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沈冲天想破脑袋,再也不会想到,竟然在魔界遇到无念!他又转念一想,无念随东鹰神离开三界,不是在这里,又会是何处,幸好无念天性单纯,应当比别人好糊弄些。
无念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她打量着沈冲天,嗤笑道:“‘小灾星’沈冲天,当年你不是被唤做‘不败狼王’吗。怎么,不做狼王,倒做夹尾巴狗!你跑到这君仙界中,意欲何为啊?”
沈冲天见躲不过去,只得施礼道:“百年时光倏忽过,仙姑久别无恙啊!”
无念咬牙道:“你算计我,算计我母亲,害我母亲失去双眼,害我家分崩离析。你还好意思说我‘无恙’!你混进帅府,究竟是何意图?”
沈冲天不慌不忙反诘道:“我只想在魔界混口饭吃,谁知道这里还有如此不讲理的规矩,拿活人做贺礼拜寿。我莫名其妙被人收买,莫名其妙被人送上路,一路被押解到这里,又莫名其妙被关了两天。我还没找人理论,倒寻我的不是?”
无念轻轻一笑:“是啊,八字全阳,至阳至刚之躯,你还真来对地方了。来人,搜他的身。先卸下他左臂上缚着的金色匕首,再撤了他腰间那条明晃晃的软绳,那是龙筋软鞭。放心,他修炼的是魔界本事,在君仙界使不出来。”
听到无念三两句话抖落出底细,沈冲天焦急万分,可他无论如何运气,也用不出分毫本事。以他的身材和气力,很快就被几个强壮府丁反剪了胳膊,牢牢束缚住,不啻于任人宰割。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在身上胡乱摸索、搜身,气得魂灵都要出窍了,却无计可施。
府丁在他身上几番寻找,回道:“夫人,只在他腰上找到一条鞭子,浑身没见任何利器。”
无念“嗯?”一声回头,从上到下细细审视着,一把扯下沈冲天腰间系着的一个鲜红的香囊,捏在手里来回翻看,忽地向地上使劲一掼。香囊落地,无半点声音,迎风变成一个硕大的口袋。无念得意道:“我就说当年你怎么能一下察觉出紫袍的蹊跷,根源在这里呢。你故意毁我的帕子,诱我母亲出关。你说,若是我也毁了你这半幅帕子,谁会出现啊!”
沈冲天急忙回答:“是东鹰神。”
无念气急败坏:“你还好意思提我母亲!”
沈冲天平静道:“是东鹰神。这里是魔界,与外面隔着结界,消息根本传不出去。两只帕子同气连枝,只能被东鹰神察觉,不信你就试试。”
无念看着沈冲天,生出一丝犹豫,没敢真动手。她继续打开口袋,从里面一一掏出兵器摆在地上,金蝉剑、双剑、弓箭、狼头小匕首,所有沈冲天随身兵器一应俱全,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
无念冲沈冲天抖着地图,气急败坏道:“混口饭吃,你吃的是哪边的饭?堂堂沈冲天,居然沦落到为他们充为细作!”
沈冲天顺着无念的话向下说道:“没错,被你猜准了,我确是自军中过来。不但我在军中,你的兄弟,无怨大哥、毒哥哥,还有西鹰神,他们都在军中。我知道,你想念你的兄弟,想知道他们的近况。还有你师父,西鹰神的情形。还有你一手教导的侄女盼儿,你真不想知道,她的亲事许在何家,如今出落成什么模样吗?分别百年,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打听吗?无念仙姑,姐姐,你命你的人放开我,咱们好好谈谈。”
无念听到亲人的名字,心被刺痛,更加咬牙切齿道:“想,可是我更想先剥了你的皮!我被迫与家人分离,以及如今的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真恨不得用你的剑穿透你的心,但是那样倒便宜了你!沈冲天,你高傲的性子,急躁的脾气,更适合被慢慢折磨。”她转身沉淀一口气,吩咐道:“此人八字全阳,至阳之躯,实在难得,但是生性狡猾,与他两道锢灵锁锁了,即刻送到老爷那里去。”
沈冲天见无念始终不为所动,不免有些慌张,问道:“你要做什么?”话音刚落,就感觉头脑和经脉被什么东西牢牢掐住,心中立即开始迷糊,逐渐眼前也模糊起来,很快人事不知。
等沈冲天终于恢复意识,发觉眼前一片晦暗黑蒙,他的第一反应,眼睛被无念取走了。沈冲天不禁惊恐,这个时候可不适合双目失明。他努力强睁,四处扫视,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房间十分昏暗而已。
他的眼睛逐渐适应着黑暗,旁边则响起一个声音,关切问道:“你清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冲天认出,这是百里诺。他摇摇头:“不怎么样,就像睡了一个长觉,做了一个说不出的噩梦。现在浑身又酸又疼又软,仿佛被生生从肉里抽走骨头。”
百里诺猜测道:“我刚才守着你,一直回想之前那位夫人一番话,这才明白。她说你是至阳之躯,我之前听军中的长辈们说起过,君仙界修行以阴为要,阳为辅,日久天长必定阴阳失衡,尤其是那些大仙家,道行越深,阴阳偏颇越重。大元帅要年轻男子,就是看重浑身的阳气,因此才会有贡献男子身,入药贺寿一说。你从那边过来,又是至阳之躯,才被他们看中。他们锁住你的灵识,使你不能反抗,顺利抽走你体内真气。你失了真气,此时肯定虚弱萎软。”
沈冲天叹口气算作回应,强撑着坐起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怎么样,还好吧?”
百里诺轻笑道:“比你好些。他们带走你之后,说我是你的同党,直接就扔进大牢了。我一直待在这里,虽然比不上之前住过的房间,也好过被抽取真气。”他看着沈冲天,犹豫问道:“你真是那边派来的细作?”
沈冲天垂着眼,没说话。
百里诺宽慰道:“你放心。这是帅府私设的牢房,不算大。我进来时观察过,这大牢里现在就咱两个囚犯,还有两个看守,一直在二道门外。”
沈冲天还是没搭腔,他闭上眼睛,用失明时练就的本事,以双耳仔细搜寻空气中的气息。过一时,他才放心,压低声音道:“我是来寻人的。”
百里诺好奇问道:“谁啊?”
沈冲天据实回答:“你应该听说过,北海冷氏的小世子,冷月影。”
百里诺恍然大悟:“就是被统领活捉的那个?那你可太不幸了。你到大营时,他刚被带走。你猜他被押解到哪里?刚才我听看守说,帅府昨天刚越狱个囚犯,就是那个姓冷的。”
沈冲天懊恼捶地道:“这个魂淡!在大牢待得好好,跑什么跑,又错过了!”
百里诺道:“他被活捉时,负隅顽抗受了重伤,又有两道锢灵锁加身,帅府未必肯替他疗伤,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拖着残躯冒死越狱。只是他跑了出去,你却困在帅府,你有什么好办法!”
沈冲天定定神,嘟囔道:“我的东西都被无念搜走,兵器全丢了,本事施展不出来,还失了真气,被困在牢里,一丝消息不透。”
百里诺替他苦笑道:“实在不能再悲惨!”
沈冲天自语道:“倒是还有一线希望。”
“什么?”
沈冲天回答:“东鹰神。”
“谁?”
沈冲天这才反应过来,轮到他对百里诺耐心解释:“你看到的那位夫人,我口中的无念。她的母亲,原来是仙界的东鹰神。在中厅的一番对质,无念似乎很担心我与他母亲见面。按理说她们母女应该恨死我才对,可无念的反应很反常。她想要折磨死我,却不愿让她母亲知晓,说明东鹰神心底是对我网开一面的,这就更反常。不管这么样,这也是魔界中唯一一个知晓我,能留住我命,甚至帮到我的人。一定要想方设法见到东鹰神,可是该怎样把消息传出去呢?”
他接着便陷入沉思,再不言语。百里诺听得半懵半懂,也陪着他思索对策。
沈冲天眼中忽闪现一道光:“错了,全错了。老神要我寻找冷月影,我也一心只想着寻找冷月影,导致从一开始就错了。捕风捉影,被各种消息牵着鼻子,到处乱跑,害得自己深陷囹圄,自身难保。无念说得对,我是‘不败狼王’,当年是,如今仍旧是。”
沈冲天转向百里诺,郑重道:“百里兄弟,我能带你离开帅府。但是得罪了大元帅,今后你很难在这魔界中容身,只能跟我走。我们离开魔界,去仙界。如果你……”
百里诺不待沈冲天说完,便恳切地回答;“我可不想同那些年轻人一样有进无出。只要能存我一条命,我听你的。冲天兄弟,你说吧,现在我们做什么!”
沈冲天平心静气道:“吃饭、休息、打坐,休养精神,保存体力,然后等人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