公子开开眼界。”
说着,拉着张羽绕到房后,向墙角一指,道:“公子请看。”
张羽看过去,只见墙角一只大狗头,正是昨日花厅上的那条藏獒脑袋。
那家丁摇头晃脑道:“没想到吧,这么好吃的一锅肉,竟是塞外狗肉!这就叫狗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呐!”
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怀中的银锭,喜不自胜。
……
小翠因为有心事,自也起的比平常早些。
梳洗完毕,对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心里抹不去小姐昨日的言语。
她走出房门,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想起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得一场风寒大病,不禁自怜自伤。
刚出一会儿神,心思又落到张羽身上。
若是听小姐的,就这样前去赔礼道歉,她总觉得心里委屈。
想到昨晚在花厅和张羽见面之时,自己好意冲他微笑,他却不理不睬,心头立时无名火起。
可是,转念想到小姐说的,如果不去道歉,那这几日就不能陪张羽去玩,心中万分不舍。
回忆起这段时日,自己自打从真武山回到洛阳,心头每日萦绕的就只有张羽。
朝也思,暮也想,茶饭都不思,如今他真来到身边,难道要自己避而不见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之间,她不知不觉踱步到张羽房前。
小翠猛然惊觉,暗说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于是扭头就走,可是刚走出几步,又纠结不舍。
他起床了么?要不要去敲门?见面该说什么呢?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徘徊数次,心思往复数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是不能下定决心。
正踌躇间,忽听背后脚步声起,回头一看,竟是张羽!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张羽见到小翠,也是一怔,劈头便问道:“小初住在哪?”
小翠乍见张羽,原本是心怦怦乱跳,脸蛋发烫,待听他不向自己问好,反而去关心小初下落,登时妒火中烧。
叱道:“小初小初,你就记着小初,小初是你什么人?”
张羽一愣,顿感莫名其妙。
他实在是不懂小翠为何这么容易发脾气,自己明明没招惹她,她为何总是针对自己。
诧异间,忽地想起昨日她动手打小初的样子,心中厌恶,不想和她再多说话,只淡淡答道:“她是我朋友。”
小翠道:“那我呢,我又是你什么人?”
这话倒是把张羽问住了,平心而论,张羽心中自然是把她当作朋友。
虽然心里还在生她的气,但毕竟邺县为父求医,说起来最后还是得她帮助,这份恩情,张羽毕生铭记。
张羽稍作犹豫,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翠已等不及,更加生气道:“好啊,你不说话,是不是连朋友都不想做了?你说啊!”
张羽自然还想和她做朋友,便道:“我想和你做朋友。”
小翠没想到张羽这么快就服软,心下亦是一软,道:“做怎样的……朋友?”
张羽不解道:“朋友就是朋友,什么怎样的朋友?”
小翠道:“朋友也分好多种,普通朋友,酒肉朋友,过命的朋友,还有……还有同榻而睡的朋友!”
说到最后,显然是在讽刺张羽和小初同睡一房,不过小翠脸上亦不禁泛起了一抹红晕。
小翠虽已知晓张羽和小初之间清清白白,但是话说顺嘴,便也就那么说了。
人啊,就是如此,有时嘴里说什么,心里并不清楚。
张羽不知这世上竟有这么多种朋友,一时也分辨不出有何不同,道:“就像以前一样的那种朋友。”
小翠微眯双眼,追问道:“永远就只是那样的朋友?”
张羽道:“是。”
小翠道:“再问你一次,是不是永远就只是那样的朋友?”
张羽笃定道:“没错,是。”
小翠眼中迅即泛起泪花,她双手攥成拳头,哽咽道:“张羽,我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我们永远就只是……朋友?”
张羽木讷,当真听不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前后的用词不同。心说这不是极简单的问题么,自己已说了那么多遍,她怎么就是不懂?偏要问个不停?
张羽叹口气,再次说道:“是。”
小翠见他叹气,已知答案,倏忽间一行清泪滑落腮边。
她不想哭,狠狠咬着嘴唇,暗骂自己道:“小翠啊小翠,你真傻,原来眼前这日思夜想的男子,只把你当作普通朋友,还说要一辈子只做朋友!
枉你问了那么多遍,枉你给了他那么多机会,枉你对他痴心一片……
最后只换了朋友二字……
既然他心里没你,那就罢了……罢了……”
一转身,泪珠飘落,小翠掩面而去。
空留张羽呆立院中,莫名其妙。
……
当张羽再次见到小初时,小初不顾一切,含泪扑在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呜咽许久,久久不放。
小初不停地说道:“羽哥,小初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一旁的宇文慧怡看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此时,小翠并没有站在宇文慧怡身边,宇文慧怡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一早便不见人影,想她定然没有去找张羽赔礼道歉。
宇文慧怡见二人有话要说,自己在此多余,便领着下人先自离开。
小初乍见张羽,情难自已,全然忘却了周围还有外人,此时离开张羽怀抱,俏脸绯红,垂首忸怩。
张羽问道:“昨天被打的地方,还疼吗?”
小初摇头,道:“谢羽哥关心,已没事了。”
张羽和小初坐了下来,之间空出一些距离。
张羽道:“小翠的脾气有时很急,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用马鞭抽我。但是,她心地是好的,不是坏人。
只是,我很多时候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就像昨日,不知她因何发火。”
张羽不知,小初却猜知了大概,暗说:“八成是为了你啊,羽哥。”
小初心奇他和宇文慧怡还有小翠的往事,便央求着张羽,把他们如何相识的经过,事无巨细都讲了。
相比之前所叙,丰富了好些细节,张羽说了足有半个多时辰。
小初听完,神色渐渐黯淡,心下思量:“原来那小翠姑娘,对羽哥早已芳心暗许,怪不得昨日见了我,发那么大的肝火。
但是不知那宇文小姐是否钟意羽哥,这倒要多留心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