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隐见怨气全都环绕在一旁,围拢成一团化不开的浓雾一般,甚至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遂大惑不解,大步走入怨气中间,白色的怨气遇到郝隐周围环绕的黑气纷纷避让。郝隐立于怨气中央,施法将其驱散,这才见到被怨气纠缠,气息难续的无念。他上前一把拉起无念,问道:“夫人这是何故?”
无念一时支吾难答。
郝隐这才走到丹炉边上,只见丹炉真身暴露无疑,两个仙界打扮的年轻人对着丹炉又推又掀,折腾不休,不免轻嗤一声几步过去。百里诺听到动静转身,边不忘扯扯无毒衣袖,无毒受到讯号收了功,两人面不改色直面郝隐。
郝隐先见百里诺,寻思一番道:“你不是沈冲天那个小跟班?呵,我还以为他俩在前面舍身,做大阵仗,后方必定有高人,竟然是你,看来无尘老头手下真是没人了。”
说完又上下扫视无毒:“你还使得出修为,竟然是我君仙界人,又是谁!”
无毒面不改色道:“另一个小跟班。”
郝隐若有所思地瞟了一样旁边瘫坐在地的无念,不怀好意轻笑道:“你们还有些真本事巧心思,居然能吸引走怨气,只是费了诸般力也打不开丹炉,定然懊恼吧。老夫就遂了你们的愿,不单是你俩,还有老夫口袋中沈冲天和冷月影两人的根基,权当在丹炉里团聚了。你们还有四五个时辰可活,待明日天光一现,四人一起化作金丹,这才是生死不离的好兄弟呢。”
百里诺与无毒同时心底一沉,沈冲天果然同冷月影一起遭了不测。听着郝隐的话,无毒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追随他俩而去,偷偷向姐姐望去,万种凄凉堆砌心胸。
郝隐双脚分开,稳稳立于丹炉前,催动体内真气召集怨气,所有白色的怨气重新环绕丹炉,越旋越紧,形成一股向上的旋风,将丹炉盖子缓缓抬升直至半空。这时,郝隐从口袋中掏出那两枚珠子,望上一抛,丢进丹炉。无毒见状,咬牙纵身向上一跃,同时以身躯护住百里诺。他俩在怨气环绕纠缠中不断抬升,扔进丹炉。
丹炉里仿佛置身另一天地,上下四维十分亮堂空旷,看不出也触不到边界,数不清的真灵萤火虫一样在身边游荡。
百里诺胆战心惊扫视一下身体,毫发无伤,这才反应过来是无毒护住了他,急忙关切地询问无毒。
无毒摇摇头,摊开手心亮出里面两颗珠子,哀伤道:“全靠他俩的护佑。”
百里诺也悲切地望着两颗珠子,想起无毒曾言过的剖心挖肝的话,忽然焦急抬头唤道:“惜墨郡主,沈惜墨!”
几声之后,沈惜墨从角落里慢慢转身走出,寻声来到百里诺身边,仍旧是往日的打扮,仍旧是寻常的模样。她将百里诺和无毒来回打量,满脸开心道:“百里诺,无毒叔叔,你们怎么寻到这里的?我爹爹也来了吗,他在哪里?”
无毒打量着惜墨,担忧迟疑地岔开话题:“我们想办法带你出去。”
惜墨忽然暗淡了神色,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太迟了!”
百里诺安慰道:“郝隐在明日天明之后才会炼丹,时间充裕的很。这里还有这么多仙家的真灵,大家合力从里面捣翻丹炉,冲出去。”
惜墨软绵绵地瘫坐下,仰脸望着两人,缓慢讲述道:“那日我被俘虏后,直接送到这边的主帅面前。他说他辨出我身上的精血气息,我同爹爹一样是上古灵兽的后人,还说我的肝胆中包裹着一颗珠子。他说着说着忽然就伸出手,黑漆漆毛绒绒的,爪甲足有尺长,直接挖进我的肚腹,将肝胆一同扯出来,却只找到豆粒大小的一颗,也不知是与不是。我拼命抵抗,可是所有本事都使不出来,气力又不及他。他见我宁死不从,恼羞成怒,要报之前的劓鼻之仇,索性夺了我的魂灵禁锢于丹炉中,血肉、脏腑、骨头,连同母亲送我的明珠都碾作尘泥,和上泥浆均匀涂抹于这孤山的外壁之上,说是可保通天台万劫长存。就算毁了丹炉,这里其他仙家的真灵可以回归本身;就是我,成了这个样子,天不收地不管,根本无处可去。”
百里诺心存余悸,急忙安慰:“没关系,我的肉身在外面,还很完好。你用我的身子,如何?”
惜墨婉拒道:“那你怎么办?刚刚我还担心爹爹在外面找不到我心焦,如今有你和无毒叔叔为我传递消息,我就安心了。出去将这里的实情告诉爹爹,让他为我报仇!”
“可是”,百里诺实在忍不住,想要将沈冲天遇难的消息告知惜墨,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丹炉剧烈震动起来。他们在丹炉里只觉地震一般,左摇右晃站立不稳。震动还未消失,三人猛然又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不似一般太阳或是火焰炙烤的热,而是摧肌透骨一般,从外至内,从内又迸发出来的坐卧难安的炎热,其中还夹杂着不知何故的颤栗。丹炉里所有气息都搅动起来,混乱成一团,视野之内都开始渐渐模糊。
百里诺顿时惊恐道:“郝隐开始炼丹了,怎么办!”
无毒四顾不知所措,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被困在丹炉里。忽然他一把抓住身旁惜墨的手,将两枚珠子放在惜墨掌心,替她收回拳攥好,急迫叮嘱道:“你爹爹和冷月影的所有根基都在这里,千万别放手,如今只有它们才能护住你。”
惜墨这才恍然大悟,来不及伤感询问,忽然周围只剩一片白光,再难睁眼。她双手紧紧握住两颗珠子抱于胸前,低头蜷起身子保护住,同时紧闭五官,收回五感,屏息静待。无毒交代完毕,长长吐出气息,手抱混元盘坐,也将所有感官收回。百里诺没有他俩那样的本事,只好紧闭双眼,捂住双耳,屈膝抱作一团,等待命运安排。
引起这番骚乱的并非郝隐,而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大火球,它直直掉落在通天台上,霎时包围丹炉,丹炉外所有怨气在大火球炙烤下化作道道白气,伴随着哀怨哭号之声四散逃逸,纷纷被逼入岩壁之中。郝隐起先见到火球先是下意识伸手施法抵挡,旋即被火焰灼烧,赶紧缩回手,局促不安望向五老,惊慌道:“是老仙姑!”
五老见到九重灵炁净火组成的大火球,惊诧小妹竟然使出看家本事对付自家人,一时也不明所以。况且此火极少出现,五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看炼丹炉不保,时间紧迫,五人唯有齐齐施法设立起道道屏障抵住火球。谁知火球竟如长嘴一样,将屏障打着旋吸进去,身形也不断变大,眼看抵挡不住。郝隐焦急唤道:“主人,此事大不妙,请速离开此地,未来君仙界还要仰仗五位主人。望主人相信我,我必定拼死保护通天台!”五老频频点头,顿时化作五道黑烟消失无踪。郝隐留在原地继续施法对抗大火球,却似点滴晨露浇于火上,丝毫不减其势。
丹炉在大火球的包围下不断被炙烤锻炼,内中所藏八象十方之气逐渐炼化膨胀。忽然一声动天震地的巨响,丹炉炸裂成无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里面的真灵纷纷随之飞出,跃过通天台顶,向山壁上石洞中飞去。原来那些石俑都是仙家本形,这一回真灵回归复位,恢复各色原形。百里诺和无毒也被掀天气浪冲出丹炉,抛在半天,又重重落地,摔个结实,却无大碍。
百里诺冒死大胆睁眼,发现自己又一次命大毫发无伤,无毒、无念、郝隐散落在通天台顶个个角落,同他一样受到气息冲击,一时都难以起身。周围的山壁都被炙烤成焦黑色,映着白色的火光,四下非黑即白,遮天蔽日。那些萤火虫一样的真灵逐一归位,四散逃开。他环顾左右唯独不见沈惜墨,焦急地四下嘶声力竭地呼唤。正在这时火球伴随着气浪逐渐向里收,越收越紧,渐趋演化成一条硕大颀长的形状,一条白龙在朦胧中现形。白龙将所有气息火焰融进身体,越长越大,长长的身躯拖下通天台。通天台崖壁被沈惜墨的血肉泥涂抹,又经炙烤炼化,整座孤山依势化作白龙盘旋向下的身躯和尾巴,盘山的台阶变作金色龙脊,遍山石洞及里面的星宿图变作白龙遍身锦纹。那些被迫钻进岩壁中的白色怨气全部附于岩壁之外、台阶栏杆之上,演化成一层白鳞。光芒与朦胧气息退散。百里诺、无毒、无念、郝隐也都慢慢缓过气息,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条硕大无朋的白龙肩膀上,而通天台早已不见踪影,顿时惊怖难言。
白龙缓缓睁开眼,先是见到眼前身躯之下,山间平地上交叉叠躺的一人一凤凰,一腔悲愤冲出喉咙,仰天长啸。它侧目斜视左肩上站立的郝隐,伸出右爪径直拍上去。郝隐本来力竭,又受气息冲击受伤,只好拼尽一身力气,双手朝天,死死抵住龙爪。郝隐身上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淡,眼看着就要落于白龙掌心被捏得粉碎,一旁的无念急忙上前,顺势抽出一柄短剑,剑端一道霹雳刺向龙腕骨。白龙受痛,略移动一下利爪,为郝隐和无念腾出一线时机,无念携住郝隐,回身祭起一道遁形符,与郝隐一道消失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