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绾冷眼看着他,见他这副反应就先生了轻视之心,“阁下方才说仰慕我,甚至茶不思饭不想,那我问问,你有请人上我侯府说亲吗?”
书生愣了一下,心道这池姑娘好看是好看,的确是太不懂闺阁规矩了,作为女子,怎么能自己说这种话呢。
不过他既然来了这里,便只能将戏做全套了。“在下还没有,但那是因为现在在下身无功名,镇南侯怕是看在下不上。”
“你先不用说这么多虚的,你就直接了断回答我,有,还是没有!”池绾叱道。
书生讶然,呐呐道:“没有。”
“你是静安书院的学生,对吧?”池绾又问。
“是。”书生傲然道。
“既然如此,静安书院的先生不曾教过你做人的道理吗?难道静安书院是教你仰慕哪家姑娘,便直接送画并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心意,完全不顾姑娘的意愿和脸面?你口口声声仰慕我,却不曾派人上门提亲,就直接断言我家会看不起你,我且问你,你连试都没有试过,又凭什么说这种话?”池绾沉下脸色,一字一句道:“再则,长公主府上宴请,你却敢宣兵夺主说这些,又是哪家教你的规矩。我的名声本就不好,姑且不说了,你搅了长公主的宴请,可知罪?”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罗云川一直盯着这边,倒是对池绾刮目相看了。自己说自己名声不好,这些书生才子最是嫉恶如仇,听了哪能不动容。
何况,还将作壁上观的舞阳长公主扯下来了。
果然,听了她的话,原本坐在席间眼观鼻鼻观心的才子们都面露愤愤之色,这个穷酸书生行事太没有规矩了,哪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心意,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出身贫寒没有功名,活像池姑娘不接他的画便是看不起他一样。
才子里也有出身静安书院里,自然觉得这个穷酸书生这个做法跌份儿。
不仅是他们,就连舞阳长公主也站了起来,略有深意的看了池绾一眼,叹气道:“本宫这里倒是不讲究这些,不过池姑娘说得对,姑娘家的名声,是顶要紧的。”
池绾微微挑眉,听出她的意思是不打算帮自己说话了。这也不奇怪,她今日来舞阳长公主府上赴宴本来就没打算一帆风顺。
不过既然如此,她也犯不着给人留面子了。
池绾手腕一翻,长鞭带着旋儿呼啸而来,正落在书生身上。
书生被打懵了,抱着手站在那里,脸色涨红,“……你,你岂能如此,太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了……士可杀不可辱!”
适时响起一声冷笑,正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晋阳王,“你当镇南侯府不敢杀你吗?”
他没有说池绾,却说了镇南侯府。旁人还未反应过来,罗云川却听懂了,唇角一勾,心道晋阳王果然聪明,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日如此偏帮池绾。
舞阳长公主本想说句什么,却被顾旻这句话被堵回去了。不过池绾敢在她的府里打人,未免太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京城谁人不知道镇南侯爱女如命,你如此损害池姑娘名声,若让侯爷知道了,怕是不能善了。”顾旻声音里带着寒气,何止镇南侯,他已经看这个穷酸书生不顺眼了。
舞阳这个宴会他早就听过,但是来的人都是有名气的书生,他就不信舞阳会请一个穷酸书生。
说到底,这人还是来给池绾难堪的。
思及此,顾旻看向上首的舞阳长公主,含笑道:“敢问长公主,这位书生是哪家的才子?”
池绾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作势顺着话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长公主爱才之心,想替这位书生和臣女做媒?若是如此,臣女刚才失礼了,还请长公主恕罪。”
舞阳长公主一脸被噎住的表情,而池绾还在继续说着:“不过方才长公主也看到了,这书生虽然有才,却未将臣女闺名放在心上,当着众人的面也敢说什么‘茶不思饭不想’的。难道就是因为臣女在京城名声不好听,就如此欺侮吗?”
连消带打,竟是要将这事栽到自己头上。舞阳长公主抿唇,面上保持着笑意,嘴上道:“池姑娘这可就误会本宫了,本宫哪有做媒的本事。”
她一个未嫁的公主,虽然定了亲,年岁也大了,但是说媒的确不合适。自然不会认这个说法。
不认也有不认的法子,池绾淡淡一笑:“那是臣女误会了,还请长公主见谅。敢问长公主,这位书生姓甚名谁,又是谁家的,臣女回家,自然要请父亲做主的。”
舞阳长公主柳眉微蹙,这人是谁家的,她哪里知道。
不过宴会是她办的,宾客名单也是她拟的,她说不知道也不合适。
眼风一扫,被她扫到的玳瑁一脸惊慌的跪在地上,“长公主恕罪,方才门房来报,他们看守不严,竟将一个不是宾客的人放进来了。”
说着便看向那个书生。
言下之意,没有请柬,却偷偷进来的人正是那个书生。
顾旻双手环抱,哼笑了一声,“本王倒是没想到,长公主府上的门房竟如此惫懒。”
场上之人噤若寒蝉,就连罗云川都只皱眉不说话。上流社会,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可惜这对顾旻没用,他想到什么就说了,丝毫不顾舞阳长公主的脸面。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堂而皇之闯进本宫府里。”舞阳长公主被顾旻挤兑,却没有发火,只是沉下脸问那个书生。
书生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毕竟他拿不出请柬。
想到这里,池绾忽然道:“长公主,臣女有个提议,咱们不如报官吧。”
陈金若觉得这个事情走向有些奇怪,怎么又报官呢,这个池绾怎么不管什么事都要报官呢!
舞阳长公主显然也被她的提议搞愣住了,一时有些跟不上节奏,“本宫不明白,池姑娘的意思是?”
“长公主,这个书生没有请柬,却进了公主府,还被当成贵客位列席中。”
这话听来像指责公主府的人做事不负责,因此舞阳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看,沉沉盯着池绾。
池绾眉目未动,继续道:“当然,臣女知道这是公主府的下人与人为善,没有想过世界上有这书生不要脸的人。但是这种事既然发生了,臣女就不得不多想了,他一个没有请柬也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人都能进得了公主府,此事必然有内情,他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恁多奇怪的话,臣女怀疑他就是故意来坏臣女名节的。”
“诚然,臣女名声本来就不好,再坏也不打紧……”
众人:“……”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
“但是这宴会里还有各府的姑娘,甚至主位乃云英未嫁的长公主您,若是书生今日这番话是对旁的姑娘说的,该对姑娘造成多大的困扰啊。”池绾淡淡将话说完。
屏风里却有人含笑道:“池姑娘这话未免将事情说得太严重了吧。”
听声音,是李静玲。
“这位姑娘,若是书生是对你表露心意,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为你茶不思饭不想,不想上门提亲是怕你家看不上他出身寒微。你还会觉得池姑娘所言过重吗?”顾旻懒懒道,至于说话的人是谁,他压根就不在意。
顾旻将目光移到舞阳长公主身上,舞阳似有察觉,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好听。
然而顾旻又挪开了目光,“池姑娘这话倒是让本王想起来了,这书生来历不明,若不是遇到池姑娘这种敢出面质问清楚的刚烈之人,而是对一个腼腆的贵女表达爱慕,并自述为其茶不思饭不想,那腼腆贵女受此莫名其妙的爱慕,传出去,不会让人觉得是与此人早有了首尾吗?届时名声受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池绾冷冷瞧着浑身颤抖的书生,“我西梁对女子管束再不严,也不能接受未嫁女与人私相授受,损了名声。若是如此,家里若非捏了鼻子人了,将人嫁给这个书生。便是让人青灯古佛,以全家族名声吧。呵,原来你打的竟是这种算盘。”
后一句,是对书生说的。
“长公主,本王也觉得,此事应当报官。”顾旻叹了口气,“人多口杂,谁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报官,好歹能查清这书生的来历,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偷偷进入公主府的。”
见舞阳长公主还是一脸迟疑,顾旻不由诧异,“难道长公主不想报官?”
“王爷此言何来,本宫为何不想报官。”舞阳长公主语气不善道。
顾旻陡然睁眼,解释道:“府中办宴,报官不吉嘛,本王以为长公主担心这个呢。”
池绾心中暗笑,可你最开始那句话别人听了都只会认为是舞阳长公主与此事有关,所以才不想报官。
结果顾旻一解释,又将自己摘清楚了。
舞阳长公主想生气也只能按捺住。
池绾微微一笑:“那长公主就是同意报官了,多谢长公主为臣女主持公道。”