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傅边说,边将那杯清茶推到池远志面前。
池远志下意识伸手去扶,碰到杯壁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颤抖。
李太傅将他的反应收在眼底,微微一笑,“池大人,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待决定了,再使人告诉我。”
池远志是浑浑噩噩出去的,出了松涛居,他大脑都一片空白。
外头等着的车夫见他失魂落魄,连忙来扶。本想问老爷接下来是回府还是去顺天府,但是看老爷脸色不好,愣是没敢吱声。
池远志坐到自家马车上才算回暖过来。
刚才李太傅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让华儿自己扛下所有罪名,李家便会保住自己的吏部侍郎之位。
可是让华儿认了罪,还能活吗?
和敌国奸细有牵扯,比之女子失贞还要严重。起码陛下不会过问子民是否忠贞,却会过问子民是否通敌。
在没有与大哥分家的日子里,华儿一直都是小辈里独一份的,容貌比之池绾逊色,但是素有才名,而且落落大方,比起三弟家的池裳更上得了台面。
小辈的三个姑娘里,她才是能为池家挣面子的。
何况,华儿是他的嫡女,他从小对超儿教养严格,对华儿则是宠爱更多。
他要放弃华儿吗?池远志陷入天人交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夫看了看天色,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在车帘外问道:“老爷,您是回府换衣裳还是去顺天府呢?”
池远志揉了揉眉心,“去顺天府吧。”
目送池家马车离去,李管家才收回目光,对坐在一旁悠闲品茶的主人道:“老太爷,池家的马车走了。”
李太傅淡淡唔了一声。
李管家心情翻覆,小心翼翼问道:“老太爷,您看池大人会答应吗?”若是不答应,姑娘岂不是就惨了?
平素姑娘对下人十分大方,虽说近来姑娘不如以往大方了,但是作为拿过不少好处的管家,还是想问问清楚。
李太傅的目光飘向窗外天空,淡淡道:“池远志若是不想池家被一撸到底,只能回乡种地,他就会答应的。”
秋高气爽,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看上去十分闲适,但是对自从进了顺天府,就被单独‘请’进大牢的池华来说就不这么美妙了——虽说大牢里熟人也还挺多的。
那个奸细书生受了太多刑,还是倒在牢房里就如一滩烂泥。池华和李静玲相对而立,站在木栏杆之外,在她们前面,跪着一个面上满是痛苦之色的丫鬟。
那个丫鬟是池华的人,之前池华就是派她去李府外打听消息。
方箴面色淡然,站在他身边的是刑部的几个官员。
方箴道:“池姑娘晚来一些,本官先和池姑娘确认一点,这个丫鬟,是你的婢女,对吧?”
方箴嘴上说着‘池姑娘’,心里却觉得怪怪的,他还是比较习惯称呼镇南侯府那位池绾姑娘为池姑娘。
眼下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母亲和兄长都没能被允许进来,池华面对大牢里满墙的刑具,以及自己的丫鬟,越发心虚。
有一瞬她都想矢口否认,但是理智阻止了她。
池家的丫鬟都是在官府登记造册了的,她说谎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思虑再三,池华点了点头,艰难道:“是,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错,被方大人带到了这里?”
方箴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被带到这里就一定是犯了错吗?眼下二位姑娘也在这里呢。”
池华闻言握了握拳,懊恼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见她如此,方箴见好就收,正色道:“池姑娘有所不知,是晋阳王发现你这丫鬟在李府后门处鬼鬼祟祟的,晋阳王觉得奇怪,就注意了一下,结果发现她与李府的丫鬟有来往,言辞间就是在为你与李姑娘传话。”
方箴适时停顿,目光在李静玲和池华身上幽幽一转。
李静玲心中早有怒气,若非池华蠢笨,半点风雨都经不得,非让人守在李府外等个消息,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糟糕。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病急乱投医,竟然选择和池华合作。
池华完全没感受到李静玲的眼神不善,她的注意力一开始在方箴身上,听到方箴这么说,她便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这丫头都说了什么。
“池姑娘不用看她了,她已经全部都招了。她等在李府之外,为的是与李姑娘身边的丫鬟碰面,了解大牢里这个书生的情况……”方箴笑笑,“二位姑娘联手,都是为了让这个书生招认池绾是帮他遮掩行迹的人。”
方箴每说一句,池华就觉得自己脑中的弦断了一根,待方箴说到最后,池华已经接近崩溃,人都险些站不住了。
李静玲离得远,她的婢女阿云站在李静玲身后,而池府的丫鬟跪在地上,其余人都是男子,所以池华站不住时没人扶,女子顾不上她,男子不敢扶她。
这般反应,方箴和刑部官员都脸色复杂,不用审都知道是做了亏心事的。
李静玲眼底隐隐有些嫌弃,她当初是看池华与池绾是堂姐妹,比较了解池绾,才会选择与她合作,现在看来,自己真是眼瞎。
方箴微微皱眉,正要出去吩咐守在外面的衙役将池华的贴身丫鬟带进来,话未说完就被刑部官员打断了。
“方大人,不用叫丫鬟了,直接叫大夫吧。”刑部官员神色莫名。
方箴回头一看,池华已经晕过去了。
看来是问不下去了。
收到晋阳王派人传来的消息时,镇南侯府的一家子并赖神医正在围坐一桌吃锅子,一大锅红油麻辣汤,巧手丫鬟在旁将一碟碟片得又薄又大、肥瘦相间的肉片放进去,空气里都弥漫着辛辣鲜香的味道。
才有些秋天的气息,正是干燥的时候,其实不该吃这么辣的食物,不过拗不过池绾。
对女儿毫无原则的镇南侯一听女儿想吃,便立刻安排厨房做了送来了。
顾一看着镇南侯飞快捞了一筷子煮熟的羊肉片到池绾碗里,又给自己碗里放了一筷子,才回头问他:“你是说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