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天得到无毒的号令,赶紧又叮嘱母亲几句,拜别母亲直奔小校场。
此时东天天光未露,正是最黑暗之时,无毒和他的五十精兵早已等候在校场内,听到跑步声扭头,就看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小跑到校场微弱的火光下,正是沈冲天。
无毒转身面对兵士,开始训话:“今日把大家挑选出来,跟着我一道去边界上活动活动筋骨。大家务必牢记,今日我们不是去迎战,而是去迷惑对方,所以大家万不可恋战,不可冒进。听我号令,将对方防线冲开一道缺口,及时后撤收兵,防止正面冲突,防止受伤。若有人不遵令,贪功冒进惹出大乱子来,回来定然军法处置,绝不留情。”说完挑了沈冲天一眼,“跟紧我们,千万别掉队。”说完,无毒又一次清点人数,带人出发,沈冲天跨上烈焰马紧随无毒离开大营。
兄弟两个一路无话,直到一片小树林下。无毒指挥兵士埋伏好,他和沈冲天并排伏在一个土包之后。知道此时,无毒才似下定决心一般咬着嘴唇,压低声音对沈冲天道:“我只负责把你送进去,剩下的就不管了。若要进魔界大营,需你自己想办法。若进入魔界中,倒是省事。你只需小心绕过魔界大营,直向西南,在平原上找到一株大柳树,就是仙界和魔界的交接之处,绝不会认错。”
沈冲天不明白,为何阴厉和无毒都告诉自己,要在偌大的平原之上寻一棵树,他只是听话地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许久,无毒忽然一把扶住沈冲天肩膀:“冲弟……”
这一声唤起沈冲天心中多少往事,他苦笑着握住无毒的手腕:“毒哥哥……”
无毒张张嘴,喉头却仿佛堵得死死的,半天只挤出一句:“小心。”
沈冲天低下头,极轻却极郑重地“嗯”了一声。
待东方微露出一丝天光,无毒一声令下,人马静悄悄逼近魔界驻防。眼下日出未出,正是阴阳交换之时,阳升阴藏最为混乱,魔界人马最为困乏。况且连日来双方高挂免战牌,魔界再想不到会有人来冲营,正待昏昏欲睡之际,突见前方不知何处杀出一队人马直逼外围驻防营而来。魔界军士赶忙闻警报起身,仙界人马已杀至眼前,顾不得整顿立即投入战斗。
无毒见对方队伍涣散,正中下怀,指挥手下精兵两列分开,作尖刀之势,他则亮出宝剑带头冲了进去,一下将魔界队伍冲开,随即朝沈冲天一挥手中剑。沈冲天夹在队伍中随着朝前冲,待冲到队首,一剑劈开前方敌人,在对方军阵中,左突右闪不循一般章法,将对方阵势搅得更乱,自己则如泥鳅一般滑了过去。
无毒见沈冲天得逞,急忙下令收兵,将手下士兵聚拢一处,齐向后转,沿着来时路后撤。五十精兵遵令,齐齐虚晃兵器扭头就跑。待到魔界军队反应过来,他们早就撤出包围远远离开了。
魔界军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小队仙界人马前来冲杀一番,未得任何战果,又立时消失,吃不准这些人要干什么,又怕对面有埋伏不敢冒进追逐,只得原地待命,同时上报军中主帅,却不知已经有人越过藩篱混了进来。
无毒带着手下直跑出半天,看到魔界兵士没有追来才停下脚步。他连忙清点人数,除了沈冲天之外,五十士兵俱在,内有几人不慎受了些表皮轻伤,并无大碍。无毒心下终于安定,长吁一口气夸赞众人几句,亦不敢久留,带人回营复命。
沈冲天冲过魔界驻防之后,小心翼翼寻个低洼隐蔽之处将烈焰马安顿好,思虑魔界捕得战俘,恐怕会就近看守在大营内,欲想方设法先混入魔界大营找人。来之前他曾百般担心,魔界既称为“魔”,里面人该是怎样三头独眼、血口獠牙、凶神恶煞模样,自己如何乔装才能混过关。谁知今日亲眼见到对方军士,才惊见对方居然同仙界人长得一样,都是一头一身,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哪有什么奇形怪状。而且双方衣着相似,言行也无差别,一个个竟也是丰逸俊朗,眉清目秀。乃至沈冲天混在其中并无明显区别,倒是他多虑了。
原来,所谓的“仙”与“魔”双方,都是一样出身,只是修行道路不同。起始之初,大家都是修真炼气之士,只不过在修行过程中,每人每家各有所长,各有侧重,修行道路渐行渐远,分歧也越来越大。
后来,由于两方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大家纷起占仙山,霸名水,争朝堂,愈闹愈烈,连连发动数场大战。包括冷氏老神在内的一众上古之神,全都参与进来,过程十分惨烈。最终的战果自不必说,魔界之士惨烈败北,仙界之士占了上风,这才划界而治,界限就是大柳树。
自那之后,仙家大摇大摆登上玉阶,坐上金椅,统领三界,将自己视为正统,视自己的修行之道为正道,推而广之。并且将自己这边定为神仙界,将对方视为魔道,另一边定为魔界,不过就是“成王败寇”四字而已。想来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魔,全在人心。魔界之士自然心有不甘,在那之后,每每寻找机会反攻。这一次,不知又是因为什么,魔界,仙界双方不再满足于小的争执,而是集结全部兵力,誓死一搏。沈冲天没有询问开战的原因,他只关心冷月影的生死。
沈冲天先躲在暗处,不眠不休地蹲守两天,悄悄观察魔界大营巡逻换防情况,终于摸清规律。还是等到天光欲显未显,明暗交界时,趁着魔界阴兵能力最低落,抽着换防的间隙,仗着自己灵活的身姿躲过士兵眼线,一路寻找关押囚徒的大帐。原来沈冲天想,凡间排兵布阵、大营布局演化脱胎于仙界,魔界既然跟仙界同源,应该也差不多。
他时而左忽右闪,时而混迹于人群,终于摸到战囚帐,趁着左右无人,摸出金蝉剑幻化的小匕首,一个闪身钻进去。里面一个看守的士兵刚“哎”了一声,被他顺过金蝉剑在脖子上一横,顿时化作烟散。另三个士兵一时不察,竟混进来一个敌手,急忙调转头,亮出兵器冲着沈冲天过来,同时准备出去。沈冲天料到对方意图,索性堵在门口,关门捉贼,将三名士兵全部毙命,化为三股青烟,一时无形。
危险消除,沈冲天这才注意观察帐中情形,里面共有数只大笼,关押了二十来名囚犯,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黄铜制成,极精致的小枷,跌坐在笼中,放眼望去,并未见冷月影。
里面的战囚猛然看见进来一个身形倏忽,出手极快极狠之人,上来一句话没有,直取对方性命。虽看似是自己人,欣喜之余,仍心有余悸,纷纷惊乱。有人忙问道:“你是?”
沈冲天将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们莫要乱出声惊动外面。他悄声反问道:“可都是仙界的道友?”
战囚们忙点头。
沈冲天又问道:“可都是在此战中被俘的?”
众人又点头。
沈冲天再问:“秘神冷月影怎么不在?他被俘囚在何处?”
这回没人点头了,都茫然看着沈冲天,其中几人轻轻摇摇头道:“不知。”
沈冲天不免神色黯然,仍不甘心地询问:“请教诸位道友,有谁见过他吗?”
距离沈冲天较远的囚笼中,有一个人开口道:“冷秘神刚被俘时,曾与我们一同关押在这里半日,随后来了几个人将他带走。后面的事我们实在不清楚。”
沈冲天指指他们手腕:“这是?”
仍旧是刚才那人回答:“魔界的锢灵锁,共有两道。一道锁内力,二道锁清灵。因我等还算老实,只被锁住内力。似冷秘神,身份特殊、心高气傲,又顽抗拒不忍从的,就被锁住清灵,带往他处任人宰割。”
沈冲天回头看看外面,又见诸仙家眼巴巴望着自己,无奈叹一口气,拱手施礼道:“也罢。鄙人受人所托前来搭救诸位。一时还请诸位道友跟着我,我带诸位离开。”
沈冲天挥剑劈开牢笼,逐一扶出被囚禁的腿麻腰酸的众人,耐心安慰道:“此时还未到换班时间,这里暂时安全。我出去想办法引开对方注意,很快会回来接诸位的。还请诸位信得过我,在此安心等候,不要焦躁,更不可私自走动离开。”
众人点头,忙都施礼道谢不迭。沈冲天见大家在此间头晕眼花、四肢尚且不灵活,还是拘泥顾礼,行礼姿势僵硬如木偶,只得笑笑。这还罢了,内中一位仙家忽然上前一把拉住沈冲天的袖子,委婉道:“这位道友,多谢相救,只是老朽有句话不得不说。”
沈冲天忙道:“不妨,道友尽管开口。”
那人竟苦口婆心地规劝道:“我见道友刚才取人性命如斩瓜劈柴,不问缘由,实有违我仙家教化之道。老朽感念道友相救之功,劝道友今后莫再如此。”
沈冲天气笑不得,只好问道:“请教这位夫子,你在此数日,教化几人啊?”
那人继续规劝:“你只需打倒对方,使其不再反抗即可,未必定要取人命啊。若此人还存有一丝善心,也无机会善行了。”
沈冲天一下甩开对方的手:“这是战事,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些有教化之心的人,都在大营束手无措,等着给你们收尸呢。你若再喋喋不休耽搁着,一时换班的过来,咱们一个也走不掉,我倒有时间看你如何施教化之功了!”说完弯腰快步离开战囚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